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溪在前面领路，陆吾跟在他身后。
“好了，沿着这路一直走就到，雪多未扫，注意些。饭若是凉了，旁边的厨房有蒸笼，热一热。我家师父和你师父说好了，明日你准时带客人去大坪场地就行。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送你上去了。”
张月溪给他指了路。
“嗯，谢谢张小师兄。”
“举手之劳。”
两人行礼分别。
陆吾提着一个食盒，看到前方雪地上的脚印，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之前华山弄的比武大会不过是华山弟子间切磋，方便各位师父了解自己弟子在山内的实力。
这次大集有些师父会邀请些山外的人士过来一同交流，好让弟子们接触些真正的江湖武林，估摸一下自己的位置。
陆吾把食盒抱在怀里，张月溪只和他说京城也来了人，一个是算他们师兄，他在还隐阁时没见过几面的风启昭。
另一个他只说是阁里给他送东西来的。
少年的脚步又轻又急，纵使那人不是他所期盼的人，总也会带来他期盼的信或者物吧。
临到路的尽头，他远远见到屋前站了两个人。
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两人都停了对话看向这边。
是她。
心中空白了一瞬，陆吾放下食盒飞奔过去，那人也笑着张开了双臂。
陆吾紧紧抱住云眠星，声音还带着点哭腔，“阿姐，我好想你。”
“乖啦乖啦，我也很想你。”
云眠星轻拍他的背，忽然发觉之前要弯腰抱着的孩子如今已和她差不多高了。
一旁的风启昭似乎是怕打扰到这温情时刻，默不作声走去捡食盒。
抱了好一会儿陆吾才松了手，又叫了声“阿姐”。
云眠星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故意拉长了语调逗他笑：“很不错——嘛，华山养人得很呢，我家陆吾不但长高长壮实了，还更好看了。”
陆吾眉眼弯弯，拿自己的脸去蹭云眠星的手：“你喜欢就多摸几下，随时都可以。”
云眠星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进屋去说吧，外面北风呼呼的，别把你这张小脸冻坏了。”
“好。”
屋里比室外暖和不少，云眠星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喏，这支笔，是……”云眠星看向风启昭，才想起来这两人从前没怎么说过话，“陆吾，还记得这是谁么？”
陆吾乖巧地点头道：“我记得的，阿姐带我去听风楼吃饭时见过。风启昭哥哥，好久不见，刚才见到阿姐太激动了没注意到你，希望你不会生气。”
风启昭微微颔首：“无妨。”
“陆吾记性真不错。”云眠星揉了揉他的头发，“这笔是他精心准备带来送你的，上好的狼毫笔。”
“嗯，送你的，拿去以后给你阿姐写信可好？”风启昭把笔递过去。
“好好，谢谢启昭哥哥！”陆吾双手接过道谢。
看到两人这样和谐，云眠星心里很是欣慰，她原本还担心两人不太相熟会有些尴尬的局面出现。
她拿出自己带给陆吾的东西放到桌上，“这里是我给你新做的贴身衣物，你长得快衣服也要跟上，只是不知道做得合身不合身，你去试试，再看看穿着舒服不舒服。”
陆吾开心得合不拢嘴，搂过衣服去到旁边房间试衣服了。
不一会儿陆吾穿出来转了两圈展示给云眠星看，朝她点头：“合适的，谢谢阿姐！”
“可以，不亏我那么远带过来。快去穿上外套别着凉了。”云眠星又翻出剩下的小物件。
“还有两条发带，一根发簪，我逛街时候看上的，你看看怎么样。”
一条灰蓝色发带上织了精致的岁寒三友纹，另一条黑色则织的繁复的卷云纹，仅仅是雪天的阴沉光线下都很是引人注目，阳光底下想必会更加好看。
发簪是简单的树枝样式，只素银镶了颗白玉莲子，陆吾毕竟是在华山道门，不好戴华丽贵重的首饰。
陆吾拿着这几样小物件爱不释手，当即让云眠星帮他将灰蓝色发带系上。
云眠星弄好后转头问风启昭：“怎么样，我眼光还不错吧。”
风启昭摸了摸垂下来的发带道：“很不错，要是回京后你也带我去买就更好了。”
“好说，不必你亲自去买，我回去送你。”云眠星看着陆吾满意地点头，“陆吾越长越好看了，不知道有没有小师妹倾心呢。”
“有啊，”陆吾搂住云眠星的胳膊：“不过我都委婉拒绝了的。阿姐你送我来华山是为了学习武艺，不是谈情说爱来的。”
云眠星笑道：“小鬼头，你要是喜欢哪家姑娘了我还会拆散你们不成。”
陆吾摇头，正色道:“阿姐，我真没喜欢她们谁，我就想学成后下山保护你，再赚好多钱给你买话本子首饰什么让你天天开开心心的。”
云眠星笑眯了眼，小孩子的梦想都是长大了多赚钱么，还会想好长大后赚的钱的用处。
其实小孩子能平安长大，赚钱能养活自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你可得更加努力早日学成，明年我来接你回去。”
“好！”陆吾眼里亮晶晶的，“应该很快啦！阿姐，我上次比武得了同辈第一。”
说罢眼巴巴看着云眠星，等着她说话。
“对对对，夏叔回去和我说了的，除了夸你还让我和你学着点呢。”
云眠星拿出茶饼：“咱们陆吾真棒，不过你也要好好感谢你师父的教导，这茶饼是多年的雾山红，你拿回去感谢你师父。”
陆吾接过：“阿姐想得太周到了，我师父之前还念叨今年没买到上好的雾山红呢。”
“对你师父的胃口就好。你既得了第一，想要我给你什么奖励？”
陆吾终于等到这句话，他抱住云眠星，还蹭着她的头撒娇：“奖励？阿姐来看我就是最好的奖励！我每天都想下山回去，练功时也想，吃饭时也想，睡觉时也想……”
这话说得云眠星心里一阵愧疚，要是可以的话她真的会连夜带他回还隐阁去。
“我真的好想阿姐，刚才上山看到你我好怕是在做梦，还好，是真的，我没有在做梦。”
陆吾声音越来越小，云眠星感觉脖子那都湿了。想着她此时安慰的话也无甚大用，让他哭出来也好。
就这样陆吾静静抱了云眠星半响，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云眠星。
“对不起阿姐，我……我哭久了些，你不要烦我。”
云眠星怎么会烦他，要烦也不是烦这个。
两年前她将陆吾带回还隐阁，那时他经常缩成一团抱着她不撒手，但是见阁里其他人时又强装活泼的性子，努力和阁里的每一个人搞好关系。
晚上睡觉时也经常不得安眠，要抱着她的手才能睡着。
他那十二年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才惊忧至此，自己将将养了几个月让他走出阴霾，就又送到华山近两年才再见面。
陆吾的亲近总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还有刻在心底的担心再度被抛弃的恐惧。
她希望陆吾是阳光开朗的，当初送来华山也是多方面的考量。
苏淮秋和她说了，华山氛围和睦，平日很少插手江湖中事，还能修身养性，又不埋没陆吾的天赋。
那时陆吾的师父也是难得开门收徒，错过那次机会就再难得了，因此没有太多时间去犹豫。
陆吾去华山时表现得很开心，还反过来安慰她没有让她担忧一丝一毫。
云眠星再度看到向她表现出脆弱一面的陆吾，她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我不烦你。”云眠星像初见他时候一样，轻轻揉了下他的额头安慰：“你最不该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几时烦过你了。”
陆吾这才破涕为笑，“是，阿姐是这世上对陆吾最好的人。”
到底还是个孩子。
见陆吾被哄好，她也放下心来，只是她的肚子有些不合时宜地在这时叫了几声。
今天又是爬山又是和张延灿切磋的，她中午吃的那点早消化完了，只是这会儿肚子叫了才察觉腹中空空。
“时间不早了，吃饭吧。”风启昭打破了云眠星的尴尬，起身走向厨房。
“我来我来，风启昭哥哥你坐着。”陆吾忙起身把风启昭按了回去。
不多时陆吾就端来了热菜热饭摆在桌上，四五盘菜，都是云眠星爱吃的。
“你是不是知道我来了啊？”云眠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张月溪和你说了？”
陆吾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他没有和我说，我只是都拿我爱吃的来。风启昭哥哥，这里面可有你不喜欢吃的？”
“没有。”
“那就好，我私心拿了自己喜欢的菜……我和阿姐口味是一样的，今日也算是歪打正着。”陆吾笑得灿烂。
晚上几人早早烧了热水洗漱，毕竟明天一早就要爬山去吃早饭，风启昭还有几场切磋。
陆吾忍不住一直拉着云眠星说话，尽管他们两年来都有通书信，但也要一两个月才一次，他只能十件事里挑一件来写，很多事情都没和她说，这会儿陆吾将那些趣事都一一翻了出来同她讲。
云眠星见他兴致高，大有聊通宵的架势，为了不打扰风启昭休息，和他去了旁边房间说话。
两人是预备聊到天亮，由于白天消耗太多，最后云眠星还是抵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早上她却早早醒了，去到大坪场地看比赛。
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流夹着她前行，她费了好些劲儿看到陆吾。
陆吾朝她挥手，转身赢了切磋。
她正要挤过去祝贺，只是一眨眼陆吾就不见了。
她兜兜转转看见了树林后的陆吾，朝他喊道：“陆吾！”
陆吾看向她：“你是谁？”
眼神陌生到可怕。
“我是你阿姐，你不认识我了？”她很疑惑。
“你也敢说是我阿姐？我阿姐在这里。”
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骑着马出现在他身后，向他发出指令：“陆吾，阿姐不喜欢她，杀了她。”
“是，阿姐。”
剑尖横在她的脖颈旁，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