裴淮给身后人暗中比了个手势,于是包围圈散了散,刚好够给那人腾出一条路来。
脚步声越近,顾青辞的心就提的越紧。
难道今天真是没看黄历,麻烦事都赶到一块去了。
回去以后,他一定要拜个佛,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顾青辞目光隐晦地打量着四周,挑了处人少的方向就准备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人牢牢按住了肩膀。
熟悉的体温落在肩上时,顾青辞僵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
既然这样,倒是没什么要逃的必要了,顾青辞站定,扭头问他:“你来干什么?”
郁野没直接回答,反而是握着人的胳膊,将那点弄乱的衬衫袖子仔细捋平了以后,才回答:“我要是不来,青辞身边的位置估计都要被人占满了。”
这话说的很有针对性,又带着几分熟娴的委屈,对面的裴淮很快就意识到,这两人认识,而且估计有几分交情。
且不说郁野那张脸,就那副嗓音都足够引人注意,裴小少爷常年混迹于各大时尚圈、娱乐圈的事他也熟。
但是郁野一个当红的顶流,怎么会和顾青辞扯上关系。
裴小少爷虽然是纨绔,但他这个纨绔也是有几分聪明在的,向前走了几步,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探究性地问了句:“你们认识?”
郁野神态很放松,他的胳膊搭在顾青辞肩上,整个人懒懒地站立着。
闻言,他把顾青辞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答道:“是啊,毕竟顾老师天生丽质,谁不想追,我也是最近才拿到许可证而已。”
这话有几分牛头不对马嘴,但意思却很明显,裴淮脑子轰的一下懵了,他之前一直以为顾青辞说有爱人是推辞,原来是真的吗?
他忍不住看向顾青辞,长长的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轻颤,但顾青辞低垂着眼,眼睫垂落,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裴淮收回眼神,只要顾青辞不应,他才不信:“你说是就是?”
郁野挑眉,看向顾青辞,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委屈:“顾老师,你看,我说出来别人都不信?”
一边说,一边哼哼唧唧地抓着顾青辞的手指:“顾老师,给我正个名呗。”
正名?怎么正名?顾青辞瞳孔一缩,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郁野俯下身,两个人的脸挨的很近,顾青辞甚至能感到对方身上温热的体温。
本能的,他想要后退,被郁野用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腰,变本加厉地凑过来,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别动,就配合我一会就行。”
配合?
顾青辞心中一动,配合给裴淮看吗?
他想说根本没有必要,裴淮不会真的动手,他不是那种纯恶种,最多只是吓吓他,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但或许是今晚的酒喝的太多,麻痹了神经,他沉默片刻后没有选择拒绝,而是慢慢伸手,生涩地回抱住了郁野。
郁野有几分诧异,没再多说什么,但勾起的唇角揭示了主人此时不错的心情。
从裴淮的角度看过去,顾青辞的身体几乎被牢牢挡在郁野身后,他看不清两个人具体在做什么,但看这个动作,应该是亲吻。
而顾青辞回应了,他回抱了,事情似乎已经很明白了。
顾青辞身上总有几分傲气,他不愿意的事,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裴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蜷了蜷,他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的郁野已经拉着顾青辞准备离开了,走时还不忘打声招呼:“太晚了,我们就先走了,各位慢慢玩。”
两个人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下扬长而去,他们走了以后,身后有一个男声弱弱地问:“小少爷,那我们现在……继续玩吗?”
裴淮看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咬紧了牙根,玩?玩个屁。
他点了根烟,越想越烦,觉得今晚的一切都跟见了鬼一样,狠踹一脚椅子:“不玩了,你们继续,钱记我账上。”
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众人,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但其中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比我清楚。”
说罢,骑上他那辆重型机车,轰鸣声响起,那头蓝色头发渐渐消失在街尾。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耸了耸肩,裴小少爷都发话了,那他们该干啥干啥呗。
这间酒吧里被清了场,没什么人,不过想玩哪里都能玩,几个人开了酒,坐在椅子上胡侃,阴差阳错也算是补足了酒保今晚的业绩。
顾青辞被郁野拉着坐在车上,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言,气氛里有几分尴尬。
郁野启动了发动机,在一个路口处停下,手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几下,片刻后,他轻咳了一声:“你去哪?我送你。”
顾青辞拒绝:“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郁野愣了一下,笑道:“不用和我这么生分吧,青辞?”
顾青辞不理他,想开门下车,被郁野一把按回,跌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他心烦意乱,浑身都燥得慌,掀起眼皮问:“你想怎样?”
郁野不语,趴在他身上,细细地嗅他身上的气味,顾青辞身上有一股很好闻很熟悉的味道,很干净,就算混了酒气,他也能闻到,仿佛是从这个人的皮肉下透出来的。
他黏黏糊糊地凑过来,像中了邪一样,顾青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忍无可忍,干脆利落地张口,瞄准一块最近的肌肤,狠狠咬下去。
豪不夸张,他觉得以自己那个力道,郁野估计要见血,事实也确实如此,在郁野起身后,他脖颈上的那个牙印清晰可见,边缘还在往外缓缓渗血。
他摸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没当回事。在顾青辞愤怒的想吃人的目光下,顺手把血抹在自己唇上,然后,俯下身,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他吻的又急又狠,动作里还有几分生疏,顾青辞能感受到嘴里的血腥味,不知道是郁野的还是他自己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专心,郁野稍微退出来,在他的舌尖上轻轻咬了一下,顾青辞吃痛,在心里冷笑一声,伸手按住郁野的额头就狠命往后推。
郁野拉下他的手腕,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吻的更深,顾青辞被亲的喘不上气,开始缺氧,等到郁野终于停下的时候,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急促地喘息。
等他缓过来以后,他看着郁野,低低骂了一声:“疯子。”
郁野耸耸肩,对这个称呼欣然接受,他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顾青辞和他分手的那一天起,他就疯了。
如果他今晚没有和投资商喝酒,没有把东西落在酒吧里,没有折返回去那一趟,那顾青辞打算怎么办呢?
他这么问了,顾青辞却只是说:“这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郁野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他听了顾青辞说过无数遍没关系,顾青辞说过那么多话,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句。
好像他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都被顾青辞划在那个名叫外人的圈子里。
他沉默着上了门锁,一脚油门下去,身后的景物飞速后退,顾青辞坐起,警惕道:“你要干嘛?”
郁野单手将方向盘转了一圈,简单答道:“回家。”
回家?顾青辞坐在座椅上,怔愣一秒后,他有点不确信地看向郁野,他们哪还有什么家,那房子早已经被卖掉了。
深夜里的街道没什么人,郁野的车速放的很快,建筑躲藏在夜幕里,借着路灯的光亮暴露出一点朦胧的身形。
过了不到半小时,眼前的景物就渐渐变的熟悉起来,顾青辞的心跳渐渐放的很快,他甚至能辨认出拐角那家熟悉的馄饨店。
阿婆人很热情,说话又有耐心,早几年的时候,他常和郁野过去,他喜欢三鲜馅,郁野喜欢鲜肉的,他自己后来也来过一次,阿婆依旧热情,馄饨的味道也一如既往的好。
此后到现在,他再没有踏足过这片地方。
走到楼下时,顾青辞定住脚步,往上看了一眼,夜晚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收回眼神,由着郁野带他上去。
一层、二层、他在心里数着,叮——电梯停在四楼,在门关处,他难得有些踟蹰,郁野没让他用鞋套,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的拖鞋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穿这双,专门给你留的。”
顾青辞换上,尺码刚刚好,郁野看上去也很满意:“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放着,你自己去取就行。我去烧醒酒汤。”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往昔,连气味都差不多,客厅里有他们一起做的陶瓷杯,沙发旁摆着郁野很喜欢的落地灯,他最喜欢晚上在那下面开着灯写歌,说这样灵感会顺着灯光全部流进脑子里。
顾青辞当时还笑他,等到现在看着这些,却只觉得五味杂陈。
他嘴唇动了动,何必呢,何苦呢。
郁野抓了把小零食给他,闲下来的时候,郁野会在家里捣鼓些小玩意,他在这方面还算有天赋,捣鼓出来的东西,顾青辞还挺爱吃。
虽然他没有明说过,但郁野自己会看,尤其是他做了肉松口味的东西后,顾青辞上班就会特意多带几个放在口袋里。
但如果是甜度很高的,他就只会在家里吃上一两个,郁野发现后,后面再做就会给顾青辞单独做一份减糖的。
顾青辞拆开一个尝了尝,外面裹的是肉松,里面夹了些脆脆的东西,他吃不出是什么,但是很好吃。
他吃着,想到郁野第一次做的时候,把家里的烤箱都烤黑了,他回来以后,郁野还在那里努力地刷着烤箱,看见他的时候,整个人又尴尬又窘迫,后来他和郁野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烤箱收拾好。
往事在脑海里翻腾,里面还有很多郁野的“黑历史”,顾青辞想到这就忍不住生出愉悦的心情。
他在客厅的工夫,郁野哼着小调,在厨房里煲汤,喝完酒以后就应该喝点汤,暖胃又解酒。
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往外沸腾着,谱出这间房子里浓浓的生活气息,郁野从橱柜里抓了把红枣,一个个耐心地给它们去核。
等顾青辞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后,他走进厨房,想看看能不能帮些忙。
郁野听见动静,头也没回,舀了一勺汤放进瓷碗:“你来的正好,过来试一下这个汤怎么样。”
汤的颜色清亮,底下沉的不知道是什么肉,顾青辞伸手要去端碗,被郁野躲开了:“烫,还是我端着吧。”
无法,顾青辞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由着郁野弯腰喂了他一勺,甫一入口,鲜甜的滋味便令顾青辞微微睁大了眼。
郁野的厨艺依然稳定发挥,甚至还有所增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郁野又用小瓷勺舀了一块肉喂到他嘴边,是鸡肉,还有一股红枣和香气和淡淡的生姜味道。
顾青辞不讨厌生姜,郁野的这碗汤算是炖对了,嘴里的刚咽下去,下一勺已经抵到了唇边,顾青辞连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郁野一勺接一勺地喂了半碗汤。
结束时,郁野还有点意犹未尽,懊悔刚才怎么没多盛点。
喝完汤的顾青辞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汗,郁野又给他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他胃不好,这会时间也晚了,郁野没敢做别的,就按着顾青辞的口味炖了一锅鸡汤,连上面的油都小心地撇掉了。
家里的餐桌不大,两个人面对面坐一起,暖黄色的灯光顺着台布流泄下来,一时沉默无言。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安顿下来,精神便开始忍不住地躁动,每个人都在掩饰,竭力做出一副平淡坦然的样子。但是坐在这里,褪去了雨夜的遮掩,褪去肾上腺素的作祟,他们谁也能再装的那样若无其事。
顾青辞舀了一勺汤,装的若无其事:“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郁野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显出几分痞气,问他:“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顾青辞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想不出好回答,他没说话,也没看郁野,往回一缩熟练地装聋作哑,只顾闷头喝自己的汤。
空气里有些尴尬,而始作俑者却淡定得很,喝完汤就撑着下巴盯着人看,顾青辞被看的有些恼,故作凶狠地瞪他。
灯光下,他的脸映上暖意,热水澡和鸡汤似乎起了作用,唇上也有了些血色,是郁野很喜欢的那种样子,他心里痒得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真的很软,带着顾青辞的体温,他眯了眯眼,笑了。
真的很难想象,顾青辞这样的人,在私底下也会有这么柔软的样子,怪招人稀罕的。
他脸上笑意还没下去,就直直撞上顾青辞那双要吃人的眼神,郁野僵了僵,收拾好碗筷麻利地撤回厨房了。
忘了,今非昔比,他得认清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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