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众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景回昏过去之前,看见的是陆颂渊收回弓箭的手,以及淬着寒霜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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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不断,浮浮沉沉。
梦里,还是在那日的御花园中。
景回时而梦见自己被驼风使者一刀抹了脖子,时而梦见她想跑却跑不掉,混乱之中被人一剑捅死。
最后又梦见那日与陆颂渊对峙的场景。
这次偌大御花园只有他们二人,射箭之前,陆颂渊看着景回说:“本将军这辈子,最厌恶受威胁。”
随后箭脱手而出,景回被一箭封喉,彻底吓醒。
“不要——!”
景回猛得坐起身,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落入衣领,她胸膛急促起伏着。
正是午后,床尾有一抹窗缝偷溜进来的日光,晒得脚热热的,景回动了动脚。
还能感受到温度,还活着。
“公主!”
阿鱼听见响声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她显然是哭过,顶着两个红肿的核桃眼。
进来之后就趴在景回床边,哽咽着说道:“公主您睡了一整日,可终于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幸好您没事。”
哭着哭着,阿鱼开始打哭嗝。
景回被她逗笑,逐渐放松身子向床头靠去,动作间,颈侧一痛。
“嘶——”
阿鱼连忙起身,放好软枕扶着景回躺下,她愤愤地盯着景回修长的脖颈。
景回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几圈白纱,“可会留疤?”
“那使者本来只划了一个很浅的伤口,是无事的。”
阿鱼看了眼景回,说道:“可是后来陆将军一箭射过去,那使者死前手用力划了下,太医说,可能会留疤。”
脖颈那般脆弱,景回吐出一口长气,她现下还能清楚的记得陆颂渊射出的那干脆利落的一箭。
箭尖距她的耳尖不过一尺,箭羽擦着她鬓角的发丝而过。
若偏一分,不,半分,她恐怕便性命不保了。
陆颂渊不曾顾忌她的性命,想起他眼中的冷漠,景回总算是知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主,这样的人您如何能嫁。”
阿鱼吧嗒掉了两颗眼泪,“从小到大,连陛下都不舍得伤到您分毫,昨夜陛下听闻此事急得吐血,把陆将军叫去养心殿发作了好一顿,听闻现下他还在养心殿门前求陛下恕罪。”
阿鱼说得对,这种人如何能嫁。
景回现下对陆颂渊的恐惧愈发得多,可圣旨已下,她堂堂嫡公主,又不能直接逃婚。
一时间,景回犯了难。
小公主自来顺风顺水,曾也在朝堂将那些老臣耍的团团转,却在婚事上栽了跟头。
她靠着软枕不知思索多久,门外传来另一个贴身宫女阿颜请安的传来,“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是景文帝亲自来了。
景回直起身,只见景文帝面色焦急,大步走到床边坐下,牵着景回的手问道:“阿珠,可好些了?”
见到景文帝,景回的委屈一下从心底泛出,她抽了下鼻子,靠在景文帝怀中,嗫嚅半晌只轻唤了句:“父皇。”
景文帝怜爱地拍着景回的背,柔声安慰,“阿珠不怕,父皇在呢。”
泪从眼角流下,景回轻蹭了下,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上方几声咳。
“父皇!”
景回连忙起身,拿过巾帕递给景文帝,担忧地看着他。
一阵猛烈地咳后,景文帝捂着唇说道:“阿珠,给父皇递来水。”
景回连忙转身去床头案几拿水,走回来递给景文帝时,景回隐约看见他拿开的帕子上有血。
景文帝喝完水后,把杯子递给一旁的阿鱼,对景回说道:“朕听说了昨日御花园的事,陆颂渊简直混账,朕怎能让你嫁给这样的人。明日上朝,朕便要当众宣布赐婚圣旨作废!”
景文帝这般说,景回本应是高兴的。
但她沉默片刻,问道:“敢问父皇,是如何惩治陆颂渊的?”
景文帝一愣,随后转身看着殿中,他一侧脸被阳光铺满,倒显得对着景回这侧的脸阴暗无比。
“朕罚他闭门思过。”
景回心头蓦地一酸。
去岁有人仗着年长又官居高位,在朝堂上不怀好意提起景回的婚事,景文帝当场发作,直接将那人流放。
他何曾这般被人掣肘过。
一室静默,日头在窗棱划过半分,景回扯着嘴角露出笑,“父皇当时不在跟前,不知当时情况。若非陆将军射出的那一箭,女儿现下还不知受何等伤,女儿很是感谢他呢。”
景文帝咳了下,眼中带着迟疑问景回:“当真?”
“自然。”景回挽住景文帝的胳膊,语气故作轻快,“女儿崇拜英雄,便是为感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要嫁给陆将军的,父皇多虑了。”
眼见景文帝表情多有疑虑,景回松开手,说道:“父皇身子刚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她话音刚落,宁禄便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禀道:“陛下,兵部沈大人有事求见。”
“父皇快去吧。”
国事不可耽搁,景文帝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景回,“阿珠,再好好想想,明日早朝之前你若有悔,尽管派人来找朕,朕只要你开心,日后也不希望你恨朕。”
景回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如此说,她仰头看了眼皇帝,摇头道:“儿臣不会的,恭送父皇。”
景文帝脚步声渐远,屋内重归寂静,只余细小尘埃在日光中舞的欢快。
却如她一般无所归处。
“公主。”
阿鱼有些着急,问道:“公主方才为何不让陛下退婚,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景回摇摇头,滑进被子里,闷声说道:“师父曾说,国之大者,身居高位,必得有异于常人的牺牲。今日落在我身上,我算明了是何等感受了。”
“可是婚娶乃是女子一生之事。”
阿鱼道:“再说您若是嫁出去,必会无缘储君之位……”
“失之东隅,未必不是好事。”
景回遇事看得开,她拉下被子,看着床顶流光溢彩的东珠,不知是在宽慰阿鱼,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大声说着:“本公主可是嫡公主,身后有父皇和整个皇家撑腰,谅他也不敢再如何,婚后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报昨日之仇!好了,本公主困了,你先出去吧。”
说完后,景回便闭上眼,仿佛瞬间入睡一样。
阿鱼叹了口气,端着茶壶缓步退出。
一滴泪从床上之人眼角滑出,落入乌发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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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生死一线,景回本以为自己无心睡眠,谁知哭了片刻后便沉入梦乡,一直到黄昏才醒来。
醒来后,阿鱼和阿颜端来了些吃食,景回下床走到窗边榻上,边看着廊下开得正好的花边用饭。
用过饭,阿颜又从小厨房端来了些景回喜欢的糯米团子,这团子中间包着茉莉花蜜,一口一个吃起来甚是美味。
景回吃完整整一碟,又听阿鱼和阿颜讲了半晌民间古话,心情才总算好些,半倚在窗边榻上看书。
黑夜悄至,桌上的灯有些暗,景回吩咐阿鱼道:“阿鱼,换一盏灯来。”
“是。”
阿鱼端着灯盏下去,片刻后,她端着灯盏急匆匆跑进来,“公主,来人了……”
阿颜比阿鱼年长,也比她性子稳得多。
她上前扶了下阿鱼放偏的灯盏,转头厉声道:“急什么,仔细烫着公主。难不成是神仙来了?”
“不,不是!是陆将军带着两个副将,还抬着两个大箱子等在宫门口,说是来向公主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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