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离贺禾家不远却也不近，贺禾顶着太阳走了十五分钟才到。

村委会办公楼只有一个剪着短发的女生，贺禾见过她几次，是大学生去年才来的，是什么职位贺禾就不知道，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办事很认真，穿着很好看的衣服，是贺禾想象中的大学生模样。

贺禾连比带说的说了自己的目的。

大学生姐姐很有耐心，说有，但是要贺禾的身份复印件和写申请材料，以及家庭情况。

贺禾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走出门的时候又帮沈译问了贫困补助和奖学金的事。

大学生姐姐知道沈译家的情况，她说只要沈译继续上学，政府会资助他的住宿费，贫困补助每个学期一千块，她和沈译的情况就是只要去申请，奖学金肯定会有。

贺禾回家的时候，贺妈妈他们都回来了，为了庆祝贺天小学毕业昨晚一家人进了趟城，去酒店吃了顿饭。

贺天穿着新衣服找贺禾炫耀时候，贺禾正在为了找户口本翻箱倒柜。

贺天穿着件牛仔外套，是贺禾没见过的款式，贺禾没什么新衣服，她大多数衣服都是贺茜留下来的，所以她对款式没有什么研究。

“最新款，五百块。”贺天倚在门口，声音很大。

贺禾今天懒得和他掰扯，沈译放弃读书这件事让她很难受，她迫切的需要做点事把自己心里那股火压下来。

抬眼看向吊儿郎当的贺天，她好不容易散下去的心烦又起来了，贺天这种智障都能上学沈译为什么不行。

“你羡慕不。”贺天又问。

柜子已经被翻了三遍，贺禾确定里面没有自己要的户口本，她抬脚就想往屋子外面走，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原因，贺禾觉得自己胸闷气短的，心跳很快，她整个人都很烦躁。

贺天挡在她面前从牛仔外套里掏出个手机，在贺禾面前晃了晃，满脸得意：“新手机。”

贺禾更烦了：“让开。”

“我有你没有。”贺天又强调一遍。

贺禾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和他挣，贺天有什么都要拿到她面前炫耀一下，以此来证明就算她在怎么挣都不是她的，自己才是受宠的那个。

贺禾五年级起就懒得和他玩这种游戏了，贺天倒是乐驰不疲。

贺禾很烦，看到贺天她更烦：“让开。”

她沉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按照贺天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惹她了，但是今天被新手机冲昏了头脑。

他不仅没有让开还津津有味的继续道：“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都是我的，你要是个男的也就可以和争一争，女娃迟早是要嫁人的。”

贺禾在五年级和贺天打最后一架险胜后，就没主动和他发生过肢体冲突，贺天已经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

贺禾可不是傻子上赶着吃亏。

但是今天她很烦，看到贺天就更烦了。

脑袋里想的全是沈译辍学的事，压根没听贺天在讲什么。

“让开。”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一个女娃，家务家务做不好，嘴还凶，以后你嫁人了挨打，我可不帮你，你被扫地出门，回来我就把门关上不让你回来。”

贺天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说教里了，贺禾不知道贺天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他总会时不时就在贺禾耳边念叨。

贺禾一开始还和他争辩，贺天的话让她感觉不舒服，他否定了贺禾在这个家的事实，让贺禾没有归属感。

后来又贺禾觉得贺天是在威胁她，她需要向他示弱，来承认贺天在家的地位，以此来确定自己以后有退路。

贺禾可不认为自己会待在家里一辈子，她也就懒得和他吵了。

贺天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在贺禾的一巴掌下闭上了。

贺禾扇完人也不停留，拔腿就朝自己屋冲去。

贺天反应过来的时候贺禾已经跑进自己屋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贺天气得在门口骂了半天。

“又怎么了。”贺妈妈很烦，贺禾和贺天从小打到大吵得家里不得安生。

贺禾作为一个姐姐从不让着弟弟，作为女娃一生气不是动手就是动嘴

“她扇我脸了”贺天指着贺禾紧闭的门告状。

门被拍了几下贺妈妈声音从门外传过来：“你扇他干嘛，刚回来就吵，你们是不是想把家掀了。”

贺禾吸了口气，把自己烦躁压下去。

“你聋了吗，贺禾。滚出来，你是姐姐让着他点不行吗，一个家被你弄得鸡飞狗跳。”

贺禾刚压下去的火又爬了出来，她打开门：“我滚出来让他扇一巴掌还回来行不行，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干什么了，我是神经病还是疯子无缘无故跑过去扇他一巴掌。”

“你打人还有理了是吧。”贺妈妈瞪着她。

“是，我就有理，他欠收拾，你就惯着他，现在不教好以后有的是人教。以后惹事生非蹲大牢，你看有没有人教。”

贺禾的舅舅小时候进看守所，长大进监狱，贺妈妈最忌讳这些，她越忌讳贺禾就越喜欢提。

贺妈妈气捡起地上的扫把就朝贺禾打过来，贺禾躲闪不急用手挡了一下，第二下又带着风打了过来。

“我让你乱讲，你就巴不得他过不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贺妈妈是真气狠了，下的死手，贺禾被打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

贺天在一旁不出声，贺禾看准时机一溜烟的跑出了门。

跑出家门，贺禾才有时间看自己的手，红了大半，以贺禾以往的经验肯定会肿。

贺禾有点委屈，眼睛很酸，明明考了第一，为什么去庆祝小升初不带她，她也上了初中，为什么没有新衣服，每次都这样，只要和贺天起冲突错都是她的。

短时间里家是不可能回的了，贺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村子就这么大，除了陈雅家和沈译家她不知道去哪。

陈雅家贺禾不想去，沈译自己还一堆事缠身，再怎么难过也不可能去找人吐苦水。

想到这贺禾突然又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最起码她还有书读。

“又挨打了。”

沈译的声音把贺禾吓一跳。

沈译把手里的药膏递给到贺禾面前：“隔老远就听到你和家里的吵架声了。”

贺禾一声不吭接过药膏，把红肿的地方都抹了一遍。

抹完她把药膏递给沈译问：“你去哪？”

沈译家和贺禾隔不远却也不近，按照两家的距离他不可能听到贺禾和家里吵架的声音。

“杨絮家有人来提亲，我姑叫我过去帮忙。”沈译说。

贺禾：“哦”了一声，就不出声了。

贺禾很少有这种提不起精神的时候，沈译没走站她旁边也不出声。

“她总骂我，总说我这不行那不行，每次都站在贺天那边。”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译和贺禾做了这么多年同桌，又在同一个村，对贺禾家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对贺禾也比家里人了解。

贺禾平时不说，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很想让她妈站她这边一次，每次考完试都想着回家会不会被夸，可是没有一次，家里人从没认可过她，久而久之贺禾也不提了。

沈译没接茬，从小到大他每次听贺禾说这些都不会主动接话，一般贺禾说出来就好受了。

贺禾也不是真要从他这得到什么答案，她和沈译不一样，她不喜欢什么都闷在心里。

贺禾说完心里好受多了，不用等十八年，现在就又是一条好汉。

自己事说完了，贺禾又惦记起了沈译读书的事。

“我问过了，你可以申请贫困补助，可以申请奖学金，可以读完初中。”

沈译还是没接茬。

贺禾觉得沈译这成绩不读书太可惜了。

“你不考虑一下吗。”贺禾问。

“我走了，我妈怎么办。”

沈译一句话把贺禾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给堵了回去。

沈译说过他妈是被拐来的，被迫生了他，沈译说他妈本来能跑的，是因为三个月的他哭了又被抓回来了，沈译说他妈本来是好好的，但是因为沈武打他，她妈护他所以被打成了傻子。

每个人都有要面对的困难，沈译面对的困难却不是孩子该面对的。

“沈译，你妈掉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