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的草药店还是那个样子，肮脏，拥挤，味道浓重杂乱。

但现在更加混乱。

吊在天花板上的素材被扯下来。

摇摇欲坠的柜台彻底倒在地上，撒的满地都是草药和昆虫干。

展台全部被砸开，里面珍贵的素材却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很显然，有人闯进来，打砸翻找了一通。

沈长欢走了两步，突然感到脚底黏腻。

是血。

魔药素材的浓重的味道掩盖了血的腥味。

血液从柜台，一路延伸到暗门。

赛弥亚小心翼翼的跟在沈长欢身后，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怕。

如果他真的中了城卫的圈套，对城卫动手，他们的家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想着，赛弥亚紧紧跟在沈长欢身后。

沈长欢打开暗门。

随着暗门出来的风，浓重的腥味夹杂着哭声被吹出来。

地下室的光线昏暗，墙壁上燃烧的壁灯被打碎了大半，只有几盏昏暗的发着光。

踏进地下室，在寂静的空间中，若有若无的哭声勾动着赛弥亚紧绷的神经。

他害怕的贴着沈长欢走。

沈长欢没有回头，但握住了他的手。

沈长欢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玉，温润微凉。

赛弥亚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哒，哒，哒……”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顺着血迹走，好几间原本关着混血素材的房间被打开了门。

无一例外，那些素材全死了。

“呜呜——呜——”

呜咽的哭声再次响起，带着让人伤心落泪的魔力。

但这魔力不足以撼动沈长欢的神魂。

只是赛弥亚，眼圈一红，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从心底莫名涌出数不尽的委屈。

莫名其妙就被人认定是邪恶的半恶魔，被村民们厌恶，辱骂，追杀，一路逃亡，艰难生存。

当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但这个好人转头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断手断脚，割肉放血，钻心的疼痛，他无数次差一点就要进入死者的国度。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凭什么就得是他承受这些？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他也不想啊……

“捂住耳朵，稳定心神。”

沈长欢的声音如同劈开黑暗的雷霆，把他从窒息的悲伤深海中拉出来。

赛弥亚眼圈发红，脆弱的可怜，一股冲动让他用力抱住沈长欢，埋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奇异香味。

像是某种香灰，又像是某种花香。

“沈长欢……”

沈长欢没推开他，手腕翻转拿出一枚金玉缠枝的戒指，这是一枚低阶灵器。

拉着赛弥亚紧紧圈着自己腰身的手，戴在他的手上。

在带上的一瞬间，赛弥亚恍惚的神智立刻清明。

那哭声再也不能动摇他的情绪。

赛弥亚连忙松开手，脸颊后知后觉的烧了起来。

手指抚摸上戒指。

沈长欢开口：“别摘下来，这灵器能护体，保护你的神魂。另外还能伪装样貌，回去教你。”

赛弥亚看见沈长欢就抬脚往前走了，他立刻抛下脑袋里那点浆糊一样模糊思绪，跟了上去。

哭声传出来的房间，也是血液最终指向的地方。

沈长欢推开半遮掩的门，在壁灯的光照下，看清楚里面的一切。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缩在墙角呜咽哭泣，在他旁边不远处，倒着一具戴着布条缠绕的巨大帽子的尸体，以及一个即将成为尸体的人。

那人看见门开了，挣扎着抬起头：“救……我！”

赛弥亚握着的手突然用力。

沈长欢疑惑：“嗯？”

缩在角落的小孩，像是被吓了一跳，停止了哭泣。

那人也看见了赛弥亚，眼中是不可置信，狂喜，贪婪，还有怨恨。

“是你！你！”

他激动的喷出一口血，眼睛翻白，像是要喘不过气，立刻就要归西。

赛弥亚抿紧的唇毫无血色。

沈长欢看在眼里。

“他是谁？”

赛弥亚冷声说：“他是洛赛，猎鹰佣兵队的射手。是他在路上救了我，也是他把我手脚打断，卖给了这家店。”

“想他死吗？”

赛弥亚表情复杂。

洛赛不甘心去死，挣扎着向沈长欢伸手，哀求道：“求求您，救我，我一定会报答您。”

赛弥亚欲言又止。

沈长欢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对巴拉迪尔男爵有多了解？”

洛赛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住沈长欢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知道！他雇佣了我们！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能帮你！”

沈长欢手腕翻转，拿出一瓶回春丹。

倒出一颗，交给赛弥亚。

“他的命在你手里，你要他死还是活？”

赛弥亚捏着丹药，看向洛赛的眼里恨得想要把他抽筋扒皮。

但看向沈长欢，他犹豫了，最终下定了决心。

厌恶的把一枚丹药扔到地上，冷眼看着洛赛像一条狗一样瞪着眼睛，挪动身体，顾不上肮脏，挣扎着舔食丹药。

就像是赛弥亚在佣兵队里，为了活命而乞讨食物一样。

丹药入口即化作精纯的药液，片刻后，洛赛大喘一口气，猛地咳嗽两声，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咳咳，咳咳，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不用谢，我还有话问你。店主是你杀的？为什么？”

洛赛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讨好的抬头。

“他是男爵的走狗，想请我去对付您。”

“我听说了之前找您麻烦的那些蠢猪的惨状，不愿意接，他就跟我杠上了，说什么当初如果不是我把赛弥亚卖给您，他也不会惹上麻烦。我跟他吵了两句就动了手，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您救了我一命，以后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对付男爵。”

他说的信誓旦旦，但沈长欢没错过他眼神扫过玉瓶时露出的贪婪。

沈长欢似笑非笑，背着手，一脚踹在洛赛胸口，掸了掸衣角，被血染红的道袍再次洁净如新。

再抬脚，却是踩在洛塞大腿上，略微用力。

“咔嚓！”大腿骨应声而断。

“啊啊啊！！！”

沈长欢皱眉。

“吵死了。”

“我这人向来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折了赛弥亚的手脚，他也折你的，这才算公平。”

“如果你能在全部手脚折断之前不叫，我就放过你，咱们再来谈效忠的事。”

洛赛不甘的嘶吼：“可是赛弥亚已经放过我了！你说话不算数！”

沈长欢勾唇一笑，漂亮的像是嗜血的诡异精怪：“你不是正活着吗？”

沈长欢看了眼因为鲜血而兴奋的瞳孔扩张的赛弥亚，对他伸出手。

“过来，你的仇，你自己动手。”

赛弥亚盯着那只朝着他伸出的洁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一阵乱跳。

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你离远点，他的血脏。”

赛弥亚牵住沈长欢的手，让他从洛赛的身上下来。

低头看见他的鞋子上沾了洛赛的血，眉头微皱，蹲下替他擦干净。

沈长欢抱臂远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动手。

赛弥亚从店主尸体上拔出刀，拖着刀，深红的眼睛幽幽的盯着洛赛。

洛赛为了活命，不停地求饶忏悔。

“不要！不要！赛弥亚，是我把你从圣骑那些人手里救出来，是我救了你！你不能杀我！”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贪钱把你卖了，但看在我救过你，给了你饭吃，还把你带到了隆多的份上，看在神的面子上，饶了我吧！求你了！”

赛弥亚嘲讽的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忘掉你，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吗？”

洛赛绝望的看着赛弥亚举起刀。

“噗嗤！”

一刀钉穿了他左手的手掌。

“呜——呜呜——”

洛赛整个身体因为疼痛而蜷曲，抽搐。

但赛弥亚没有住手，他拔出刀，一脚踩在伤口上，用力碾压。

“咔嚓、咔嚓。”

随着让人牙酸的细小断骨声，一根一根的手指被折断。

十指连心，洛赛疼的几乎晕厥，鼻涕眼泪和血液糊了一整张脸。

赛弥亚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血滴，眼中的红光越发旺盛。

沈长欢看着他，敏锐的察觉到他头上的小角似乎长大了一些。

X突然冒出来：“因为恶魔的血脉需要吸食情绪来成长嘛。虽然赛弥亚作为人类的年纪就快要成年了，但他觉醒了恶魔的血脉，又一直没有进食，身体就停留在少年阶段了。”

“对了，他吸食的情绪也决定了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恶魔。现在看来，他挺有做战争魔的天分。”

末了，他极为幽怨的问。

“所以，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沈长欢微笑：“有什么不可以吗？”

X抓狂：“但他是勇者啊，勇者！应该是站在魔鬼对立面，代表着光明与正义的勇者啊！”

沈长欢语气幽深：“你们总是这样，因为一个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份，就否认他的所有。”

“恶魔又怎么样，那是他的力量，是他的刀。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教育他，让他成熟，让他拿起刀。”

“而不是剁了他的手，让他害怕自己的刀。”

末了，沈长欢语气轻松的耸了耸肩：“而且，就算再怎么着，应该也不会比原来更差吧？”

X怔了一下，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赛弥亚折磨了洛赛整整一个小时。

但洛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赛弥亚扔掉了刀。

洛赛喘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哀求。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放过我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赛弥亚表情有些遗憾。

沈长欢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微笑道。

“别着急，这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