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禾乐认为自己找到跟纪延廷和平相处的方式了。只要不努力想着跟他搞好关系,就不会收到纪延廷的冷眼以及恶语。
虽尽量避免惹怒纪延廷,但同桌之间免不得接触,这天轮到两人值日。放学铃声一响,禾乐赶在纪延廷起身前拦住他,顶着对方的杀人视线,禾乐硬着头皮说:“今天......今天我们值日。”
“……我自己做不完。”他小声补充。
诚然,在纪延廷那里对于值日这种事情是没有任何概念的。前桌庄晓宁见他又在纪延廷那里碰了钉子,于是主动开口要帮忙。
禾乐自尊心受挫,勉强维持表情婉拒,“不用了晓宁,你不是还要去补习班吗,先走吧,我可以的。”
“没事儿,我那不着急,你一个人弄不过来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絮叨声中纪延廷勾起书包站起来,走到门口,微侧着身觑向禾乐,口吻冷淡:“还不走。”
“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禾乐感到不可思议,随后升起一点开心,肯定地点点头,“嗯!”送走庄晓宁,迈着轻快的脚步跟上纪延廷。
高一四班的值日区是生物教室,需要清理兔子窝还有给小鱼换水。
纪延廷步子大走得快,禾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有一会儿,正坐在一旁的旧桌椅上打游戏。满屋灰尘飞舞,阳光纷纷扰扰倾洒进来,纪延廷的肩头、发稍、睫羽都坠着光辉。
不对,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禾乐走过去,分配任务,“你去拿小鱼缸把鱼放过去,我去换水。”
见他不理人,禾乐稍微提了提音调,“我们一起做很快就能搞定,你不要打游戏了。”说话语气急促了一些,像是生气了。纪延廷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有趣,问:“不能打游戏吗?”
禾乐纠结两秒,摄于他的威压,很怂地说:“可……可以吧。”
最后还是禾乐哼哧哼哧地一个人给鱼换完水,又跑去拿了新的干草给兔子收拾窝。
突然,他惊叫了一声,手中的干草握不住簌簌往下掉。纪延廷看过来,与因震惊过度发红的眼眶对上。
“纪......纪延廷。”禾乐喊他的名字,声线颤抖,“兔子,死掉了。”
“死一只兔子而已,值得你这么害怕。”恰好一盘游戏结束,纪延廷收起手机朝他走去,与禾乐相反,纪延廷的共情能力低到令人发指,让人怀疑他其实并没有情绪,“这些用来做实验的兔子的存活率本来就不高,而且这些笼子面积小,并不适宜生长。”
是事实,也是利剑。禾乐攥紧拳头,除了仅剩的几条干草什么都抓不住。
纪延廷拿了一个装杂物的小纸箱,戴上一次性手套,“害怕就走开一些。”说着撇了一眼禾乐,发现他在发抖。
纪延廷没有那个耐心安慰被兔子尸体吓坏的同学,伸手打开笼子打算把死兔子清理出来。
“是它的孩子。”禾乐说。
他的话如同《动物世界》里的旁白,而纪延廷的眼睛是摄像头,适时捕抓到兔妈妈啃食孩子的一幕。一窝有六只小兔子,其中三个仅剩残肢和内脏,稻草上血迹斑斑。
纪延廷沉默地掐住母兔的嘴,把利齿下奄奄一息的兔崽拯救出来,又把另外两个完好的抓出来。剩下的残肢以及染血的稻草暂时用报纸包着,并把母兔单独放置。原来的窝换了新的干草还有新鲜菜叶。
做好这一切,纪延廷伸手到禾乐面前,“拿来。”
“什么?”禾乐颓然地盯着脚尖,听见他的话才仰起脸。鼻头与眼眶很红,嘴角无精打采耷拉着。
纪延廷径直夺过他手中剩余的几根草料塞进窝里,把几只小的兔子放回去。
禾乐看着他的动作,手指向那团报纸,嗫嚅着吐出句子,“那些小兔子怎么办?”
“扔了。”
“怎么能扔!”禾乐脸色涨红,不安地绞紧手指,过了一小会儿,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问问老师看怎么处理。”
纪延廷把塑胶手套摘下来,打结,投篮一样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没兴趣。”说着去拿书包,为防止他开溜禾乐抢先一步把他的书包抢过去背着,飞快往外跑。
纪延廷怔愣一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禾乐那满溢的情感从何而来。无论是见他独来独往主动跟给他分零食跟他说话,还是看见死掉的甚至已经不能称为兔子的残肢不忍心扔到垃圾桶。
纪延廷知道他害怕自己,这个学校绝大部分人都害怕他,把他当怪物。只不过禾乐傻傻撞上来,甚至为了几只死兔子还胆大包天地劫持了他的书包。居然还让他在这里看着,也不怕他把剩下几只小兔崽子捏死。
·
气喘吁吁跑回来,禾乐见纪延廷还在,第一时间去看笼子,还好还好。
被纪延廷救下来的那只肚子上有伤,老师着手处理,“兔子是非常敏感的动物,环境变化或者分娩后得不到充足的营养,都可能会使得母兔产生应激反应。她会把弱小的幼崽吃掉,以确保奶水足够供应健康的幼崽。”生物老师解释了一番,随后吩咐他们把碎成块状的肉埋到外面的花坛里。
禾乐小心翼翼捧着报纸,视线几次瞟到纪延廷脸上,生怕他发现又飞快收回来。
“我脸上贴了金子?”
真不明白怎么有人能长得人模人样,说起话来却让人分分钟气死的。
“没,没啊。”禾乐装模做样抬头看向四周,“今年的芒果结得真好哈。”
纪延廷瞥了他一眼,“你想吃?”
禾乐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见纪延廷直接伸长胳膊在头顶沉甸甸的枝桠上摘了一个抛给他。禾乐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讪讪道:“谢谢。”
“不客气,反正吃了脑子会变坏。”说着又觑向他,“不过看起来你的脑子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果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对纪延廷改观,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禾乐抓着小铲子,用力把土夯实,幸好铲下是土不是谁的脑袋。
纪延廷看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甚至还说起风凉话,“比起垃圾桶,埋到土里会让你好受一些吗?都是垃圾处理的一种方式罢了”
禾乐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整理完多余的泥土,走去洗手。流水顺着腕子滚落,把指甲缝的血迹和脏东西冲走,他垂着眼眸盯着,似在思考又似发呆。许久,水声停下,他说:“埋在土里兔子能给月季提供养分,让花开得更旺盛,那样也算通过另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了吧。”
“死了就是死了。”纪延廷不留情面地打破他童话故事般的幻想,“你问过兔子愿意给月季当肥料吗,说不定它们的灵魂正在诅咒把它们生出来的母亲,让它们见过阳光又无情地把它们啃碎。你在温室呆太久了把什么事情都理想化,以为全世界都跟你想象一样美好。”
纪延廷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刻,整个人都显得很有攻击性。禾乐也生气了,盯着他的眼睛,道:“除了我没有人会愿意跟你同桌的,大烂人。”
话毕一口气跑到校门口钻上车,禾乐催促:“勤叔,开车,快开车。”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高速跳动着,他从车窗望向校门口,直至那个圆圆的拱门变成一个小环也没见着纪延廷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他骂了纪延延,骂了一个曾经单挑七个人的人。他还能见到下周的太阳吗!额头冷汗直冒,禾乐手发抖着去找小方巾擦汗,猛然发现这个书包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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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禾乐不安地在房间来回踱步。
回到家他思考了约五分钟要不要让勤叔再跑一趟把他送回学校,可要是纪延廷已经走了呢。如果纪延廷没走,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举着铁棍在校门口等他。
打脸好痛的,打手也痛,打屁股可能会好一点儿?禾乐后知后觉开始害怕。
目前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自习课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周末作业,但是纪延廷全程在玩游戏!如果今天不把书包还给他,就只能等到周一上学,那么就意味着纪延廷两张化学卷子、一篇英语作文、还有五道数学课后题都得空着。
思前想后,禾乐拿出手机,在班群里找到纪延廷的名字紧张地发送了好友申请。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焦急地等待了一晚上,没有任何回复。
第二天,他又发送一次,老老实实地备注:“你好,我是禾乐。对不起把你的书包带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送回去给你。”
依然没回复。
禾乐坚持不懈地每隔一个小时发送一次申请,“我是你的同桌禾乐,周五的时候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周布置了许多作业,老师说周一上课要检查的。”
周六晚上禾乐刚睡下,手机突然响了,把他吓一激灵从床上崩起来。
【你和J.已成为朋友,请开始聊天吧。】
紧接着下面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禾乐深呼吸好几下才做足心理准备点开,沙哑的声音低沉地透过话筒传来,“那你给我写了。”
刚上一年级的小侄子都不用禾乐帮他写作业,纪延廷都高一了,居然还要人帮他写作业!
“做梦!”
纪延廷都能想象出来禾乐说这两个字的表情,肯定是脸蛋鼓鼓,眼睛瞪圆,左侧嘴角那个酒窝深陷成一个逗号。
“太傻了吧,是不是点点。”他抬手挠了挠手边的鹦鹉,与主人脾气出奇一致的鹦鹉不耐烦地啄了下他的手背,音调极高地阴阳怪气模仿:“做梦!”
纪延廷扑哧笑出来,随后惊讶道:“你会说话了点点!再说一次。”
但是无论怎么恳请,点点都不再开口,自顾自悠然地吹口哨。纪延廷放弃了,喂它吃了点小零食,一旁的手机再次震动。
“我给你写,那你周一来学校别带什么武器啊。”声线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懒音,字符互相粘连,像撒娇的语气。
可以预想到禾乐烦恼又犯怂的模样,那天纪延廷没想到他会回呛自己,倒没觉得多生气,只是感觉很新鲜。没想到禾乐会发数十条消息致歉,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就像从没见识过世间的恶意。
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兔子真的会把月季养得很好。
“比你还笨,点点。”
“做梦!做梦!”
乐乐:纪延廷你这个大烂人!
乐乐os:大烂人也要做作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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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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