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界这些日子都在偷偷议论一件事——剑宗被合欢宗收购了。
两个宗门的关系立马成了各大茶楼、酒楼编排的对象。
支持合欢宗的一派说:“要选师门就选合欢宗,虽然名声是差了一些,但是上手轻松、出师率高、就业广泛,也不像剑宗那么穷,剑宗饭都要吃不上了吧。”
抨击剑宗的一派说:“剑宗吃不上饭就算了,怎么连脸都不要了!一群修无情道的被合欢宗包养,我都不敢想!”
守护剑宗贞洁的一派说:“两宗切磋的事能叫包养吗?赞助的事能叫包养吗?龌龊!”
诋毁合欢宗的一派说:“合欢宗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有钱又怎么样?送你小孩去合欢宗你愿意吗?我宁可我家孩子去剑宗受受苦,小孩子就该吃点苦!”
支持剑宗的说:“对对,饿死事小,失洁事大!”
一人尖酸刻薄攻击他道:“现在还谈什么失洁不失洁的,你们整个剑宗都要失洁咯!”
支持合欢宗的极端分子暴言:“谁有舒服日子不过!天天吃苦吃苦,吃死你们!我小孩以后就进合欢宗,出来以后净勾引你们孩子,让他们无情道全部白练!”
“神志不清!”
众人都不想再招惹他,退潮一般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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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宗宗门外。
如果凌春请能听见茶楼里的言论,一定会大声反驳:“谁告诉你合欢宗上手轻松了!”
真轻松他能延毕五年吗?
如果冉云啸听见那番话,也一定会反驳:“我们剑宗没有吃不上饭。”
确实没有吃不上,因为你们的合欢宗来了。
就在剑宗濒临倒闭,即将遣散所有弟子回家的时候,合欢宗突然来消息,提出愿意资助剑宗,负责剑宗日后一切经营、修炼活动的经费,且不插手剑宗原本内部事务。
天下没有白得的馅饼,也没有白来的善款。
剑宗大会时所有人都是一阵沉默。
剑宗掌门半日后回信,信上只有寥寥三字——
要求呢?
当然得问一下要求,他们修无情道,对面练合欢术,要是不问清楚,人家提出要求剑宗全员陪练合欢术,那他们剑宗还不如早点解散了好。
可不知道是信寄丢了,还是合欢宗后悔了,信寄出以后,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剑宗掌门问,如果我们现在发个信问,收到了吗?会不会显得有点倒贴。
剑宗大会上又是一阵沉默。
在等待回信的这一段日子里,剑宗的经济状况每况日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购入新剑,剑库中的剑越来越少。
剑宗已经穷得叮当响,倘若再没有剑,和丐帮有什么分别?
剑宗掌门最终决定再次回信,愿意接受一切要求。
在剑宗发信说可以接受任何条件的第二天,合欢宗就遣人送去了几车钱财珠宝、丹药炼石。那一天,剑宗也终于知道了合欢宗提出的条件——
剑宗需得派出最优秀的一群弟子,带教合欢宗延毕生,直至他们顺利出师毕业。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冉云啸作为剑宗无情道“优秀弟子”,和一帮师兄弟在合欢宗门口乱逛。
合欢宗宗主有事耽搁,尚未出场,合欢宗弟子们礼数十分周到,全员外出迎接,本想引剑宗进大殿喝茶休息,没料到剑宗弟子说什么都不肯,其中的渊源两方人都心知肚明——
今日若是剑宗弟子全员踏进合欢宗大门,明天书坊里就会变本加厉地大印特印,大卖特卖。
什么《合欢宗风月录:正道剑修掉入美人窝》,什么《道心难守:如何逃离合欢宗》,什么《剑宗弟子误入合欢宗的108种修行方法》。
剑宗弟子捏了捏眉心,不敢踏入大门半步,但人家给了那么多钱,他们也不好失礼,只好在门口假装很忙。
好在合欢宗弟子们个个善解人意,知道其中的缘由,也不好做出一副“强抢民男”的样子,就陪他们在门口东张西望。
冉云啸沿着合欢宗宗门的长墙走下去。
墙的外围雕刻着历代弟子的画像和在宗成就,手艺了得。他不好意思当着人家宗门的面细细打量,只能隔得远远一路看下去。
不得不承认,合欢宗弟子虽然风格不一,但是个个相貌出众。越是靠近大门的越是成绩斐然,三界第一,成功飞升,画像下密密麻麻写着一行又一行,越是往后,写得就越少。
直到来到一个分界线,他走着走着,脚步一顿,停在了一面雕像前。
此人线条分明,眉如远山,眼似明星,唇形柔和,看起来跟活了似的,好像还在冲着他笑。
凌春请。
他匆匆扫了一眼画像一旁的署名。
能让他如此在意的倒不是长相,毕竟他是修无情道的,不管是貌若潘安还是獐头鼠目,对他来说都是一码事。吸引了冉云啸的,是底下的刻字。
入宗第一年,延毕。
入宗第二年,延毕。
......
整整写了五行,延毕了五年。
前面画像下的文字他没细看,美名总是这样千篇一律,而恶名就各有各的特色了。
在这个分界线之后,都是没什么好成绩的弟子,冉云啸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看入迷。
有的弟子画像下写了——骗情夺命被逐出宗门。
还有的是——荒淫无度被逐出宗门。
......
冉云啸一路下来看得眼皮直跳。和这些比起来,延毕五年还真的算不了什么大过错。
他眼尾一扬,又看了两眼雕像。
不过长成这样不该延毕啊,长成这样不骗情夺命、荒淫无度就不错了,居然还延毕了。
真是好大的出息!
冉云啸远远地看着雕像,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面雕像面前停留太长时间。
一直盯着别人的本身就已有失分寸,一直盯着别人的延毕记录,更是无礼,想到这里,他收回视线。
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被雕像一旁站着的人尽收眼底,他移开眼神的那一刻,莫名和那人四目交汇,遥遥相望,那人冲着他一笑。
冉云啸一瞬间竟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方寸全无,僵硬地扭头而去,才猛地意识到那人就是雕像本尊!
本尊一动不动,神色自然,丝毫没有对自己的延毕记录羞愧的意思,大大方方和自己白玉制的雕像站在一起。
冉云啸回过头解释也不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他确实看了,而且记录摆在那就是给人看的,回过头微笑也不是,太莫名其妙。
好在此时,一道声音远远地出现,全场同时看去,把冉云啸从两难的抉择中救出。
“对各位的到访,本人不甚感激......”
合欢宗宗主终于出现,按惯例讲了一堆场面话,冉云啸没听,只见得他身后跟着走出几位弟子,人人手上捧着一摞袍子。
倘若冉云啸识货一些,就知道这是江南地区当下最名贵的“御寒流霜袍”。
一般的袍子,御寒和轻便只能择其一,但是御寒流霜袍巧妙就巧妙在它两者兼得。
领口部分可高立防风,又配有细致的缎带装饰,合欢宗弟子抱出来的袍子,颜色均选取了温润的米白,朴素高雅,兼具实用与美观。
一件又漂亮,又轻便,还能保暖御寒的袍子,怎么想都知道一定价格不菲。
一名剑宗弟子凑到同门身边:“这一件就要五十贯。”
另一名弟子嘴上念念有词地开始算账——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五十贯等于五万文,剑宗一名弟子一顿饭的标准是二十文,一件袍子就等于......
算到最后他竟两眼一翻:“......我不敢算,你帮我算算。”
“......我也不敢算。”
两人算着算着,竟然开始在口中狂念清心诀!
剑宗大师兄隔着不远听见,扶额心道,从前前辈都是面临上古魔兽和绝修妖道才需要念清心诀,现在的弟子竟然对着两个袍子就念起来了!
道心不坚,道心不坚!
合欢宗宗主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合欢宗提出的恳求,三界对我们合欢宗偏见已久,各位修无情道,可能很难接受,不接受也无妨,这是我们合欢宗对于各位前来的一点小小心意,肯请各位收下。”
合欢宗宗主一套先礼后礼再礼已经打得剑宗一群初出茅庐的剑宗弟子晕头转向,只会抱着名贵的袍子看着自家掌门。
时值雪日,从无事可做到听完这一席发言过去不到一个钟头,剑宗弟子已经冷得打颤。
剑宗宗门建于寒冷之地,地势又高,“苦寒”是不争的事实。
合欢宗建于江南水乡,按理来说,应该不及剑宗寒冷,可是剑宗弟子站在这里不到一个钟头,便觉得冷得彻骨。
这就是南方独有的湿冷,寒气一寸一寸直入骨髓,甚至常穿的袍子都有些不够用。
大家不禁看了一眼袍子,又想到最近越来越丰盛的伙食。
合欢宗给了很多钱,也不说自己提出的是要求,只说是请求,再卖个惨说外界都是偏见,最后还换位思考体谅一下剑宗。
冉云啸听完这段话只觉得事已至此,剑宗接受了顶多被人编排一点花边传闻,不接受就是无情无义了。
剑宗掌门点点头,几名剑宗弟子立马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一般,立马套上御寒流霜袍,才觉得没有方才冷得那么刺骨。
合欢宗宗主一见他点头便笑起来,举起一个签筒。
“那就有请剑宗各位豪杰上来抽签吧,我宗门所有延毕弟子的名字都写在签上,大家抽到哪一位,就根据名字去认领自己的学生。”
离宗主较近的几个剑宗弟子率先上前,冉云啸方才闲逛,已经走到了距离大门较远的位置。
他匆匆看过一圈才发现,在现场的合欢宗弟子都是雕刻在汉白玉上,凌春请前前后后的面孔,全都是延毕生,那凌春请这个五年期延毕生的名字应该也在签筒中。
他上前抽签前,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倚靠在白玉石旁悠哉游哉的人。
竹筒里只剩一根签,空荡荡地在里面晃悠。
冉云啸伸手,举起签。
一列漂亮的楷书,刻在桃木上。
那是他在合欢宗认识的、唯一一个名字。
——凌春请。
墙上篆刻的署名,和签上的名字遥遥重合。他把签妥善收好,对上远处那人的目光。
四周的喧闹取代了方才的寂静,因为剑宗和合欢宗之间凉凉不认识,对着脸也不知道名字,剑宗的人想找到名字对应的脸,就得大声嚷嚷,或者四处询问。
只有冉云啸安安静静,他知道他要找谁。
凌春请一直在远观一切,他看着径直走来的冉云啸,笑着问道:“我是抽剩下的吗?”
冉云啸看着他,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抽签的先后顺序不影响得签机率。”
凌春请微微一笑,缓声道:“哦——那我在落你手中,便是天意。”
轰的一声在冉云啸心口和脑内一齐炸响。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剑试中,被其他弟子以剑直刺心间,避无可避,剑顶悬于他心口上方两寸。
原来这就是合欢宗的招数,轻而易举四两拨千斤,比剑气更伤人。
这里有一个概率论小知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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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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