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客

如果时间当真倒流,一切是否真的可以挽回?

顾文惜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灾厄尚未来临的前夕,父母亲人皆在,一切都还没有被摧毁。

在见到父亲书房里那张熟悉脸庞的时候,顾文惜更是觉得自己恍若仍旧置身于那场大雪当中。

面前的五官同记忆中临死前的那张脸重合,同样坚毅的眉骨,如刀锋般的双眼,鼻梁挺拔,只是唇却不太像,使得整体瞧去不过七分相似。

不是同一个人,顾文惜很快得出结论。

自小练就的一双眼,只消看过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皮囊,描摹出对方真正的骨相。

虽不是同一个人,却血缘极近。

“惜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刘大人。”父亲开始催促。

是了,刘大人。

她的记忆渐渐回笼,上一次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逐渐浮出水面。

上一次就是在这个“刘大人”来过之后,父亲才开始改变原本要上呈的画卷构思,也就有了最终那张成品。

之后的细节在上呈之前,更是连她都没再见过,只在冒死携那画卷从大理寺中逃出的时候,匆忙再看过一眼。

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处细节,却被扣上了欺辱圣上的罪名,连一句分辨都无法出口,便将涉事的所有人都下了狱。

雷霆之怒,可见一斑。

至于“刘大人”这个身份,顾文惜猜也只是一道掩饰而已,既然城楼上那人一眼看去便与皇族脱不了关系,那面前这人,十有**也是皇家的人。

原来原来,从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谋划布局,要将她顾家推上那万丈深渊了。

这一次既然她已经知晓未来的走向,绝不能让顾家再踏上那样的绝路。

“小女见过刘大人。”眼下还有外人在,许多事不方便同父亲说,于是暂且按捺下来,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顾林恺满面笑容,对自己这个女儿很是满意,抚着胡须说:“惜儿,来这里给刘大人画一幅山野归鹤图。”

果然,这话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上一次她依父亲所言,不仅作了这幅图,还完成得十分漂亮,惹得这“刘大人”当场便说要将她的画买下收藏。

之后更是令太后青眼称赞,指明定要她们顾家的贺寿图,甚至下了懿旨才算作罢。

虽说往年的惯例,这等重大的宴会之上,顾家身为书画世家,也定会奉上贺图。

但往往都只是作为锦上添花的一点添头而已,算不上是什么绝对的重头戏,更加不会让贵人们这般看重。

一切都是因她这图而起,是不是这一次她不画这图,就能躲过这一遭呢?

顾文惜正想措辞拒绝,忽然心念急转,及时刹住。

不对,如果对方真的下定决心要拉顾家入这场不知目的的局,那么她这一句拒绝或许还是改变不了最终的走向。

于是话出口变成了:“小女献丑。”

上一次让太后印象深刻的,是她在画里融入的独一无二的技法,既然如此,这一次她换一种画法,不像上一次那般“灵光一闪”不就够了?

只要表现得平平无奇,令人一眼瞧去没什么趣味,或许就不会那般引人注目,无可挽回。

若非她一画惊人,太后或许就不会觉得她顾家家学渊源,指定要她们家的寿图。

顾文惜提笔悬腕,凝神静气,摆出十足认真的态度,笔下却凝顿迟缓,画出来的鹤呆板无趣,山更是崎岖奇诡,看上去不说令人拍案叫绝,也足可以令观者蹙眉、见者哀叹的地步。

那刘大人观后更是谨慎思考着措辞:“令嫒的画风真是……别具一格,超凡脱俗,意想不到啊。”

顾林恺面上略有一些挂不住,本来是有心想要炫耀而已,要知道女儿的画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向是令他骄傲的。

只是可惜困于闺阁之中,未出阁的女儿之作不得见天日,尽日里也唯有他们自家人能够阅览一二。

好不容易有个信任的人,顾林恺甚至已经将对方引为知己,这才似拿个稀罕物般唤女儿过来一展才艺,谁知竟……

顾文惜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嘴上描补着:“近日手腕有些疼,刚又在院里午睡,受了些寒,这会子头晕目眩,画作不尽人意,让父亲失望了。”

一番言辞恳切,顾林恺哪里还有责怪的道理?

要怪只能怪自己平日里没有多多关心,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贸贸然就把人叫过来。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文惜抬起头,察觉到那“刘大人”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和淡淡讥讽,面上镇定自若地:“是,父亲。”

只是走出书房门后却并未真正离去,转过回廊,悄悄停在窗外,从这里能隐约听到里面的交谈声,果然就是在谈献画一事。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顾文惜方才再入书房,郑重其事地说:“父亲,刚才那人是谁?”

顾林恺察觉女儿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同,放下手里的画卷,回她:“工部的刘大人呐,怎么了?”

顾文惜思考着措辞,贸贸然说这一次寿宴之上,顾家会因为献画遭到灭顶之灾,父亲会信几分?

何况京城局势看不分明,如若避过了这一点,那幕后推动之人又有另外的招数等着他们,又该如何?

最为彻底的方式应当是远离京城的是非争端,早早地避出去,如此才算是一劳永逸。

顾文惜斟酌开口:“这位刘大人看上去不似普通的朝廷官员……”

顾林恺向来知晓女儿的天赋非凡,只是今日略有失误,听她这么说不由看重几分:“哦?你也这么觉得?”

顾文惜心中一跳:“这么说,您也看出来了?”

顾林恺点点头:“此人周身气度雍容华贵,确实与刘大人的履历不太相符,这刘大人出身寒门,回京上任不过两年,如何养的出这般气度?”

画师的一双眼最是锐利,察人观物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而已。

“京城是何等的贵地,要养出矜贵倒也并非难事,父亲可曾见过大漠里的狼荼?”

顾林恺转眸看她:“何出此言?”

“大漠的狼荼色形似牡丹,却不如牡丹生的得娇气,蛆虫喜居含苞下,故而大漠的皇室喜做牡丹养,没有生在朱门前,一样能守天子门,不怕以假乱真,怕的是含苞下的蛆虫嗜心啊。”

顾文惜的音色如温水滚过,带着清透又循着诱导之意,苍天瞧不过给她重生,那便力挽狂澜成了首要。

顾林恺一听,大惊,眸里落了惊怔,又在刹那间恢复镇定,模样始终似懂非懂。

她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知晓的事情,以试探为初步是最好的打算。

须臾,顾林恺叹了声气,回:“此行是太后寿宴,世家都盯着能在宴上大展鸿图,惜儿,顾氏百年稳居文坛高座,为父知晓你的顾虑,宫里既派了人前来,若是选中,往后顾家便能推一人入宫,替圣上作画,这是好事儿。”

顾文惜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林恺摆手,示意自己累了。

“那女儿便退下了。”

从顾林恺院里出来,她始终觉得心尖上五味杂陈,父亲为家主故而想得长远,她空口白牙说出来谁会信这些?

不管形式如何,顾家绝不能枉送在奸臣手中,顾文惜猛地顿下步子,眸子一亮,喊:“如画,备马出府。”

说话间,人已经闪出庭院,带得细竹随着风轻轻摇曳。

幽州属文人墨客的长居的佳地儿,九衢三市在天子跟前,文雅风骚自都聚在风烟霭霭水乡。

顾家乃文坛九族之首,世家重礼仪。

故而,顾林恺得了家主位后,家中增了不少家规,顾文惜平日里出不得府门。

但谁能料到金丝笼娇养的姑娘是只九天揽月鹰,规矩倒是养野了她的性子,行在市井中扮了男装颇有些皇族贵人的风范。

如画夸了几句,顾文惜听得一半,脚停在画舫对岸的廊桥上,开了折扇问:“刘大人可是住画舫?”

如画停嘴,立马恭敬答:“听画舫的女娘们道,京中来了位贵人,出手阔绰,给的皆是官银,可不就是念的刘大人。”

京中的贵人,刘大人来了此处不由地方官员接待,反而住进了画舫,若是外传怎的也会伤了朝廷的体面。

顾林恺执意给世家铺路,这浑水她不得不淌,在画舫女娘们的欢闹声中,顾文惜早被拥在了前头,她面含春风,一颦一笑皆像是那腐朽养出的纨绔。

“顾公子可是许久未来了,今日怎得了闲?”领头的女娘是地方出名的乐妓。

早年在北地教坊司,为了脱贱籍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读过些书,被老妈子收到画舫给了条活路。

顾文惜笑笑,收敛着打量四下,敷衍式回答:“先生家中有事耽搁了,天好,来听听曲儿。”

“那公子来得巧,今日恰好来了几位画师,描的般竹满山瑶瞧着精细得很。”

顾文惜回了神问:“哪来的画师?”

“听闻是专从庆州来的。”萧萧放慢了步子,行到顾文惜边上,肩膀微并时,身子朝她倾继续道,“画舫来了位贵人,一掷千金买这山竹图,满城的画师都想着来试,诺,您瞧,往前挤满了人。今日若是换做别人可上不来这船。”

顾文惜眼睛微眯朝着前方瞧去,画舫二楼皆是贵人才订得起的雅间,彼时挤满了人,嘈杂不堪,承了些京城有的贵胄糜烂。

“一掷千金,有点意思。”顾文惜抿出一个笑,朝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如画懂事递上钱袋,女娘子掂着分量,愣神之际莞尔一笑,低身往前带路。

廊道上,还能瞥见画舫对岸的醉茗轩,贵胄名门千金平日里都齐聚着插花品茶,曼妙的身姿晃在岸畔。

顾文惜余光便见到了醉茗轩内有一男子四晃,定睛看的下一秒,前端的女娘转了头过来:“贵人就在这里边。”

四面折开的雕花门被一群书生挡得严实,顾文惜探头往前看了一眼,只听得人群前方传来一男子声音,喉音如被温水轻滚过,带着些许清透感。

“笔锋不够严,这文坛世家所在之地不过如此。”

好一句嘲讽,因这一位书生直断整个幽州的文坛。

京中的刘大人若是给太后选寿礼,怎得也不会在这等场合下如此目中无人。

正想到此处,前方有人喊:“哪位画师愿再上前一试?”

顾文惜拂袖抬手到一半,忽地脚底木板震动打断,身后溅起水花,如蛟龙破海而出带出一群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跳至船上。

“有刺客!”

瞅瞅有读者爪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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