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进到屋子时，窗槛边香炉缓缓飘着薄烟。她用湿帕子捂了捂口鼻，避免吸入过多迷香。沈余还没来，湘君搜寻了屋内里外，最后停在了搁置在红铜案桌上的包袱。

包袱还打着结，显然因为匆忙，到现在还未打开过。

沈鸿信一回来就告诉了湘君沈余的事，说他不仅真当上了望仙门的道长，还斩除了只妖修。

怎么可能？湘君嗤之以鼻，他那个一事无成又下流放荡的夫君，只敢在那些弱女子身上作威作福，爬到他床上说点软话就能忘了形的人。怎么可能敢杀妖修？

沈鸿信也这般认为，“沈余就是借用了奇门宝物才除的妖修。”沈鸿信虽然当时被吓没了魂，但他仍如此信誓旦旦地给湘君说。“只要你拿了他的宝物，咱们以后也不用怕那些妖魔鬼怪……”

“为了咱们的孩子，顺他点宝物备备怎么了？反正以后孩子也要叫他爹，就当他提前给咱们孩子送个礼对吧？”

沈鸿信的话还在脑中。湘君鬼使神差就解开了搁置在桌案上的包袱。

里面是衣物，钱袋，药膏，还有些杂书……

门外忽传来几些声响，还有沈余说话的声音。

湘君吓了一跳，正想系好包袱。转念一想，什么都没顺到，等会还要被那窝囊白白睡了，着实是亏。又匆忙从里头抽了本东西出来。

抽得太急，杂书掉在自己手中摊了开来。

湘君睁大的眼停留在里头惊世骇俗的画面上，脸由红转青又转白，从紧绷的喉咙里头，难以控制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恰逢屋顶传来动静。

湘君吓得没神，尖叫着跑出屋。

一出屋，庭院冒出了丛丛的人。而她手上竟然还捧着那本秽书。

……

沈老爷的脸色来回变化，两撇胡子随着厚唇抖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夫人更是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由婢女扶持着，几些晕厥。

众人面上各有各的精彩。

金焕唇勾了一下，抬眼不动声色地寻屋顶上的人。

两个男子的春.画图对于双修遍地行的修真门派来说，并无稀奇。

王岱等人因吵闹声被吸引过来，一眼瞧见地上摊开的画册。

王岱：“哇，这画画得可真细节。谁的啊？”

屋顶上默默缩成一团的沈余：“……”

沈老爷厚唇动了动：“……道长，这……家门不幸啊！”

王岱讶：“怎么会……”林秋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拖到一边，“老爷子放宽心。或许沈公子只是因为猎奇才藏的画册。”

“道长！”沈夫人缓过神来，两眼含泪，“我们余儿自小只喜欢姑娘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对了……”沈夫人紧抓着两旁婢女的胳膊，看一旁吓愣的湘君，“君儿，你说实话，这是你捡到的对不对，告诉娘，是你捡到的对吧？”

湘君顿时委屈：“……我，我没有……不是我捡的……”

沈夫人悲从喉咙出，几乎瘫倒在身后两个婢女身上。

沈鸿信面露哀愁，劝道：“伯母莫伤心。谁能想到堂兄竟然……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叫堂兄出来，问个清楚为好。”

沈老爷皱着眉，吩咐家丁：“去，去把少爷叫出来。”

屋顶上的沈余：“……”

蚩邪垂眸，沈余正把他当盾牌，窝缩在他腿边。牙白色袄领下，露出一小截白净的后颈。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见他。

……所以，拿他当遮挡物，就是自欺欺人。

蚩邪森笑，露出齐整白牙。

下一秒。

家丁从屋里跑出来：“老爷，少爷不在屋内……”

一个人影就从屋顶掉了下来。

沈余的惊叫还没出来，后领便被把他扔下来的人提住，半空一个缓冲，沈余呈一个趴姿毫发无损地落到地面。

“啊啊啊！”沈余未喊出的尖叫声，家丁连连替他喊了三声出来。

金焕眉动了一下。

“余儿！”

“沈余！”

沈夫人和沈老爷吓得一哆嗦。

“我，我没事……”沈余拍拍身上的灰，干笑着站起来。

蚩邪盘腿浮在半空，眼扫到了地面的东西，眉挑了挑。

沈夫人和沈老爷缓了口气，面上又严峻了起来。

沈老爷：“余儿。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沈夫人：“余儿，你快跟你爹说清楚。这不是你的……”

沈余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是，是我的，但是这画册……”沈余低头想先把画册想收起来，然而地上空空一片，哪有画册的影子。

沈老爷也顺着沈余的目光也看向地面：“孽障！还不把东西拿出来，你还想私藏着看吗？！”

沈余：“……”

*

沈余被沈老爷叫去书房。

院里的众人也各自散开回屋。

湘君安慰了沈夫人后，也顺着人流回屋去。

刚进去，就被一黑影抱住。

沈鸿信贴着她耳：“今晚怎么回事？那秽.画真的是沈余的？”

湘君把门锁紧了，回过身白眼他，“我还能说假不成？要不是你让我去搜他东西，我也不能侮了我眼！以前还以为是他不能人道，也就那两个老东西把人捧得跟个宝似的。没想成里面竟然还有这种隐情。晦气！”

沈鸿信：“好好好，你别气……是我不对。让你看见了这种东西……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宝贝？”

湘君白眼：“你要找自己找去！说不定他满屋藏的都是这些东西，我才不去膈应自己。”

沈鸿信一边哄着人，一边贼眼四转：“说不成，这对我们还是好事。”

湘君：“怎么会是好事？你那个疯婆娘阴魂不散天天吵着让我们还她孩子，沈老爷子把家宝看得严实实，到现在都不让你接触沈家的账户，只等他宝贝儿子回来继承。真等沈余做了道士回来，这家哪还有我们的份……”

沈鸿信贼笑：“沈余现在是什么状况？咱们找几个小倌倌，闹大了这事。再给沈老爷子出谋划策，找几个青姐把沈余掰正了，到时候借你肚子留个种……母凭子贵……”

“你还让我同他睡？你不膈得慌，我还膈得慌呢！”

“哎哎哎，这不权衡之计吗？到时候你肚子大起来，哪藏得住……”沈鸿信哄，“咱们孩子能不能平安，现在可是得靠你了。你忍心看他受苦受难，名不正言不顺吗？”

湘君咬唇垂眉，依偎着沈鸿信：“那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沈鸿信拍着她的肩膀：“说的什么话。”

*

书房。

沈余站得老老实实。

沈老爷连叹了好几口气，背手转了几圈，复回过头来：“能改得过来吗？”

沈余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能？但他也没有这事，怎么改？

说不能……好像更离谱……

沈余：“爹，其实……”

沈老爷子虎着脸：“好！爹不逼你！是谁把你拉下这坑，你是不是有相好了！”

沈余：“……”

沈余：“……没。”

沈老爷继续背着手打转：“爹应该早点看出来的，你面上喜欢姑娘家，实际却没留一个子嗣下来。你喜欢男孩儿，才跑去做道士的对不对？”

“……爹，您言重了……”

“行了！你不要狡辩了！”沈老爷子抚额，“爹也不是怪你，你容爹缓缓。”

沈余摸摸鼻子，抬脚要退：“……好。”

沈老爷又怒了：“你就这样走了？你给我留下来面壁思过！”

沈余：“……”

沈余在书房里待了一夜。

第二日，王岱几人到柳城打探城里的情况。

沈余又被沈夫人叫了过去。

雀檐小亭，袅袅花香。

沈夫人两眼含泪，指着一排排站得齐整的漂亮姑娘：“余儿。你看看，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姑娘的吗？娘给你找来了，你现在还能不能行了？”

沈余：“……”

被沈夫人苦苦缠着哭问了多时，沈余再出来时，王岱几人已经从外头回来了。

柳城里百姓说是未见过妖修出没，但倒是最近有听说青楼失踪了些女子和小倌，而且每到夜里，都有奇异的声音传出，有时是女子怨泣的声音，有时是婴孩的啼哭。

但一有人壮着胆子出来查看，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实属古怪。”林秋水道，“今晚到城中巡视看看。沈余，你去吗？”

沈余刚要点头，肖道川道：“不能打草惊蛇。今夜就王岱，灵素，金焕和我去查探。其他的就先留在沈府。”

几人应下。

金焕看了眼肖道川，把目光又移到了沈余身上。

沈余察觉到视线，偏移了下头，对上金焕的目光。

金焕扬了扬唇，神色颇朗地起身离开。

“小师弟。”王岱悄悄移到沈余身边，“昨夜那画册是你的吗？画师是谁，能介绍认识认识……哎呦……林秋水你！疼疼……我不问，不问了，你松手……”

林秋水面不改色，揪着王岱的耳朵把人带走。

沈余：“……”

*

今夜月色明朗。

肖道川领着几人出来。

月色照亮的青石板磨莹透明。

程灵素跟上他：“你故意不让沈余来。是因为今天那些百姓说的话？”

“是。也不是。”肖道川道，“百姓说沈家几日前出了几个命案。沈鸿信的正房被苦虐，带着六甲的胎儿，投河自尽。若是说是这女子的冤魂，不去找沈家报仇，反而在城中作祟。这说不过去。”

程灵素思忖：“沈家有庇护？”

“或许。”肖道川说，“我们刚见沈鸿信时，他因为刚纳妾在被妖修追杀。正妻刚过世，他就急着纳妾。于情于理，实属违常。”

王岱走上前：“你们在说什么？我出来时还听见沈鸿信要给沈余送小倌，说是要测测他……哎，金焕你去哪？”

夜色明沉。

沈府笼罩在一层黑色中。

沈余抬头看着屋顶上的黑影，问系统：“他在做什么？都保持这个姿势一天了吧？”

系统：“……可能，在学习。”

“学习？”沈余纳闷，边推开屋门进去，“秘籍吗？”

门内。

从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照亮了屋内几个衣衫薄透，面含桃花的白净男子。

“……”

沈余惊恐地把门关上。

屋里的人开始往外推门，沈余撒了门跑开。

“官人……”为首的男子鹿眼清澈，走出来时，脚踝的铃铛响得清脆。

沈余面色吓白，往后退：“这位公子，呃……男.男授受不亲。”

屋顶上的人动了。

沈鸿信带着沈老爷几人赶过来时，正好看见小倌推门出来。

金焕咬牙切齿跑来：“你要对他做什么？！”

刹那风过，后头跟过来的王岱几人抬手挡住迷眼的风。

一阵黑气拂过，缠卷着沈余飞天而去。

“余儿！”

众人惊叫时，从黑气里掉出一本画册。

摊开在地面上，是精美的龙阳春.画图。

众人：“……”

还未待众人反应，地上的画册又被黑风一卷，连带着沈余消失不见。

*

沈余被蚩邪圈抱着，看着逐渐远离的地面。又看着从蚩邪身上掉出来，又被他迅速收进怀里的，那本从昨天就不翼而飞的画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