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楼的时候,天空落下细细密密的雨,积水潺潺而流,映着灯光,如同金色的河。
雨势越来越大,宁宛撑着伞,守在楼下,等待网约车接单。
接下来的事,让她明白,什么叫缘分妙不可言。
程惟允也在门口,可惜他没有伞。
“程总,我带着伞呢,一起避雨吧。”宁宛热情洋溢。
他客套地笑笑,摆了摆手。就在写字楼大厅里等等,一会自己的司机就来接了。
宁宛却不理会他的委婉,一个劲儿招呼他过来躲雨。她何尝不知道大厅里才安安稳稳,可就想制造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也许是这几天她表现过于抢眼,也许是被热情打动,程惟允竟鬼使神差地,走出大厅,走进宁宛那把伞里。
伞很小,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极勉强。这是她算计好的,两人前胸贴后背,亲昵地站在一起。
可惜程惟允根本不吃这套。
他将大部分地方都让给宁宛,自己肩膀被雨淋透了,外套洇湿一大片。
“往里面站些吧。”宁宛指指身旁。
“不必,我车到了。”程惟允指了指一辆黑色轿车。
司机撑着大伞,把程惟允接过去。
钻进车子的瞬间,他问道:“要不要捎你一程?”
“好呀。”宁宛条件反射般回应,兴奋得快喊出来。
其实已经有车接单,她硬是点了取消,默默忏悔:对不起啦专车师傅!
车厢幽暗,散发一股柑橘香。
孤男寡女,雨天黑夜,浪漫的故事往往都是这样的开场。
宁宛幻想按电影情节发展,两人从触碰小指开始,感情一点点升温。
她往里面挪了挪位子,想和他更近些。程惟允却毫无反应,一直拿着手机回复消息,仿佛她不存在。
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光,认真的神情散发出禁欲气息,格外性感,宁宛看得出神。
“送你到家吗?”程惟允猛然抬头,终于想起有宁宛这么个人。
“不,不用了,送我到车站就好。”她脸倏地一下红了,幸好光线不明,看不清楚。
雨点叮叮当当落在车顶,不止不休。
“真的吗?你确定?外面雨很大。”
“嗯。”她慎之又慎。
“好。”
宁宛顶着雨,终于到了家。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她四肢发沉,闷头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还是阖不上,望着茫茫黑暗,脑袋里不停闪现两个字:后悔。他明明都问了,要不要直接送到家。若自己再主动些,现在躺在床上的,兴许就是两个人。
想到错过的亲昵,宁宛呜咽一声,心都被悔恨揉皱了,把头埋进被子里,恍恍惚惚沉入梦境。
临近年关,日子按下加速键,宁宛的日程表上写满五颜六色的待做事项,吃饭都变得潦草,往嘴里囫囵塞个三明治,边吃边干活。甚至连琢磨程惟允的心思都没了,光是做好每个投资项目的宣传包装就够她忙的。
其实人人都忙得脚朝天,特别是程惟允,进入12月,只在公司偶然出现,常常拖着一只行李箱,用一杯咖啡的时间和投资经理们聊最近的项目和趋势,谈完便急匆匆出发去机场,飞向天南地北,拜访各地的LP(基金出资人),汇报结果、安抚情绪,再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更多钱。
别人眼里的苦差事,程惟允早已习惯,并且乐在其中。
他喜欢看到出资人的表情变化。从紧张到平静,再到喜笑颜开,每个情绪都逃不脱他的掌控。
此外,博得他们信任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对市场把握之精准,从未失手。常常选中众人都不看好的早期项目,又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拿回丰厚回报。
见完金主,又要见创业者。他们散落在全国各地,办公地点出人意料。讲究点的,在咖啡馆约见,不讲究的,要七拐八拐钻进居民楼里才能见到。
不过,条件越艰苦他就越兴奋,说明投进去的钱都花在研发上,都是做实事的人。
如此高强度工作,导致每次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发现程惟允瘦了一圈。同事们心疼,他倒不以为意,说这样挺好,不花一分钱减肥,多少人巴不得呢。
与之对比的,是合伙人凯文。
几乎从不出差,每天躺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听听投资经理的汇报,看看数据,一到下午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第二天再昏昏沉沉走进来。
有一天,宁宛做好新项目的宣传手册,走出办公室已是深夜11点。
她打车回家,很不巧路上遇到塞车。坐在车里无所事事,茫然四顾却发现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醉醺醺的,走都走不稳,身后是一片金碧辉煌的会所。他边走边和人摆手,怀里拥着一个身材很好的姑娘。旁边还有四五个人,同样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大声嚷嚷,交情很好的样子。
为看清楚,她打开车窗,头探出去,直到司机师傅呵斥:小姑娘,你这个姿势很危险啊!
宁宛才安稳坐好,可心还是扑腾扑腾跳,难以相信看见的一切。
那人是凯文。
原来他也在忙,忙着喝酒,忙着找乐子,忙着在花花世界玩个痛快。
一家公司竟有如此不同的两个老板。
她悄悄拿手机录下这一幕。说不清为什么,作为一个驻场乙方,这和自己扯不上关系,但直觉告诉她,这段视频说不定哪天有用呢?
这件事宁宛埋在心里,对谁也没说。
————
转眼到了新年,处处歌舞升平,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宁宛也不例外,甚至比其他人更高兴些。因为,她收到一份老天送的礼物——和程惟允一起出差。
此次出差,是为投资的一个项目拍宣传片。这种尾端工作,本不需要程惟允出马,只派何长夏与宁宛就足够。但这个项目即将进入下一轮融资,影片是否精彩关系到对投资人的吸引力,所以他亲自督阵,不容许半点马虎。
宁宛为这次出差做足了准备。
一方面是工作上的,里里外外尽她所能,思考充分做足细节,确保整个拍摄万无一失;另一方面是生活上的,她决定主动出击,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自己青春无敌,虽说不上好看,但打扮打扮,有几分魅力。
拍摄在云贵高原,多个地点取景,但这些地方又相隔不远,其道路崎岖狭窄,汽车无法抵达,只能徒步过去。
制片大部队走南闯北,对山路驾轻就熟。而程惟允有长跑的习惯,何长夏也经常爬山,两人亦能跟上节奏。
只有宁宛,不擅长任何运动,勉强拄着登山杖,吃力地走在所有人身后。
她第一次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高原反应严重,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头痛得厉害,脑袋里有个小人在蹦迪。
越往山上走,空气越稀薄,仅够维持呼吸,整支拍摄队伍没人讲话,只听到脚踩碎石路咯吱咯吱的声音。
宁宛气息逐渐急促,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寡淡,她远远落在后面。走到一半,实在没力气,贴着山壁缓缓坐下,打算歇歇脚再继续。
望着天边,一大团云彩被风扯成丝丝缕缕。多轻柔的风景,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是时候给何长夏打个电话,问问大部队到哪了。
掏出手机的那刻,她怔住了。
没电了。
完蛋!恐怕今晚要困在这里。群山巍峨,如同高墙围拢,她一下子怕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走不出去。想起种种不好的画面,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没和程惟允发生点什么,就要在山里终老一生,她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恐惧使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路面陡峭,每走一步,有些石子就顺着斜坡滚落,落进深不见底的山谷。
小腿发软,她告诉自己别向下看,要抬起头朝前进。
正走着,迎来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程惟允。
“你还好吗?”
宁宛很想说“不错”,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程惟允见她动作迟缓,从包里拿出一瓶氧气递给她:“你先吸点氧。”
一口氧气进肺,舒服许多,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跟在我身后,不舒服就说出来。”程惟允和她四目相对,眼底尽是关切。
她很听话,像只小鸭子,乖乖走在他后面。
宁宛喜欢这个男人,眼光好会欣赏,又懂得照顾人。
自己二十四岁,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王子,但相信程惟允喜欢她。
可能不多,但多少有点。
她想主动争取一下,想拥有程惟允,和他的爱情。
回到大部队,制片给了她几粒缓解高反的药,吃下之后,身体舒坦多了。接下来的拍摄她尽职尽责,盯光线盯布景盯道具,给何长夏打下手。有些事没等何长夏开口,她就提前安排妥当。
何长夏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姑娘,忍不住夸奖:“可以啊,有你在我省心好多,要不要考虑跳槽到我们这?”
宁宛偷偷看了眼程惟允,他正和项目创始人聊天。
“你看老板干嘛?”何长夏揽住她的肩,拍着胸脯,“名额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讲。”
这么一嚷嚷,程惟允顺着声音瞧过来,碰上宁宛的眼神,冲她笑了笑,温柔似春风,吹散了她的心事。
她决定了,在出差的最后一天,坦露自己的喜欢。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做事,连老天都在帮她。
今天拍摄出奇地顺利,连一分钟都没超时。何长夏与宁宛确认影片内容准确完整,告诉制片可以收工。大家就地解散,抓紧剩下的时间在周围逛逛。
何长夏兴致勃勃地问宁宛:“要不要和我去滇城的镇子里玩?”
“不了,”她顶着一脸倦容,迫不及待想要休息。
“我回酒店,谁和我一起?”程惟允扫视一圈,他还要处理许多公务,没心思玩。
“我我我,我也要回去!”宁宛高高举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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