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

夏允闲很想装作冷漠，把脸撇到一边。可是她依旧不受控制地盯着眼前人，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你没有吗？”林知余踱了两步，离夏允闲更近。

“那是谁不会坐地铁，不会捞金鱼，还弄丢了手机？”

林知余把她做过的傻事一一数过，说完装作无辜，“是谁啊？”

“林知余……”

叫全名会给人一种威慑的假象，尤其是克制的语气，加以隐忍的脸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允闲生气了。

可是林知余瞧着，却觉得人要哭了。

“你、”夏允闲吞吞吐吐，气势卸了大半，她捏了捏拳，才下了决心般重新开口。

“你是原谅我了吗？”

林知余张了张嘴，被对方打断。

“早就超过十天了，我早就想找你说话了，但我怕误解了你的意思，或许你根本没有想和好，只是无聊了发现身边有个我，随便逗一下而已。”

夏允闲呵地轻笑一声，“今天也是，而且你还喝了酒。”

“但我不想再等了，会错意也好，被讨厌也罢。明天就要杀青了，所以现在我想问清楚，你原谅我了吗？”

夏允闲抬着头，很轻松地笑着，但眼里颤动的月光说明，她其实很不安。

“我……”

林知余被一连串的剖白砸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夏允闲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长方形。

是她的旧手机，粉红色，有可爱的卡通手机壳。

“我把手机拿去修好了。”夏允闲说。

不同的是，手机屏上有数道裂痕，像是开缝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机壳上的小鹿还缺了个角。

“这里没有直营店，只能简单修修。等回去后我再换个屏幕，那时，你帮我挑个手机壳好不好？”

林知余呼吸一紧，心头像飞过了上百只蝴蝶，同时眼眶泛上酸意。

怎么回事，夏允闲还没哭，她却想落泪了。

除了感动，林知余有点难受。

她想夏允闲条件那么好，干嘛为她将就呢？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呢？

“嗯……好。”林知余用力地点头。

“我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吗？”

夏允闲开心地问，她把手机收好，空荡荡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真的。”

林知余注意到她的动作，伸手想去牵她。

手指相触的前一刻，林知余又收了手，往上拉住了她的袖子。

“我们去上面说吧。”

“上面？”夏允闲指了指二楼酒吧，林知余摇摇头，“有一个地方，可以看星星。”

“远吗？”

“远。所以要快点走。”

“那我们跑吧？”

两人开始奔跑，她们穿过狭窄的小巷，登上旋转阶梯，到达钟楼顶层。

这里风景辽阔，远离闹市，星星触手可及。

夏允闲大口喘气，“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

“浪漫吗？”林知余问着，不太理解。

她只是有一天路过这个建筑，发现钟楼周围是低矮的住房，前面是空旷的原野，觉得上面的视野很好。晚上说不定可以看看星空。

紫留的空气没有被重工业污染，清新透亮，能见度也高。到了晚上，林知余抬头一看，发现头顶星空璀璨，只是脖子有点酸。

她想这样好看的风景得找人一起欣赏。于是她想到了夏允闲，想到了这个钟楼。

这就是浪漫吗？

以前的她好像不会注意这些东西。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浪漫啊，这地方很适合表白，也适合解开心结。”

因为运动而兴奋起来的神经逐渐平静，夏允闲的语气变得忐忑，“你真的不在意吗？同学孤立？父母离婚？”

夏允闲看向钟楼之下，那里有一片稻田。

林知余没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初中就去了省实验吗？”

夏允闲回头，目露惊讶，“你原本不打算……”

林知余摇摇头。

“是学校主动递的橄榄枝。校方说，可以给我免除所有学杂费。”林知余呼出一口气，“但是有个前提。我需要转到省会的中心小学就读。”

“你拒绝了？”

夏允闲知道，林知余是在信城读完了小学六年。

“是我爸。我和妈妈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单方面拒绝了校方的邀请。”

夏允闲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为什么那么做？”

“如果我转学，他和妈妈都需要重新找工作。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要租房子住，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省会的消费不便宜，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但那关乎你的前途啊？省实验的教学资源可不一样……”

“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她跟我爸意见不和，吵了很多次架。”林知余说，“而且，就算不同意，他也应该先和我们商量，而不是瞒着我和妈妈，自己一个人决定。”

“并且，他也不是真为家庭考虑。每个月，他都要花几千块钱打牌喝酒，回来还……”

林知余想说什么，终究是停下了，只是陈述结果。

“所以，没有娃娃，他们也会离婚，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听到这里，夏允闲怔怔然，旁观者的立场让她无从开口。

“我也想过，如果他们没离婚，我会不会比现在幸福。”林知余手撑着栏杆，眺望闪烁的星星。

“好像也不能。”

十一月初，北方的秋天将近尾声。从塞外跋涉而来的风，带着将要谢幕的黯然，吹响了田里的枯草。

“还有什么来着？对了，你说她们孤立我。其实我不记得了。”

林知余有些苦恼，“她们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我忙着家里的事，还有升学考，根本没注意。”

“你都……不记得了？”夏允闲心里为她难过，却被她的乐观懵懂逗笑。

“是啊。”林知余说，“而且我是第一名啊，除了第二名根本不会关心别的人。”

“那第二名能被你压一头，其实也挺幸运的。”

夏允闲想开玩笑，话出口才察觉晚了。

“幸运什么？”

“能被你记住啊。”

这根本不是什么玩笑。

是她的真心话。

林知余眨眨眼。

“那我还记得一个人。”

“谁啊？”夏允闲语气有些酸。

“嗯，我想想……”林知余低了低头，看着田里的稻草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当时有个女生一直缠着我，挺烦的。”

“是吗？她叫什么。”夏允闲疑惑，她没看见谁跟林知余走得近啊。怀疑对方是在骗她，“有这个人吗？”

“有啊。她还要我跟她一起演话剧，害得我没时间写作业……”林知余猛地回头，对上夏允闲逐渐明了的目光。

林知余嘴边笑容更深，态度可谓是好整以暇。

她淡淡开口：“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夏允闲挑了挑眉，“还有别的信息吗？”

林知余止了笑容，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有。”

“是什么？”

“演话剧那天，我受伤了。躺在医务室里，我听见她哭了，哭得很伤心，让我想要安慰她。”

夏允闲整个人呆住。

林知余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还知道是她。

好丢脸……

“可惜我醒来后，发现她不在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爱哭。”

“她也很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夏允闲牵起林知余的右手，两只手握着。

“你知道？”林知余故作惊讶。

“我知道。”夏允闲右手环着林知余手腕，左手捏着人手掌，一步步引领，让林知余摸上自己的脸颊。

“我还知道，她现在就需要你的安慰。”

林知余感觉心里毛绒绒的，她没再矜持，左手也伸出来，捧住夏允闲的脸。

她的手不大。可夏允闲是巴掌脸，两只手覆上去，就只剩眼睛了。

“夏允闲。”

“嗯？”

“你好高。”

夏允闲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没有在夸你。我的手好累。”

夏允闲握住林知余的手腕，凶巴巴地威胁：“我现在也很爱哭。”

很凶。

奶凶。

林知余在心里评价，一边纠正。

“刚才在酒吧，她们的问题让你不开心了？”就着这个姿势，林知余打开另一个话题。

夏允闲点头。

“那我不问。”

“也不要搜。”

“不搜。”林知余顺毛。

夏允闲皮肤还挺好的，林知余揉了揉，忍不住还掐了一下，露出了一排牙齿。

“你有虎牙？！”

林知余又仔细地看看，“但是不明显。”

“被磨过了。”夏允闲说。

“这样啊，那也不准随便咬人。”

她说的是小时候那次。

夏允闲没反驳，点了点头。这一抬头，一低头，夏允闲借势靠了过来，头搁在林知余肩膀上。

“上次我让你靠过。”所以不要推开我。

“好。”

林知余放下手，任由人靠着。

夏允闲却不满足。

她伸出两条胳膊，绕过林知余的肩膀，双手交握，又慢慢收拢。

林知余：“你上次没让我抱过。”

“算我欠你的。”夏允闲笑了下，悦耳的声音响在林知余耳畔，“下次还。”

临走时，她们对着星空拍了张照，不拍人，只拍景。

这张照片后来出现在夏允闲的微博里，前面是抓金鱼，后面是杀青宴，一共九张图，组成了她第一次演电影的总结性plog。

「真美！我也要去紫留！」

向思竹在书本后打字，打完抬头去看老师的反应。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受力图，并没有注意到学生的小动作。

于是思竹变本加厉，把那张星空图保存下来，设成了手机屏保。

完美！

可惜图片是横向的，手机屏是竖着的，要来回滑动才能看全。

思竹左看看，右看看，调整了一下图片大小。

“这个问题谁来回答？”物理老师转身，视线扫过台下，“向思竹？”

思竹一个激灵，手机从手里滑出。还好从腿上滚过去，掉在了桌子下面，声音不大也没人看见。

思竹用脚去勾。

“这题选什么？”

思竹站起来。

“我……”

“我爱你就像风走了千万里～”

地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唱歌，打断了她的回答，唱绿了老师的脸。

思竹赶紧捡起来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