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钟刚过三点,把买好的食材放进冰箱,祁夙鸢就让林徊去房间睡觉了。
毕竟在飞机上睡不好,中午也没午睡,她肯定累了。
祁夙鸢把客厅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然后拿了本专业书去阳台的休息椅上看,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睡着了。
下午六点,林徊从卧室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那人穿着白衬衫和休闲裤,安静地睡在阳台长椅上,手心还托着看了一半的书。
微风吹拂中书页时而掀起、时而落下,犹如秋日的落叶,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一开始得知要搬来南方这座城市的时候,林徊的内心原本是抗拒的。
可是在电话里听到“祁夙鸢”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过去的十年间,她从祁叔叔的只言片语中曾听过“祁夙鸢”这个名字。
她知道那是祁叔叔的亲生女儿,然而在这十年间,祁叔叔把她视为己出,却极少回潭城去看她的亲生女儿。
她对此相当不理解,然而她作为一个外人,却没什么立场提出任何意见。
不过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别人的父爱,甚至会对这个素昧蒙面的“姐姐”凭空生出些许愧疚感。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非人的苦难,才会贪恋真正属于一个“父亲”的那份温暖,即便这份温暖原本并不应该属于她。
她第一次见到祁夙鸢是在那场葬礼上,彼时祁夙鸢穿了一件黑色的羊尼大衣,赶来时步履匆匆。
但是献花的那一刻她在祁叔叔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清晨的露珠洇湿了她的裤脚。
祁夙鸢离开的时候,她不由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仿佛是有心灵感应,对方也直直地回视了她。
当时祁夙鸢眸中的情绪未尽,林徊从她紧抿的唇角中看出几分苦涩和悲凉,但更多的却是平静和漠然。
她已然是一个强大到足以抵抗任何挫折和痛苦的成年人。
然而林徊却从她单薄的身影里读出了几分脆弱感。
这个人强大到无懈可击,却也脆弱到危如累卵。
这是林徊对祁夙鸢的第一印象,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用时间印证了自己这个观点的正确性。
六点过后,天光已经暗了下去,林徊从自己房间里拿了一张薄毯,走到阳台上帮祁夙鸢盖上了。
——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这人真是时刻都不给自己放松。
林徊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却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去了厨房。
现在的智能手机不论是高考题还是厨房菜都是手把手地教。
只要一个人智商过得了70,怎么也能对着视频做出几道能吃的菜,更何况林徊智商测评已经超过了150。
祁夙鸢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加班了半个月,昨天过生日又和朋友喝酒喝到凌晨,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傍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诱人的饭香味从厨房传了出来。
祁夙鸢的第一反应是……田螺姑娘?
她家向来干净得像个样板房,长年累月也闻不到一丝油烟味,怎么今天一睁眼就有能吃到满汉全席的预感。
她从长椅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盖上了一张毯子。
午睡后几秒的混沌感褪去,她才想起家里住进来一位小朋友。
她胃不好,同时也有低血糖,每次突然站起来时候都会有一阵头脑发黑。
医院的消化科医生曾提醒过她,再不好好吃饭保护一下她那伤痕累累的胃,就等着被身体报复吧!
可是她却还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每次从手术台上下来,虽然经常饿到前胸贴后背,但更多的却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累,所以不吃饭就在值班室里睡觉也是常事。
因此,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值班室里,她都会常备着胃药,避免半夜里被胃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寻着香味走到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看菜色就能看出来口味绝对差不了。
祁夙鸢喜欢的辣菜更是占据了菜肴的3/4,她吞了口唾沫向自家厨房走去。
此时林徊打开电饭锅的盖子,正在用崭新的竹木勺盛米饭,见祁夙鸢进来了,她怔了下。
随之把盛满饭的瓷碗递到她手上,“你家厨房是我见过最一尘不染的厨房了,比你的白衬衫还干净。”
不知高冷了一上午的小朋友这句话是不是在讲冷笑话,但祁夙鸢还是配合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哪儿学的做饭?”
林徊把手机上的电子菜谱摆在她面前,“互联网。”
“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
祁夙鸢心情很好地对她笑,“可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林徊盛好自己的饭,瞥了她一眼:“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说完便持续高冷地走出了厨房的门。
祁夙鸢看着小朋友富含哲理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脑中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其实……凭空捡个便宜妹妹,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祁夙鸢活到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当然,五星级酒店的五位数套餐除外。
小时候奶奶做饭爱放盐,两片肉她就能吃下一碗米饭,后来吃外卖、吃食堂,千篇一律的味道让她早已品不出其中滋味。
可今天林徊第一次做饭,便让她惊为天人,“你是怎么做出这么有灵魂的菜的?”
林徊眼也不抬,白皙透粉的指节敲了敲手机屏,“通过没有灵魂的电子菜谱。”
祁夙鸢本以为林徊对做菜这件事有天赋,然而当她知道林徊九门功课全A,智商测评超过150的时候。
她才体会到,原来这孩子有天赋的不只是做菜,而是包括做菜在内的所有事。
晚上祁夙鸢坐在沙发上看纪录片,林徊切了盘水果放在茶几上,默不作声地坐她旁边看了会儿。
“你在家的时候也这么……”祁夙鸢在脑海中搜寻形容词,“有眼力劲儿吗?”
林徊转头看她,墨色的眼珠在暖光色的灯光下平添了几分柔和,“你是指什么?”
祁夙鸢看了眼果盘,又瞥了眼厨房,“你说呢?”
林徊向来下垂的嘴角轻轻抿了抿,刚变声不久的少女音在清净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动听,“不一定吧,看对谁了。”她说。
林徊说完那话就回房复习功课了,独留祁夙鸢一人在客厅里愣神。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17岁的孩子给撩到了,是太久没谈过恋爱的缘故吗,看来李莉给她介绍的那位男老师是该见见了。
祁夙鸢身体亚健康挺久了,睡前习惯喝一杯牛奶。
今晚她把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看到客卧里透出隐约的光亮,一杯牛奶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两杯,她端着温热的牛奶,站在客卧门口思忖片刻才抬手敲响了门。
几秒钟不到,门从里边被打开了,林徊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T恤当睡衣,手中还拿着做题用的水笔,多了些稚气未脱的学生气。
祁夙鸢摸摸鼻尖,把加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睡前喝杯牛奶吧,对身体好。”
林徊接过玻璃杯,见她抬脚要走,突然开口道,“有一道数学题我不是很明白,你帮我看看吧。”
祁夙鸢挑眉,“智商一百五的高中生还有不会的题?”
林徊眸光闪动,“智商一百五,不也只是个高中生么?”
祁夙鸢撇撇嘴,笑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看一下。”
祁夙鸢在她书桌前对着那道题足足写完两页草稿纸,眉头还在紧锁着。
在此期间,林徊坐在床边喝光了那杯牛奶,细长的指节沿着杯沿环绕了好几圈。
视线在祁夙鸢白皙俊美的五官和备受凌虐的草稿纸逡巡了好几个来回,祁夙鸢手中的水笔还是没放下。
“这不是高中数学,也不是大学数学的内容。”
林徊不忍再为难她,终于开口,“这是竞赛的压轴题。”
“竞赛?”祁夙鸢揉揉发热的额角,“你要参加竞赛吗?”
“嗯,考好了对自主招生有用。”
“好吧……学神果然都是不用参加高考的。”
祁夙鸢看了眼书桌上的闹钟,时针正指向十一点,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和那道竞赛题纠缠了半个多小时。
可她并不是轻言放弃的性格,况且对这题她已经有了隐约的思路。
她快速把那题抄到草稿纸上,对林徊说:“明天一早到我房间找我,到时候答案就出来了。”
林徊看着她那副较真的模样,向来冰封不动的唇角竟然若有似无地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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