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找茬

对于周邮,班上同学多还抱着陌生路人的心态。

从七中转来的年级第一兼校草,一进来体委沈瑾瑜先就递去了橄榄枝,更不用说以芦苇为首的女生了。这一周相处下来,校草顶着张祸国殃民的脸既不随便撩妹子,也不作妖讨人嫌,虽有1V3战绩可查,倒也情有可原。

发脾气的周邮反而更鲜活了些,不再是个空有皮囊的帅哥,有血有肉地接上了地气。

不过,帅哥这地气接得太足,第一次考试就惨遭败北。

一体机展示着成绩排名,周邮将将卡在前十五。

他收完最后一本书,“刷”地拉上拉链,看眼时间站起了身。

男生长身玉立,单肩着背包,说道:“老师,我在后面的书柜里放了本书,我觉得您可能用得上。”

吴育刚:“哦?什么书?”

闻言江边终于停下了写作业的手,仰起头望向周邮憋着坏水的嘴角,直觉这位胆大包天的要摸老虎屁股了。

果然,周邮离开了座位,一边说一边放好椅子:“《想想你说话为什么别人不爱听》。”

话音落地的同时下课铃欢快地唱了起来。

眨眼间周邮窜出去两米,一把拉开后门逃了出去,话音远远飘来:“老师我错了!我先走了书你要看就拿去吧!”

全班集体反应迟钝,紧接着哄堂大笑。

老吴又惊又气,笑着说:“好家伙,敢逗我玩?”

江边仍然侧着身,周邮跑出去后,夏末的晚风汹涌地灌进来,从脚底往上如湖水遮天倒倾,他全身皮肤被拥抱了个结结实实。

无一幸免。

一瞬间,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却又马上澎湃地流动起来。在炎炎的暑气里,江边坐在冷热交界处,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隔天是周日,因为下周一开始改作息,所以学校破天荒放了晚自习的假。

准高三生们对于放假的喜悦已经看淡很多了,比起高一高二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们深知高三生不配拥有假期——不放假晚上作业写到一点,放了假搞不好一点都写不完。

白天的课主要是试卷分析。

周邮昨天斗胆“撩拨”班主任,清早就被吴育刚拎过去教育了一顿。秋后算账,他蔫耷耷地回了教室,问姚易峰下节是什么课。

姚易峰:“物理。”

周邮翻出皱巴巴的物理卷子,91分,好险。

“你物理不错啊,”姚易峰惊讶道,“91能进前十了。”

这回物理卷子奇难无比,平均分也很难看,估摸着下节课“张总”要过来发飙。

说着上课铃响了。

周邮谦虚了下:“这分数还行吧,数理化我也就物理过得去了。”

他嘴上淡淡,还是郑重地抹平了试卷。就在这时张总踏进了教室,刚进门,离了老远把手里一摞东西砸上了讲台。

“砰”的一声,空气仿佛按下暂停键,全班噤若寒蝉。

最上面一本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都没人敢去捡。

要说理实1班的任课老师里谁最可怕,物理张华老师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一语不发,抱臂缓缓扫视过全班,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拼命低下头,生怕被揪出来处刑——唯独右手边,窸窸窣窣的。

周邮转了转眼珠,大惊失色。

这厮竟敢在张总的课上写语文?

“喂,你疯了吧?”他小声地喊。

江边不明所以。

周邮手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他桌上。

江边:“?”

他意会了下,在桌上的一堆书里翻了翻,抽出了张卷子。

周测物理卷。

周邮想说我不是和你要试卷,不经意一扫,又是大吃一惊。

这畜生物理居然满分?!

靠,怪不得老张都要发火了他还这么嚣张。

周邮放弃了救他,他还是先自救吧。

张总其人“阴毒”,善用冷嘲热讽,习惯边讲边骂人,没人走神的高效率下,只一节课试卷就讲完了。

周邮初来乍到,成绩尚可,勉强逃过一劫。

姚易峰就不一样了。

“江边,试卷借我一下。”

“自己拿。”

姚易峰轻车熟路,人还没答应已经把试卷拿走了。

周邮忍不住奇怪:“你不是左手考的试吗?”

“嗯。”

“物理满分?”

“嗯。”

“……那你正常物理考多少?”

“满分。”江边习以为常,坦荡道,“满分只是卷子的上限,不是我的。”

周邮:“……只是问你两句,没让你装逼。”

这句话对江边来说显然是夸奖。

他如愿以偿看到周邮吃瘪,心情很好地揉了揉他的一头短刺毛,扔下笔去卫生间放水了。

周邮嫌弃地晃了晃头,去戳姚易峰的后背。

“你卷子看完借我。”

“你直接问江边不就行了。”姚易峰没回头,“他可拿过国赛金牌,估计要冲集训队了,趁他没走快抓紧机会。”

“国赛?物理?”

“是啊,张总他们竞赛队一手带出来的,咱班不少人都去呢。”说到这个,姚易峰转了过来,“你物理不错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之前在七中师资跟不上,更不用提建设竞赛团队了。周邮看向前面这一班的人,第一次察觉到了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这种失落的情绪甚至维持不到一分钟,他就把它抛诸脑后了。

江边回来的时候,周邮正认真地在给芦苇介绍私人藏书。

班级图书角应付学校检查,大家放的都是《高考满分作文》《高中平面几何详解》之类,顶不济也是个译林经典,只有他的与众不同,封面崭新光亮,一看就是刚买的,花花绿绿的书脊上分别印着:

《如何活着读完高中并考上大学》《想想你说话为什么别人不爱听》《谋杀似水年华》以及一本《火影忍者疾风传》。

听周邮舌灿莲花地自夸,江边自己都没察觉地勾起了嘴角。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看着又特别好玩。

他暗自摇头,却听到门外有人叫他名字。

“喂!江边是你们班的吗?”

竟然是昨天那两个呆子。

没想到真找上门来了,江边以为他们没胆子上楼——行知楼四层全是老师的心尖尖,平时少有闲杂人等过来,更不用说这俩一看就有问题的。

被他问的几个人充耳不闻,压根不想搭理。

“问你们话呢,江边在不在这儿?”

“找人自己找呗。”靠窗户的姑娘蒋菲菲是纪检部的,眼镜一抬问道,“你们是哪个班的,不是我们这层的吧?”

“你管我们是不是,叫你们班江边出来!”

“哎哟我这暴脾气,”蒋菲菲一捋袖子站了起来,“你俩学生卡呢?乱窜楼层惹是生非,我先扣了分再找你们年级负责人!”

眼瞅着这头杠上了,江边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找我?”

“找……哎?你不是说你是文实1班的吗?你怎么在这儿啊?”其中一个认出了江边。

“我们不找你,”另一个还记得此行目的,“我们找江边。”

江边坐在了靠窗的桌子上,淡然道:“我就是。”

外面的人顿了顿反应过来,“嘭嘭”拍了几下窗框,整个窗户都在抖,感觉下一秒就要爬进来把他也拍地上去。

“卧槽你他妈耍我们啊?”

“耍了,怎么着吧?”男生皱了下眉,“有话说,有屁放。”

这话一出就是非暴力不合作了。

周邮听见这货三两句不到把人激得跳脚就头疼,身为当事人之一立刻冲了过来。

“有话好好说。”

结果一见他,那俩跳得更高了:“他妈的你也在这儿?你们俩合起伙骗人啊?!”

周邮:“……”

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啊。

两方骂战将至,铃声却刺耳地插了进来。

四楼学生都是书呆子,能招惹;老师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块板子砸下去,五个里头仨主任。

其中一人当机立断,快速地发出警告:“江边你听着!郭爱军让我们转告你,别太嚣张!这几天走路最好小心着点……”

“叫他滚。”江边懒得听,薄唇一碰说完,转身就走。

那人一愣,顿时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原地卡了声痰,“你你”了一会儿,灰溜溜地结伴跑了。

周邮怎么琢磨都不对,选择了在课上开小差。

“你放学回宿舍吗?”

江边这会儿正烦,语气也冷:“不回。”

“那你怎么办?”周邮突然担心起来,“江过”大侠要是胳膊完好倒没什么,被沈瑾瑜认可的战力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可毕竟……

他在关心江边。

对方却并不领情:“说了别管闲事。”

同一句话听第二遍,周邮觉得自己真是欠的。

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他去死!

物理满分又怎么样?架不住成绩和人品成反比啊。

“学霸崇拜”带来的一丝错觉被他手动纠正,放学时周邮自顾自走了。

他先回了趟家。

没料到打开门黑黢黢的,空旷的开门声在一楼回荡了半晌才停。

今年出梅晚,房子里的闷热潮湿比外面还甚。

周邮茫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起来他的住校生身份,接下来一年除了放假,陈阿姨都不用来。

而平时的周日,一中都是有晚自习的。

他漫无目的地去厨房晃了一圈,拿了瓶酸奶溜进房间写作业。九点多邵莹莹挂了个电话过来,询问住宿生活还习惯吗。

百密一疏如周邮,按下接听才想起九点多本该是上课时间。

幸好邵莹莹没发现。

他开着扩放,支支吾吾地说“挺好的”,凭空给编造了一段精彩又琐碎的宿舍趣事,挂断后身疲心累,站起来伸个懒腰摸摸肚子,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一阵饥饿。

独生子女周邮自小长得就讨喜,从三岁进托班以来,同龄人的活动一定拉他一个;长大后也经常跟朋友去参加滑板比赛,空余还和陈静组过乐队。

周邮很少会感到孤独,以往周昌明不太过问他,但施蓉和邵莹莹给予了他成倍的关注和引导。

在那样的环境下,他逐渐养成了不喜欢对很多事拼尽全力,遇到针对也不入心的性格,周昌明说他散漫、不务实,确实如此。

高中以前,周邮天真赤诚,尖锐地触碰世界而不知道收敛,而世界竟也未给予他什么批评指摘。

人生许多条路,他随便走一走都是对的,一切得到都太容易。

弄得他以为那样就是正解了。

房间里只有空调风和闹钟指针协奏成的白噪音。

台灯亮度开得很大,但只能照亮桌面那一小块地方,白色的试卷反出光来,刺得人眼睛酸涩。

周邮摘下眼镜揉了揉,习惯性地往二楼去。

那儿是他的小天地,隔绝噪音的练习房间,还有可以观星的小阁楼。他在熟悉的地方环视一圈,弹了会儿琴又弄出点架子鼓的动静,才想起天文望远镜昨天被他放在学校了。

莹姐不让他带,他还是坚持把它装进了箱子。

哎……真烦。

周邮带上门,兀自生了会儿气,最后还是掐着眉头,带上没写完的作业滚回学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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