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筝只知道她的蝴蝶宝宝换了一份新工作。虽然具体不知道是做什么，但是听起来这份工作比上一份客服工作轻松多了，她便以为这次工作跟以前半年一换的工作一样，没什么区别。

直到周谭带着任务，敲开了她家的门，肩上的金色星星闪闪发光，璀璨的荣耀刺的人眼睛生痛。

一颗、两颗、三颗。

是一位年轻至极的上将。

夏筝的视线下移，她的心随着星星颗数的增加，一层一层的跌落，最终坠落谷底。

鹿鹿并没有说。

如果她知道蝴蝶宝宝竟然选择了事业编制，成为了一名“公务员”，她绝对会站出来阻止，想尽办法将蝴蝶宝宝哄骗回家！

鹿鹿为什么不说？

夏筝快速眨了下眼，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她心里清楚，身为一个普通人，得到一份事业编，相当于拥有了铁饭碗，是一件值得庆祝骄傲的大喜事。所以蝴蝶宝宝用普通人的思维思考，一定是将这件事当做惊喜，想在她下周的生日宴上，再拿出来告诉她。

错的是谁？让小蝴蝶如此执着做一个普通人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是丈夫，是那个杀人凶手，是死去的儿子天才小羊，除去这些，只有一点点是小蝴蝶的天性。

夏筝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因为试卷成绩批阅不理想而冲动杀人的杀人犯学生——祝无。她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可此时，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心海立即咕咚咕咚冒起炙热滚烫的岩浆，难以自控的涌起一股由恨意驱使的冲动。

她想抛弃教师的道德与一生坚守的原则，冲到那个已经出狱学生的面前，也用一把水果刀，将他捅死！二十八刀！反正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活的够多了！

仅仅就是一份试卷，仅仅是未及格的59分，仅仅是祝无父母的几句蠢材，他便用嫉妒孵化杀意，拿起了水果刀，刀尖对向老师的天才儿子。

如果不是他，她的小羊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小羊还活着，那样蝴蝶宝宝跟她回家后，就不会因为死去的哥哥是天才，便执意选择做一个普通人，并说出“我不想让妈妈落泪”的话语了。

天才因为庸才的嫉妒而死。

因为自己与丈夫的悲伤，所以小蝴蝶才只愿意成为普通人，只愿意平庸的过一生。

最可悲的是，小蝴蝶不仅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世界，他懵懵懂懂，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只是一只蝴蝶宝宝，却意外背负人类的爱恨，笨拙的伪装，学着人类长大。他能懂什么？又怎么可能做出威胁国家的事情？

为什么要哄骗一只天真无邪的小蝴蝶？

夏筝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她就是敢肯定，所谓的特殊部门，一定哄骗了鹿鹿。

上面如果察觉不对劲，肯定会全面暗查。上面知道多少？知道鹿鹿是一只小蝴蝶吗？眼下鹿鹿的病，是不是一种观测手段？

夏筝沉了沉眸，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她什么都不知道。鹿鹿就是她收养的孩子，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孩子。

是的，鹿鹿有病。她又因为亲生儿子被学生谋杀去世，也得了病，丈夫跟她一样，跑不掉，也有病。他们一家都有病，是精神病。

夏筝直视蝴蝶宝宝漂亮的异瞳，利用蝴蝶宝宝的天赋，强行扭曲自己的认知。她没有反抗，甚至特意放松大脑。

“妈妈不哭了，不哭了。鹿鹿，你让妈妈摸摸你的腿，有感觉吗？这样呢？还是没有感觉？”夏筝眼眸暗藏的恐慌渐渐淡去，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有条理，挡在门口的丈夫楚辽良垂下的手指轻轻的抽搐了一下，转身进去了。

“冷静下来了？”楚辽良眨了眨眼，岁月没有摧毁他的帅气，眼角的皱纹反而让他像一本厚重的历史书，儒雅沉静：“夫人，让我来看看。”

“爸爸……”

楚鹿的视线看过来，他一米八的个子，即使骨架不大，身体却也颇有分量，即使蜷缩起手脚，也是个不小的雪团子。

现在这个不小的雪团子就靠在妈妈的怀抱里，变成了流体宝宝，努力不让自己溢出来，贴脸的发丝都湿透了。

楚辽良的眼眸暖了暖，对视几秒，眼底闪过心疼，他蹲下来，掏出湿纸巾，微皱苍老的手指轻轻拨开蝴蝶宝宝鬓角的湿发，一点一点擦掉泪痕，声音缓慢沉静，带着浓浓的力量：“鹿鹿，不怕，腿废了也不怕，爸爸带你回家，没人能拦得住。”

夏筝没忍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会不会说话？！说的是什么话！

“爸爸，今天是周六，本来就是休息日。”楚鹿依旧窝在妈妈的怀里，虽然小声抽噎着，还记得重点：“没人会拦我，唯一在一起的领导……他也生病离开了。”

楚鹿看见了领导炸屏。

可是他生病了，一个生病的宝宝，着急寻求父母庇佑的宝宝，是不可能照顾另一个生病的机器的。

所以，他没有继续看领导了。

“领导也生病了？”楚辽良皱眉，环视一周道：“是不是这里风水不好？风水不好的单位待遇再好也不能待，会折寿。”

“咳咳咳。”周谭在门口故意咳嗽了一声，扬声补充说明了一下：“领导是个智能机器人，不是人，楚老师。”

楚辽良看了周谭一眼，神色温怒，气压瞬间降低，声音冷冰冰：“……机器？所以有可能是机器人漏电，电到我孩子了？！为什么能找到我们，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医生？！”

周谭好似回到了学生时代，被老师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因为他是临时被拉过来救驾，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楚辽良说完，根本不给周谭反应的时间，他单膝跪地，背对楚鹿，道：“夫人，搭把手，我们自己带鹿鹿去医院。”

楚辽良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龄，却仍然老当益壮。他的夫人夏筝也相信他，老夫老妻很默契，周谭回神想拦一拦，目标人物已经在楚辽良的背上了。

“楚老师，让我来背吧……”周谭的目光偏到楚鹿的脸上，他有些惊讶，楚鹿明明知道自己的养父年纪大了，还让养父背？是病糊涂了？

谁知楚鹿对上周谭的目光，瞬间又瘪了瘪唇，双臂搂紧了爸爸的脖颈，委屈又警惕的道：“……这是我爸爸，难道你没有爸爸？”

周谭：“……”

楚辽良已经背起自家养的蝴蝶宝宝，健步如飞走在前面。

夏筝扭着头，沉声对周谭说：“周上将，我们家一直如此。我看出你有些惊讶，可是请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家的宝宝。我想，鹿鹿是我家的最珍贵的宝贝，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失而复得的宝宝，无论是否生病，他爸爸都能背一辈子。”

隐式耳机里传来老朋友的声音。

周谭明白了。他没有接话，只是道：“这片区域有保密等级，你们走不下去，只能仍然做直升机离开。我带你们去最近的医院做检查。”

夏筝点了点头，似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转眼就忘记刚才说的话。

一个小时后，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

腿部片子没有问题，后面全身检查，全都没问题。最后主治医生怀疑是心理问题，可能是受了刺激，建议转精神科。

兜兜转转，又转到【01】身上。

楚鹿躺在病床上，漂亮的脸蛋苍白似雪，爸爸妈妈一问，他就将原因说了。

“骷髅？世界上怎么会有骷髅？对面是故意耍你玩，吓唬你呢！鹿鹿，你都已经二十四了，不是三岁小朋友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楚辽良眼皮跳了跳，知道原因是因为一张骷髅动图，瞬间生气发怒了。

楚鹿歪了歪头，两只异瞳有些迷茫的看着愤怒的爸爸，像是破壳的小鸭在看陌生新世界。

“……你怎么胆子小，还那么笨？”楚辽良沉着脸，猛然背对楚鹿，气的说话都多了锋芒：“已经三年，还是这样。这次居然把身体都弄坏了，不工作了，回家继承家业。家里存的钱，够你啃老一辈子了。”

“阿良！我知道你生气，可你再生气也不能指着鹿鹿鼻子骂啊！”

夏筝似乎也火了，楚鹿顺着看过去，爸爸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拳尖指着地，根本没有指着自己的鼻尖。

气氛突然沉默。

“……夫人，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我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一阵沉默后，楚辽良的挺直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眼眶红了。

夏筝眼眶也红了：“你现在提这个，这么多年，心里还是怪我，是吗？怪我教出了一个因为没有及格只考59分就蓄意谋杀我们亲生儿子的学生！是不是？！”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你还是在怪我，你一直想让鹿鹿回家继承这个家，可是鹿鹿不是小羊，鹿鹿不是天才，鹿鹿宝宝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能将他看成小羊替代品，这太残忍了，你让鹿鹿怎么想？鹿鹿难道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周潭看似面无表情，实则魂已经走了。情况越来越复杂，楚鹿的腿找不到原因，他的父母还因此吵了起来，瞬间变成家庭伦理剧，就差没动手了。

“嗡嗡”。

“嗡嗡”。

突然，正在激情吵架的夫妻顿了顿，他们的手机同时响了。

夏筝一顿，扭头看见小蝴蝶不知道时候摸到手机，打开了。

她打开掏出震动的手机，解锁一看，是群里的消息。

【小羊与小鹿永远的爱窝（4）人】

【鹿鹿不可爱】：小猫猫礼貌敲门.Jpg

【鹿鹿不可爱】：@全体成员。

【鹿鹿不可爱】：@小羊哥哥，爸爸妈妈又都想你啦，今夜能来爸爸妈妈的梦里吗？

夏筝眼眶一酸，她抬头与丈夫楚辽良对视，两人都无比清楚，鹿鹿这样做，是学习的他们的行为。

他们对视着，脑电波这一刻似乎统一，都想起了刚养小蝴蝶的时候，笨笨的小蝴蝶会蜷缩着肉乎乎的小腿小手，藏着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趴在墙上，异瞳亮晶晶的偷窥他们。他们如果看过去，就把小脑袋往黑暗里缩。

那时他们则在黑夜里查了大量的资料，最后找到最相似的蝴蝶翅膀照片。

——光明女神蝶。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蝴蝶飞回家看看。

小羊死后，他们夫妻二人的世界完全失明了，直到这只小蝴蝶出现，光明再次降临，他们才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从不认为小蝴蝶是小羊变的，他们觉得是小羊见不得他们如此，才恳求了一只笨蛋的蝴蝶宝宝。

蝴蝶宝宝的异类代表亡者的思念，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天使宝宝。

他是因为怜悯他们这对可怜的父母，才会将自身的光明与他们共享，来到他们面前。

“爸爸妈妈，我的腿有知觉啦？！”楚鹿惊喜的声音响起，他弯了弯眸，笑着说：“难道是小羊哥哥在天上保佑了鹿鹿吗？”

沉默的夫妻替彼此擦了一下眼泪，同时奔向床上的楚鹿。

“好了？妈妈看看。”

他们心知肚明，不是小羊。因为蝴蝶本就无骨，不用走，是用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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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