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夏芥子出生以来,一直没有来过这所房子。她望着远处在稻田里的老者,那人将镰刀一挥,稻子就折断了腰。再远一点,她看见远处的城堡瞬间轰塌,几十只飞鸟在鸟巢中惊醒,飞向远方。

这所城堡与那些已经轰塌的相比,倒也算不上结实,之所以能够承受一轮轮的地震,原因无它,这所城堡是在城市的边缘,没有波及。

地震后,夏芥子一直没有去看阮旸,他快要死了。阮旸是夏芥子的老公,五年前,他患上了罕见的斯德综合症。疾病带来的痛苦让他一度想要自杀,从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斯德综合症,自人类研究医学至今,病例只有仅仅的五十例。自发病后,或彻夜难眠,或噩梦缠身。眼下,夏芥子被舅舅接到了城堡里,而阮旸,在城东的那所房产中,被夏芥子的母亲拘禁了。

河岸的风是第二条河流,它抚动陆面上的一切。芥子的脸上被抹上了一层流沙,那是从远方吹来的第二个恶魔。在一点点抹去地震留下的痕迹。

劫后余生和绝处逢生,是最值得称赞而又想避之远离的东西。

舅舅命人将夏芥子的行李抬进去,带着她进了城堡。紧接着,她撞上了一个男人。这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缓缓行了个礼,道:“父亲。”

沉浊平应声,继而对他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同落在芥子身上,芥子害怕这种眼神,这是常见的陌生。

沉嘉冲他点了点头,芥子礼貌地笑了笑。而后电话铃响,佣人将电话递给沉嘉,芥子在二楼扶着栏杆,看着他跑了出去。

透过一扇小窗,她看见被拘泥在四方格中的景色,夕阳下的树叶,盖住了地上裂开的缝隙。而再向窗前走,她看见,在不远处,似是有人在跑。待夕阳过后,她依旧在窗内看着景色。

次日清晨,余震来袭。沉浊平拉上芥子和沉嘉,跑到了外面空旷的草地上。沉浊平拍散了聚集在芥子肩上的灰烬,机动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他们面前。沉浊平站在车前,一脸欣喜,道:“芥子,我们都平安。那么,你就要去做你的事了。姐姐为你又安排了亲事。现在,请出发,去见你的下个爱情吧!”

夏芥子知道,父母亲的安排是在让她一步步放弃阮旸。可是,阮旸要死了。如果,他知道芥子要去见下一个人,他会怎样呢?芥子又在担心,阮旸是在梦,还是在醒。阮旸是芥子的一枚纽扣,而芥子是阮旸的线。

芥子以前,她曾身处泥潭,直至阮旸将她捞出来,两个人一起淌过涓涓细流,来到了她父母的面前。

芥子对于这样的安排已经见怪不怪,应着上了车。惯有的经验告诉她,她只需一言不发即可,这是最好的方法。

没有人想和一个哑巴恋爱、结婚,更没有人会接受一个在等着丈夫死后再结婚的女子。

夏芥子应是夏天,而不是冬天。她迈进咖啡馆,坐在馆内没有阳光照射的角落里,在玻璃上随意作画。

醇柘看她做画,她一眼不发。直至醇拓笑了。夏芥子才停下来,疑惑看他。醇拓眉眼间泛着几分温柔。芥子觉得,他身上有阮旸的几年。

那几年,阮旸也是这样,意气风华。疾病摧毁了他生存的意志。下一秒,芥子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而又嘹亮的男音,这是醇拓的声音。

他放下手上的报纸,双手落在报纸上,道:“芥子小姐,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芥子摆手,示意无法说话。醇拓又道:“芥子小姐,我懂一点手语,或许,我们可以用手语交流。”话落,芥子不再伪装。

醇拓道:“听母亲说,芥子小姐的老公要死了?”

芥子道:“是的。他要如一朵花般,从此消失了。”

醇拓轻缓摇头,否定芥子,道:“不,芥子小姐。他怎么会是一朵花,他是一个人。”

“不过……芥子小姐,你很爱你的丈夫。在这个世界,很少有人把男性比喻成花。

街上灯火四溅,蔓延到了咖啡馆附近,周遭温度上升。醇拓脱下西装,一把甩过去,扔在了馆外火里。远处的火焰在风的袭卷下正在朝着他们而来。醇拓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夏芥子,说道:“芥子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

“我要见我的丈夫。”芥子说完,将手上的咖啡放下,转而看着玻璃上被温度烤下的画,是那样模糊。

醇拓不解,但没有回话。她与别人不同,或许是对爱情的忠诚,又或许是沉着的性子。

现在,他倒想当朵花了。他被眼前的人蛰了一个洞,正中胸前。

火转烈,如铺开般,来到了咖啡馆。醇拓站起身来拉起夏芥子的手,在红日下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废墟。

那里没有火,只有残破不堪的一切,包括人。他们一夜之间变成了乞讨的人。醇拓喘着大气,额间汗流顺着脸颊,落在地上。

他回头,看见夏芥子很是淡定。似乎这场灾难和她无关。

远处的风铃作响,吹醒了芥子。芥子眼眸转向醇拓,说道:“真是抱歉,刚才我出神了。”

醇拓道:“芥子小姐是被吓到了吗?

芥子道:“并没有,请允许我再次说声抱歉。先生。”

醇拓看她发丝吹来,轻轻地将它盘在身后,刚要将手伸在她的身后,芥子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醇拓尴尬地缩回手来,挠了挠头,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说:“芥子小姐,你说你要见你的丈夫,难道是说,见了我就能见你心里的丈夫吗?”

芥子点头,道:“是的,醇先生。”

醇拓的世界,从来不缺女性。他生来是流者,流连于世界荒芜与宏盛之地。但所到之地皆是繁华落尽总归此尽头,亦或是盛世之颜落枝它头。

不知尽头的尽头,迷失中再度迷失。

醇拓不是他人口中之言语创造的人,他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枝上有雀,但他不是雀,他是树。承载的背后,他知道,是对感情蜻蜓点水的无私。无私,对他,是自由,自由之大,大于一切。

夏芥子也是一只麻雀,但他不确定,她会不会魔术,万一,她也成为一颗树了呢?“芥子小姐,我之所以来见你,原因很明确。”醇拓说,“这也是我父母的安排。而对于你丈夫的事情,是我雇私人侦探查出来的。我才应该说声抱歉。”

芥子似乎对于醇拓知道他丈夫的事情并不意外。在醇拓前,她见了五个。但只有他,去查了芥子。

“醇先生,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做法。我不怪你。我的父母亲瞒着真实,让我来做着无用功,是很不明智的。这对另一方不公平。我来见了你,就能再见我的丈夫。”

“我与你们的见面,是我与他的时间倒计时。”

远处的野草仅仅几天的时间,就被一薅殆尽。危机时代,它们是货真价实的救命稻草。远处的静,从他们脚下的废墟传上来。以前,这里或许都是人,但眼下,这里依旧有人,只是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醇拓看着芥子,一阵酸涩。

“芥子小姐,如果可以,我愿意帮助你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醇拓说,

“以此,来表达我的错误。”

夏芥子的裙摆被风带起,微微吹动,联动的带起了她的心。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事情。

她可以见阮旸了。她迈着大步,从车上下来,双手推开沉睡已久的木门,发出吱吱声,她眉眼顺展,顾不得身下的裙子,径直推开房门,在床上,她看见了醒着的阮旸。

阮旸的手臂垂在下面,他在看着窗户。芥子视线跟了过去,窗外是垂下的花,悄悄地伸进了窗里,就那样,静静地,映在阮旸的面前。在这间屋子里,它是唯一的色彩,也是阮旸每天的唯一兴趣。

他被锁在屋内,屋外是父母派人看守的保安。疾病褪去了他的力气,就连走路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为此,他每天躺在床上。芥子看到他的床边书桌上,那本《瓦尔登湖》已经被翻的散了架。他是柏树,他也有自由。但,这自由被绝望冲淡了。他变的不再勇敢,他害怕消失与世界苍茫中。芥子抹去泪珠,走了几步后,阮旸转过了头,他看见了她。

阮旸脸上阴霾全扫,代之跑出来的是一阵芬芳,这芬芳让他久违的笑了。

芥子抱住了阮旸,道:“阿旸,你还好吗?我很想你。”

她抽泣,抽搐,而后踌躇。

阮旸拍拍她的背,气若游丝,道:“芥子,我爱你。”

“芥子,外面的地震发生了几轮,我在这里躺着,身体微微晃动,曾在某一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芥子摸着他的眼、鼻子,最后又抱住了他,说:“不会的阿旸。”

阮旸道:“芥子,地震会吞噬我们,这并不可怕了。要知道,如果我消失后,你以后要怎么过,这才是可怕的。”

“芥子,父母说在为你找更好的人。”

阮旸眼底泛红,“我很满意。”

阮旸抱的更紧了,“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将你带上河面,是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也让我们能够成为夫妻。芥子……”

夏芥子抽泣,道:“我在。”

“如果可以,可以给我第二次生命的话,答应我,去追寻你的生活,好好活着。不要再为了我去相亲了,没有用了,我不想我和你的见面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上。”

夏芥子终于忍不住,大哭,道:“可是,如果我和你不见面的话,那才是痛苦!”

阮旸说:“我知道,芥子是我的芥子。我不想把你拱手让人,以后,真的没有用了。”

“芥子。”

“我真的要死了。”

下一秒,阮旸就在床上滚了下来。芥子大声唤着人,想要将阮旸抚起,她贴在阮旸的嘴间,只听见了他在叫她的名字。

父母推门而入时,阮旸已经没了气息。他就这样,在平凡的一天,不动声色地自己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他的父母,有他的一切。阮旸带走了一切。他是个狠心的人,将芥子留在了这里。

芥子一连几日,都没有踏出这间房间。父母的劝解被一道屏障隔绝,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直至有人,将信件递在她的面前。她清楚地看见,那是沉嘉。

沉嘉只是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上后,就出去了。芥子打开,是几年前她和阮旸去游玩的合照。

他如阳光般照耀了一切,阳光温暖而不照射刺人。他望着远处放风筝的她,那天,时间带了点偏心,天黑的很晚。这是唯一—张留下的照片。

她起身,霎时全身恍惚,一下子摔在了沉嘉身边。沉嘉扶住他,只是淡淡地叫了声阿姐。

还没等芥子问,沉嘉就说:“这张照片,是他前几日寄给我的,说……等他去世后再给你。”

“我想,哥哥是不想让你颓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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