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信城一中附属小学进行了一次教育改革。

那就是，对当年秋天升六年级的学生进行分班考试，开学后按考试名次重新划分班级。

这是林知余在信城生活的最后一年，这一年里，她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其中有那么几件，都和夏允闲有关。

“居然有夏允闲，她怎么会在一班？”

“人家爸爸妈妈有钱，想在哪个班就在哪个班。”

林知余，此时还叫林苹果，正站在学校公告栏前，看着最前面的那张表。

考试成绩一个星期前就出来了，林苹果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毫无疑问被分到了一班。

在第一张表上，她的名字位于第一行第一列。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同班的其他同学里有没有认识的。以及，自己的好朋友在不在一班。

虽然成绩早就出来了，但并没有公布，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分数和名次。

好友越琪琪是40名。

一班的表格方方正正，五列八行，按理说，应该是最后一个。

林苹果目光移到右下角。

那里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夏允闲。

夏允闲？

夏允闲是谁？

她抬头看了一眼表格最上面的标题，是一班分班表没错。

林苹果又去看二班的表，这回，她很容易地在第一个格子里锁定了好朋友的名字。

“并列吗？”她喃喃。

考试排名中有这种情况，如果有两个人分数一样，名次一样，比如都是39名，那排在她们后一位的同学就是40或41名。

具体是40还是41，就看老师的心情了。

“她每次成绩都在咱们后面，这次怎么可能考到一班？肯定是交钱了。”

林苹果听到身后两个女生又开始交谈。

“算了，管她在哪个班，反正也影响不到咱俩。”

林苹果默默回头：“我刚刚听到你们提到「夏允闲」，你们认识她吗？”

突然的搭话让两人愣了一下。

没两秒，蘑菇头女生摆摆手，“也不算认识吧，就是每次考试拉低年级平均分的「战友」罢了。”

林苹果皱了皱眉：“她成绩很差？”

“不是很差，是超级差。”另一个双马尾女生说。

林苹果低下头，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被她挤名额了？”蘑菇头撞了撞她的胳膊，挑眉，“你真倒霉。”

“算是吧。”

双马尾靠过来，压低声音，提醒林苹果，“你可千万别去告老师，小心被人报复。”

蘑菇头点点头，声音很大地表达不满：“主要是告老师没用啊，不然为什么不公开排名？”

双马尾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吧你。”

这是林苹果第一次注意到夏允闲这个名字。

但两个月的暑假过后，她差不多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因为二班就在隔壁，串门很方便。好朋友也说，她在新班级很开心，如果被分到一班，她会有压力。

而且，道听途说不比同一个屋檐下的相处。

认识十多天，林苹果觉得夏允闲并没有口中说的那样娇气、蛮横、霸道，大小姐脾气。

虽然，她们之间的相处仅仅限于签到或者发作业时不小心碰到的手、偶然对视又移开的眼神，和那么一两次替老师叫对方去办公室。

——一个是去挨训的，一个是去领奖的。

大多数时候，夏允闲都笑眯眯的，对老师同学也很有礼貌，还会经常请客。

有一次林苹果放学，正好碰上夏允闲和朋友们从便利店出来，就被她们顺手塞了个冰淇淋。

夏允闲也有缺点。

就是脑子笨，学习不好。

她们的数学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性，每次讲题前都会让做错的人站起来，听完这道题再坐下，要是下道题又错了，就继续站着。

讲分班考试试卷的那堂课，夏允闲整节课都在罚站。

为此，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让她必须在周五放学前提交订正本。

听罢，夏允闲思考了一下，说：“老师，可以下周五交吗？”

语气极其认真单纯。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呢？还讨价还价？”

结果没想到，直到下周三，夏允闲的错题本依旧不见踪影。

而数学老师因为其他工作任务，刚刚才想起这件事。

她叫住林苹果。

“你去催催夏允闲，问她为什么不交错题本。”

林苹果合理推测道：“也许，她还是不会那些题。”

即使站着听了一堂课。

“那她应该来问老师，而不是拖着不交作业。”数学老师揉了揉太阳穴，语重心长道，“林苹果，你们是同龄人，你帮老师问问。实在不行，你成绩好，辅导一下她。”

对于老师的疑问，夏允闲的回答是这样的。

“老师的意思，不是同意我这周五交吗？”

林苹果表示，虽然是同龄人，她也搞不懂夏允闲的脑回路。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菜市场可以讲价啊。”夏允闲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理解有任何问题。

“你想错了，老师要你快点交。”林苹果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笔记递给她，“下节课体育课，我帮你请假了。”

夏允闲眨眨眼。

林苹果心虚地移开眼神，“你要是不愿意，就去上体育课吧。但是，你最好早点交，不然，我也会被老师说。”

夏允闲抓住她的手，“那我不上体育课了。但是，你得留在这里陪我。”

林苹果转过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神：“为什么？”

“不然，一节课的时间不够。”

林苹果想，夏允闲的意思大概是，她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她，就不会耽误时间了。

所以她答应了。

但半节课下来，夏允闲并没有主动问她问题。

林苹果原本以为是她会了，但凑过去一看，却发现夏允闲把“-1”写成了“11”。

林苹果指着那个空，问，“你怎么把它改成11了？”

她自己写的是“-1”啊，夏允闲就算照着抄也不会抄错吧。

夏允闲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是两个1啊。”

“哪来的两个？”

夏允闲抬头，“一个语文的一，一个数学的1，一样一个不好看，我就都写数学1了。”

说这话时她笑得得意洋洋，一脸写着“我聪明吧，快夸我”，林苹果甚至能看见她背后摇晃的狗尾巴。

见她这样，林苹果哭笑不得，却没忍心说什么重话，“你就照着我写的抄，不用改。”

“哦……”

林苹果看见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我又写错了啊。”

林苹果听见她笑着说，但那笑像是强撑的乐观。

她忍不住开口，“你不会的话，可以问我。”

这回是夏允闲躲开了她的眼神，“我怕你嫌我笨。”

半秒，她又说，“这些，我都不会。一个个问，你会不耐烦的。”

这时，林苹果应该做的事大概是安慰。

但她偏偏想起了另一件事，所以忽略了夏允闲的情绪，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来一班呢？”

夏允闲怔住了，这样的话她早就听了无数遍，只是那些人说的时候都背着她，她可以装作没听见。

那些人说的话比林苹果直白很多，说她走后门，说她虚荣，说她不配，但她没有在意。

如果能和林苹果一个班，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风言风语也好，听不懂课也好，这些都可以忍受。

可是她没想过，如果质疑她、瞧不起她的就是林苹果本人，她该怎么办。

夏允闲手攥得死紧，几乎把试卷都抠破了。

可林苹果审判的话还在继续。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你分班考试的名次是第几名？”

夏允闲不答反问：“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说完抬起头，看着林苹果道：“分班表不就是按名次来的吗？”

林苹果想，也许是她误会了夏允闲。

毕竟她有勇气直视她。

林苹果挠挠头：“我就是听说你父母和校长关系挺好的，如果你不适应一班的节奏，不是可以让他们帮忙换到其他班吗？”

夏允闲没有回答，空气安静了几秒，林苹果觉得有些尴尬。

“如果你作业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林苹果说。

夏允闲忽然开口：“我是40名。”

这是她撒的不知道第几个谎。

“不过，分数条被我弄丢了。”

“哦……”林苹果点点头，随口感慨道，“好巧。”

“巧？”

林苹果重新坐下，“我有个朋友，也是40名，可惜，没有分到一班。”

夏允闲眼里露出探究的光，“是2班那个经常来找你，和你一起回家的女生吗？”

“对，她叫越琪琪。”林苹果笑着道，“可能按姓氏来的吧，你的首字母是X，她的首字母是Y。好巧啊，你们都是40名。”

林苹果觉得奇怪，为什么夏允闲会注意到她和谁来往呢。

“我没想到会挤掉她的名额，我不是故意的。”夏允闲说。

“和你没关系，是分班的老师太死板，同样是40名，就应该都分进一班啊，多一张桌子的事儿，为什么非要凑整数呢？”林苹果越说越激动。

夏允闲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不喜欢她。”

很忽然的一句话，林苹果没有听清。

“什么？”

“我是说，如果她和我们一样，都分到了一班，她应该不会有现在开心。”

挤掉越琪琪的名额纯属意外。

但哪怕说着不是故意的话，夏允闲对此也没有丝毫歉意。她甚至想，发生这样的意外真是太好了。

注：一二章是回忆，第三章开始现在的时间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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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班考试（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