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贴了告示要替大小姐招冲喜的夫郎了。
说起苏家大小姐苏伊，一直是风城内茶余饭后谈资。
据说苏家的家主是某位侯爷的庶女的女儿，侯爷生的女儿多，庶女生的女儿也多，根据前任陛下定下的推恩令，到了苏家主这儿，就成了风城内的一大地主，手里权势虽然少，但说起话来，这风城的太守都得给几分面子，分家时也分到了不少田地和几个铺子并一些银两。
苏家主年少时生得好看，虽说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到底靠皮囊娶了一家知书达礼的夫郎，婚后两人恩恩爱爱羡煞旁人，不想过了几年，苏家主有孕时却出了漏子，苏家郎君上香时不知怎么落了水，故去了，苏家主受了惊吓，早产生下了苏家大小姐后，止不住悲伤，血崩不止，差点也没了命，大夫好赖替她保住一条命，她却不能生了。
苏家主来不及悲痛自己不能再孕，就被女儿的事忙得团团转。
苏家大小姐因为早产，身子骨一直就弱，且似乎胎里就不怎么好，一直病怏怏的，前些年还一直传她快不行了，虽然后来抢救了过来，不过脸色还是不怎么好。
不过苏家大小姐被人讨论，还不是因为她的病，而是因为她的容貌。
倾国倾城。
这风城里的小娘子小郎君，没一个有她这么漂亮的。
尤其是犯病时一手捧心的模样，直让许多见过她容貌的女子大呼受不了，这要是小郎君，怕不是苏家大门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因此清晨一大早，招亲的告示贴在了风城的城门口时，惹得进城的人都过去探一探情况，那架势，堵得门口都挤不进去人。
围观的人除了猜测苏家大小姐病到什么地步才需要冲喜，就是可惜苏家主招亲的条件了。
“怎么只要小郎君啊，就苏小姐那身子，孔武有力的女子才能照顾好她么。”
“得了吧你，虽然苏小姐容貌出众，你还真把她当小郎君了？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围观的人顿时十分扫兴，“啧啧啧，可惜，真是可惜。”
距风城几十里地的一处偏僻小村内，村民们做完农活后，靠在一棵大树下乘凉，边交谈。
“哎，那苏家开出的条件还真是好。”
村里常常进城卖柴的李铁柱啧啧一声，“说是被选中的小郎君，家里给三百两银子，二十亩良田，还有几十匹布，苏家还给打金饰银饰，这么好的条件，上哪里找哦。”
“你家里没有小郎君，当然这样说。”有人不屑地嗤她一声，“那苏家大小姐，听说就剩半口气了，嫁进去等着守寡么？”
一句话顿时熄了不少伸长耳朵想听个详细，好把自己儿子送过去的人家。
风城亏了新任的太守有才干，这几年城内外风调雨顺的，像她们这种小村小户，家里也有一些余粮，但凡家里有点良心的，都舍不得自己儿子去受苦。
官府规定，没了妻主后，守寡的男子都要去服役，去修河道，开垦荒田，修陵墓，修宫殿。
富人家的孩子当然不用去，娘家给够天价的赎金就当没这规矩，该嫁人还是嫁人。
这条法令都用来约束穷苦人家的孩子了。
每天一醒来就在搬木头，被看守打骂，平常吃食里只有混了砂石的粗粮，那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
实在忍不住跑了，家里三代人，不论男女就要一起去服役，层层惩罚之下，让这些普通百姓家的男子死心塌地侍奉自己妻主，唯恐她们有事，自己会被抓走。
“苏家大小姐真的快不行了？”
“那还有假，不然这苏家主怎么就突然要给她宝贝女儿冲喜了？”
“不过这苏家大小姐，生得是真好看。”有人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我有幸远远见过几次，那容貌，啧啧啧，我敢打赌，不论男女，这远近几个城里没有一位比得上的。”
驼背麻脸的王二凤哼一声，“女人要长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身体要好才是正经事。”
旁人看着他的麻脸，心想你倒是个男人，身体还算健康，怎么到现在还没嫁出去。
“可惜了我家里没有小郎君，不然，还真能试一试。”
闲谈的人中不乏动了心的，叹息声中，忽然有人想起来一件事。“哎，村西的小哑巴家里前几日是不是从山里救下一个小郎君？我看那告示上写，自己家里没有，但能推荐心甘情愿冲喜的小郎君，若是被选上的话，也能得三十两银子呢。”
“还有这样的事？”王二凤眼睛一亮，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
村西的一间破茅屋里。
姬卿迟动了动自己的左肩，可以活动，但一动还是牵筋动骨，剧烈的痛意瞬间将她包围，不过还好，没伤到要害，养一养，一两个月应该就能完全无恙。
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姬卿玄。
她一再忍让，没想到倒成了旁人眼里可以拿捏的软包子，一场围猎里设了陷阱逼着她往里跳，杀了她的亲卫，几把劲弩对准了她，摆明了誓要致她于死地，要不是她靠着一身的武艺拼死逃脱，恐怕如今就和她那几个忠心护住的亲卫一般，被万箭穿心了。
她捏紧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吱呀——”茅屋的门被推开，一名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端着一簸箕的野菜走了进来，看见她起身，脸一白，慌慌张张地要将她往茅屋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破床上拉。
姬卿迟忙按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我没事的，好多了，谢谢叶小娘子的照顾。”
叶水有些不信，她捡到这人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我真的没事。”姬卿迟笑了笑，她这位救命恩人虽然不会说话，但为人真诚善良，比许多正常人要好多了。
还好她伤重时遇见的是这个不太和人交往的小姑娘，要是遇见别人，那她女扮男装的事绝对瞒不过去。
见叶水纠结还是不信的样子，姬卿迟对她笑了，“我真的好了，如果我要是不舒服，再告诉你，可好？”
叶水红着脸点头，因为家里穷困，又不能言语，长到这么大，她极少与男子亲近，倒是头一次遇见姬卿迟这样不嫌弃她的郎君。
看见她拿着野菜，姬卿迟知道她是要做饭，顺手要接过来，“我来帮你。”
叶水摇头，指了指她的胳膊，姬卿迟笑了，甩了几下右手，“没事，择菜还是可行的。”
叶水犹豫一下，将簸箕给了她，自己向外头走去。
姬卿迟好奇她要做什么，跟着她一起到了旁边用几块土砖堆起来的灶台旁，就见她拿出一个竹筒，小心翼翼地打开筒盖，倒了许久，才倒出一些米来，大概一只手就能数得清米粒有多少。
姬卿迟叹息，她的这位救命恩人生活当真艰难，但如今姬卿玄的人恐怕还在四处搜捕她，她的伤还没好，不能暴露身分，只能先委屈她，等她和自己的暗卫重新取得联络，恢复身分后，再报答她的恩情了。
叶水倒好了米，满心欢喜地转身，看见自己救下的人扶着门框看着她，脸一红，抱紧了手里的米，比划道，“只有这些，对不起。”
“叶小娘子肯搭救我已是我幸运了。”姬卿迟笑道，说完，不出意外的，叶水又红了脸。
她看着觉得好笑，她的这位救命恩人还真是喜欢脸红。
两人端着米菜，淘洗好后，正待下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莫不是姬卿玄的人过来找她了，姬卿迟脸色一变，按紧了自己腰带中收好的软剑。没想到她已经女扮男装，又易了容，姬卿玄还能找到她，难不成是她的人里有奸细？
“叶水，叶水在不在？”
听见是叫叶水的，姬卿迟松了口气，放下戒备。
叶水放下手里的米就要出去，姬卿迟拉住了她，“我跟你一道。”
叶水瞥着她拉住自己的手腕，心里跳得更快，红着脸点了点头。
王二凤带着人过来时，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公子与叶水相携出来的情形，两人姿态亲密，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李铁柱对她吹了个口哨，“叶水，你不会是和这小郎君已经合房了吧？”
叶水气得额上青筋毕露，比划，“你胡说！你平常欺负我没事，不许你污蔑这位公子！”
“别乱比划了，我们又看不懂。”王二凤哼一声，目光放在她身边的姬卿迟身上，容貌也不怎么样，撑死了算清秀。
只是他脸上光滑，不像他，脸上都是麻子。
王二凤幼时生了病，大夫治好病后，命是保住了，脸上却全是麻子和痘印，最厌的就是皮肤光滑的男人。
此刻看见姬卿迟肌肤白皙，顿时怒火中烧，对叶水道，“叶水，官府早有告示，不许拐带人口，你与这位公子既然是清白的，就该放人离开才是。”
叶水气急，然而她无法说话，只能呜咽着跺脚，一直安静听他们谈话的姬卿迟安抚地拍了拍她，给出之前编好的说辞，“我与家人逃水患至此，在路上遇到劫匪，家人俱被杀死，我一人逃至山上被这位小娘子救下，现下已经无处可去了，只能借宿在这位叶小娘子家。”
“可是按官府的规矩，陌生男女没有婚约不能长久同处一室，否则就得浸猪笼，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就得嫁给叶水。”
王二凤哼一声，带动他脸上的麻子都在抖，“你确定要嫁给叶水？她可是个哑巴，你可想好了。”
叶水顿时僵了，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不时撇头看身边的人。
她知道自己先天不足，家中又穷困，别说是夫郎，就是正常的小公子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但是她救下的这位公子不一样，他对她很好，也不嫌弃她。
但是他愿不愿意和她相伴一生呢。
见姬卿迟沉默，叶水的心凉了几分，心里自嘲自己不该痴心妄想。
王二凤却早有预料，笑了，“你要是不嫁给叶水，那我们就要送你去官府，让官家的人安置你了，当然，如果你也不想见官，那还有第三条路给你选。城里的苏家正在寻人给她家大小姐冲喜，你要是去应征，就能顺理成章留在这城里了，怎么样？”
姬卿迟冷笑，说了这么多，恐怕最后那句才是目的吧。
王二凤的娘是村长，二舅母又是里正，一家子在这村里说一不二的，看他这么步步紧逼，一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姬卿迟看他一眼，见他志得意满，想到姬卿玄在她面前也是如此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心生厌烦。
但是他刚才说苏家，据她所知，风城只有一个苏家，就是平阳侯苏班的孙女苏鸣，根据本朝第三位女帝定下的推恩令，领了土地，在这里生活。
这个苏家虽然式微，但苏鸣好歹是平阳侯的孙女，平阳侯苏班在朝中还有几分威望，姬卿玄的人应该暂时不会到那里搜查她，她躲进那里，再和影卫取得联系，应该就安全了。
思虑几转之下，姬卿迟点头，“好，我愿意去应征，给苏家大小姐冲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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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