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漪墨色的竖瞳死死锁定账簿上那条关于龙魂碎片的记录,在规则巨手被林知夏的符链稍稍阻滞的千分之一秒内,银漪的指尖,一缕凝练的银色妖力混合着他本命蛟龙之息,如最锋利的刻刀,狠狠点在了记录末尾那行入库的时间符文之上。
“给老子——印!”
嗡——!
一道清晰的银色蛟龙印记,就这样刻印在了“丙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那几个暗金符文旁边。
印记成型的刹那,灰衣掌柜点向账簿的手指也狠狠落下。
砰!
由暗金符文构成的虚幻账簿轰然炸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那只规则巨手也因失去了目标而缓缓消失。
林知夏闷哼一声,身前燃烧的血焰符链寸寸断裂,反噬之力让她踉跄后退,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腰肢,熟悉的沉水冷香包裹而来,温和浑厚的龙气瞬间涌入她枯竭的经脉,抚平着翻腾的气血。
“娘子?”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没事……”林知夏靠在他怀里,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冲他笑笑。之后看向账簿消散的地方,悄声问,“银漪的印记留下了吗?”
“成啦!”银漪的身影在石桌另一侧浮现,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墨色竖瞳中满是兴奋,他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清晰的银色蛟龙印记正缓缓隐没,“放心,跑不了!”
现在的情况,想要强取龙魂不太现实,这阴阳当铺确实不容小觑。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像当初对待黄河古道镇河铁牛中封印的那部分龙魂一样,取不了先标记,徐徐图之。
石桌后,灰衣掌柜缓缓收回手指。他那张石雕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僵硬的怒意?瞳孔深处混乱的暗金符文疯狂闪烁、重组,最终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精确运转。他目光扫过碎裂的石桌桌面,又看向宴清、林知夏和银漪,平直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警告:
“烙印……规则……挑衅……当铺……威严……”
“客人……已……逾越……界限……”
“交易……终止……”
“请……离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座石室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变得虚幻,四周的象牙白石壁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像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三人包裹。
“不好!这老小子要关门送客!”银漪怪叫一声。
宴清眼神一厉,右手猛地向前一探,试图抓向石桌后的灰衣掌柜。然而,他的手掌却像探入了粘稠的胶水中,被那股骤然增强的规则之力死死挡住!
白光吞没了一切。
林知夏只觉得身体一轻,好似被抛入了湍急的漩涡。
***
刺眼的路灯让林知夏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脚下是坚实的柏油路面,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路边小吃的油烟味,还有人行道上树木新叶的清新气息。
他们正站在一条繁华商业街的街角,背后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巨大的玻璃橱窗映出三人有些狼狈的身影。
阴阳当铺、契约长街、灰衣掌柜……仿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唯有左手无名指上墨玉戒残留的灼热感,体内尚未平复的气血翻腾,以及银漪指尖那点若隐若现的银色蛟龙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经历的一切绝不是虚幻。
宴清不想引人注目,第一时间就在三人周遭设了结界。
“操!真给扔出来了?”银漪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现代街景,骂骂咧咧,“这破当铺,打不过就掀桌子?忒不讲武德!”
宴清没搭理他,只低头看着怀中的林知夏,“伤得如何?”他声音低沉,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精纯的龙气持续不断地温养着她受损的经脉。
林知夏摇摇头,从他怀里稍稍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空气,才感觉真实感回来了一些。她摊开左手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是碎裂的五帝钱残渣。
“一点反噬,不碍事。”她声音还有些虚,看向银漪,“银漪,你确定烙印清楚了吗?”
银漪立刻竖起那根手指,指尖银光一闪,那道清晰的蛟龙印记再次浮现,围绕着几个由妖力模拟出的暗金符文,银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绝对烙印的清清楚楚!”
宴清的目光落在银漪妖力模拟出的符文上,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一直压抑的滔天怒火。
毕竟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气炸了。
当年分尸镇魂也就算了,连散落的魂片都要典当入阴阳夹缝中,说句物尽其用都是好听的。
这事儿做的,真的太恶心人了!
想到做出这种缺德事的很可能是她祖宗……林知夏人都麻了。
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
“那个……对不起啊,是林家对不住你,你生气是应该的,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些渣滓,不值当。”
“而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龙魂在哪儿,剩下的,就是怎么拿回来的问题。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为你重塑肉·身,我……会努力的!”
她声音干巴巴的,身为仇人的后代,真的很尴尬也很心虚。
宴清反手将她的手指握入掌心,冰凉坚硬的指节包裹着她纤细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哭什么,”他似无奈,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为夫早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林家后人,又非林家祸首,我不会迁怒你。何况……”他顿了顿,俯身在她眉心印上一吻,“你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以后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咳咳!”银漪在一旁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墨色的竖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来扫去,一脸促狭,“我说大哥大嫂,咱能先找个地儿歇歇脚,吃点热乎的再研究怎么掀了那当铺吗?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这大晚上的……”
他这一打岔,空气中沉凝紧绷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林知夏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饥饿感袭来,灵力透支加上心神损耗,让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宴清自然也感觉到了怀中人微微的脱力。他抬眼扫了下四周,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亮着温暖灯光的港式茶餐厅。
“先休整。”他言简意赅,握着林知夏的手便朝马路对面走去。
***
茶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菠萝油的黄油气息。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只有几桌熬夜的年轻人和代驾司机。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卡座。
银漪和宴清换了发色和装束,加上施了点让人忽视的小术法,看上去就不那么打眼了。
银漪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虾饺、烧卖、凤爪、叉烧包、干炒牛河、冻柠茶……堆了满满一桌子。
林知夏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艇仔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顺着食道滑下,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温。
宴清坐在她身侧,只点了一杯清茶。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瓷杯,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上,似乎在沉思。
“大哥,”银漪塞了一个虾饺进嘴,含糊不清地问,“那当铺掌柜最后说的‘交易终止’,还把我们扔出来,是啥意思?怕了?认怂了?”
宴清收回目光,指尖在光滑的瓷杯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微响。
“非是怕,而是规则。”他声音低沉,带着洞悉的意味,“阴阳当铺,立于契约之上。掌柜为判官笔化灵,本身即是铁律化身。他无法违背核心规则强行留下我们,也无法阻止我们窥探到那条被蒙蔽的记录。强行终止‘交易’并将我们排斥出来,是他权限内维持规则平衡的最后手段。”
顿了顿,看向林知夏:“娘子以相术寻源问踪,银漪强行烙印时间点,皆是在其规则边缘试探,甚至可视为‘攻击’规则本身。掌柜最后显出的怒意,非是人性之怒,而是规则被触动、被‘钻空子’后的自然反噬与修正。”
林知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电脑程序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非法指令,最终选择了强制关闭进程?”
“可类比。”宴清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对她这个现代比喻表示认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知夏放下勺子,看向宴清,眼神带着询问,“知道了龙魂碎片在当铺,也知道了典当的时间可能和锁龙井有关,但具体是谁典当的,用什么代价典当的,还是不清楚。还有,怎么才能再进去?或者……逼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当铺藏在阴阳夹缝中,规则森严,掌柜实力深不可测。硬闯一次已经是险象环生,对方必然加强防备。再去,恐怕就是真正的规则绞杀了。
宴清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掌柜言‘交易终止’,意指我们此次‘赎当’之行已止。”
林知夏和银漪同时看向他。
“典当之物仍在库中,契虽无凭,但物有其主。”宴清的目光转向林知夏左手那枚温润的墨玉戒,“龙魂碎片与本体同源,感应无法彻底隔绝。此乃规则漏洞,亦是我们的契机。”
“那当铺那边……”她看向他,“我们暂时不去了?”
“时机未至。”宴清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霓虹,落向那不可知的阴阳夹缝,“强行再入,徒增风险。待寻得一些典当者线索,或……待为夫再得回几片龙魂,重塑之躯更近圆满,自当再去‘拜访’。”
他语气平淡,但林知夏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绝对自信和决心。下一次再去,恐怕就不是“赎当”,而是真正的“破铺取物”了。
“嗯!”林知夏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我帮你!风水堪舆,寻龙点穴,追查线索,这些我拿手!”
宴清转回头,鎏金瞳孔落在她写满认真的小脸上,深邃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他抬手,极其自然这饭地用指腹擦去她唇角沾到的一点粥渍。
“好。”他低低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宠溺,“有娘子相助,必事半功倍。”
银漪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叉烧包,含糊不清地嘟囔:“饱了饱了!狗粮管够是吧?没法吃了!”
林知夏扭头没好气的瞪了银漪一眼,低下头小口喝粥,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茶餐厅里暖意融融,食物的香气驱散了地底的阴寒。前路虽迷雾重重,强敌环伺,但此刻和身边同伴插科打诨的烟火气,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锁龙井的旧债,阴阳当铺的新仇,终有清算之日。
更啦,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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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阴阳当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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