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积雪掩盖了脚步声,两个小小的人影在墙角移动着。
赵根喝得酩酊大醉,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摇摇晃晃扑倒在床榻上。
这真是天助,阿云和和生生挪到窗边,打算等赵根睡熟了翻窗进去将床淋了酒,再将油灯打翻点燃床铺……让他少个胳膊腿儿的,这辈子不能再出门去祸害别人了。
启镇的冬夜太冷了,生生体弱,冻的手脚冰凉,阿云无意碰到那冰块般的手,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后悔让生生在这样的天气出来一边握住了他的手。
阿云的手很暖和,生生好受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在两人等得昏昏欲睡时一个黑影走进了赵根的卧房,接着血溅在窗户纸上。
这动静吓得阿云死命捂住自己和生生的嘴,防止尖叫出来。
黑影似乎察觉了什么,一张戴了恶鬼面具的脸探出窗外,阿云和生生惊恐的看着他。
“大侠!”生生小声叫出来。
鬼面下传来一声轻笑,“我可不是什么大侠。”
“您就是大侠,大侠行走江湖,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是不是,阿云?”生生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阿云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呀!您不是大侠谁才是呢,刚才呃……凉了的这位,作恶多端,人人恨不得除之后快。”
“这么小就会用成语了,不错。我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大侠,我是杀手,拿钱办事的那种,懂吗小朋友!”
“杀手,杀手也可以是好人。”生生拱手道,“不知您受命于谁,是否还需要人手,您看我俩怎么样,不但身体壮实,身手敏捷,还懂得感恩,待我俩闯出名气一定回报大侠您。”
“是啊是啊。”阿云附和道。等等,去当杀手?阿云不解地看着生生。
“既然你们这么诚心诚意,我就成全你们这份心吧。”
阿云和生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次日醒来时,阿云迷糊着还以为这是一场梦,但是屋外的孩子们吵闹着,都在说昨晚上赵根喝多了酒把自己屋子点着,还好没逃出来被活活烧死了。
贵叔中午一过来就去找了坊主,提出收养阿云和生生,两人在屋内交谈许久,晚饭前贵叔带着收拾好的两个孩子走出了慈幼坊,坐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茫茫大雪中,阿云想起一月前那个抱着自己哭的小姐,自己这一走怕是真的没有了再见的机会。
马车最终驶进了京城一个普通的巷子里的大宅院落,大门的牌匾上写着“隐园”两个大字。
这里靠近沁河,远离京城中心的浮华喧嚣,院落里的人似乎都是刚醒来,都带着迷茫的眼神望着新来的两个小家伙。
走过蜿蜒的小路,贵叔带着他们进了主院,一个看起来十余岁的男孩坐在主位上,好像早已在等待贵叔带人回来。
他身旁是一个黑衣少年,身上冷气十足,只是站在那便让阿云觉得这屋内的炭火是白烧的。
“鬼叔,这便是你之前说要带回来的两个孩子吗?”
“正是。”鬼叔一拱手,回头招呼阿云和生生,“快叫阁主。”
“阁主好!”
“鬼叔你也真是的,我还没答应你就让他们叫了我,不收下也不好意思了。”男孩大笑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云。”
“我叫生生。”
“嗯,我是还隐阁的阁主,百里隐。以后我们就是一伙儿啦,边望,你带他们下去吧,注意着点,别老板着脸把人家吓哭了才是,我和鬼叔有话要说。”
彼时的阁主也还是个故作稳重的孩子。
阿云和生生就这样进了还隐阁,他们还知道了那晚的黑影就是贵叔,在还隐阁,他则是鬼叔,因着他喜欢戴着一张鬼面外出。
除夕之夜,两人翻了许久的书,各自给自己取了正式的名字,云眠星,苏淮秋。而鬼叔自有一套说法,让云眠星在外去掉中间一个字,只说叫云星。
年后,苏淮秋在诫堂的学习中,展露的更多的是经商方面的天赋,因此被收入润堂,云眠星则去了潜堂,跟随鬼叔的步伐。
床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云眠星。
她走过去,是苏淮秋在说着着梦话,她在床边坐下,看着睡梦中的苏淮秋。
这家伙越长越好看了,怕不是天上的上仙下凡来了,她想。
当年进入还隐阁后,生生一直被夸奖,好看,聪明,反而她则显得尤为平凡,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还好有鬼叔一直鼓励她,看起来冷冰冰的边望有时也会晚上等阁主睡着了偷溜过来指点她。
随着年岁增长,心大的阁主终于发现了不对,这个平凡的“男孩”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你怎么会是女孩子,你平常带着诫堂的孩子们爬树逗狗,扛大米也是你最勤快,你吃的也多,你……你,你……”阁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们还隐阁不收女子的!”
难怪阁中一个女人都没有,云眠星恍然大悟,道:“你们又没问。”
阁中心大的众人大惊,只有鬼叔和边望没有表情变化。
苏淮秋表面镇定,其实这事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云眠星伪装成一个男孩子无疑是十分成功的,想起当年他还硬拉着她拜把子,真是……
云眠星望着众人,眼里满是无辜。
有鬼叔和边望在,饶是阁主也不能赶走云眠星,况且几年感情不是没有的,阁主扶额道:“罢了罢了,你留下来吧。”
想起那时候大家一副“发生了什么,这是真的存在的事实吗”的样子,云眠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夜很快过去,云眠星问起昨晚上的酒时,苏淮秋挠头道是自己想喝,云眠星拍了苏淮秋的头,“你怎么不喝了阁主藏的花雕酒呢。”
阁主给众人放了中秋假,云眠星回到自己院子打算睡个觉,岑焱正坐在院子里等她。
“云姐儿,陆吾托人带了东西给你,我放在你的卧房了。我这会儿出去买些东西,有事你去诫堂找苍池,他在那同诫堂主喝酒来着。”
云眠星点头应下。
陆吾是她十四岁外出执行任务回来时救下的孩子,那时他才十二岁,被主人家虐待殴打,恰巧云眠星路过,花了二两银子买下,带回阁中后诫副堂主夏子山发现这孩子是个武学奇才,便送到华山学武。
陆吾在华山时常挂念她,逢年过节都托人带些东西回来。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东西,云眠星打开了小箱子,里面有封信和两个木刻的小人,虽然雕工粗陋,但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一个小人身上背上两把刀,腰间还有一把匕首,是云眠星没错了,那个大一些的,拿着一把剑的就是陆吾了。
云眠星拿起来看觉得十分有趣,把它们摆到了百宝架上。
信中写的是中秋祝福,还有自己身在华山不能和云眠星一起过节的遗憾,闲暇时学的木雕,雕了两个木头小人给云眠星赏玩,并且师父夸他剑术进步,这样下去估计下一个中秋前他就能下山回来陪伴云眠星。
算起来陆吾去了近两年,肯定长高了不少,不知到时还能认出他吗。
云眠星提笔回信,叮嘱陆吾好好学武,冬天注意保暖不要冻伤,又找出之前买的玉质剑穗同回信放到一起,打算晚饭时去诫堂那找人带给陆吾。
安排好了这些,云眠星爬到床上睡起觉来。
中秋节这天一大早,阁主一个院发了八只大闸蟹和两个大月饼,之后便独自去找了太傅家四小姐了,连边望也被他留在阁中。
几个堂主、副堂主都在隐星院里围坐一圈儿,云眠星院里的苍池和岑焱最会做饭,大家等待的时候都眼巴巴看着云眠星,好像云眠星就是那做好的美味的大闸蟹。
众人苦苦等待许久,苍池和岑焱弄好,一端上来就被数双筷子瓜分。
云眠星是最会抢食物的,她手起筷落间夹了三只螃蟹,突破重围到了自己盘子里,仁堂堂主宋飞易更是厉害,一支筷子串了俩,一双筷子便是四只螃蟹,把一旁的诫堂主季长寻吓了一跳,说道:“老宋你长了两张嘴吗,螃蟹都给你夹走了!”
宋飞易给他个白眼:“我乐意!”
众人嬉笑间也是十分热闹了。
云眠星夹了螃蟹又懒得剥壳,便分给苍池和岑焱,最后把大的那只夹到了旁边的苏淮秋碗里。
苏淮秋笑道:“你不吃嘛?”
“好难剥壳啊,给你吃了算了。”
“你啊。”苏淮秋替云眠星挑好了蟹肉,淋了点蘸料又端回她那里去了。
云眠星便开心的吃起来,眉眼之间尽是得意之色。
裴渊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还开口道:“赋言真是不巧,他晚上才能回来,错过了这么一顿美食。”
“你倒是巧,走之前还能吃上一顿。”仁副堂主颜夕调侃他,“江南有的是好吃的,还有美人在怀,不知道你去了一月还记不记得我们。”
“哈哈哈哈哈,颜叔你说话怎么一股酸味呢,你也快点找个小娘子成婚,到时候我给你送份大礼。”
“说到成婚……”季长寻看向云眠星,“我们阁里的小星星,你有没有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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