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的菜烧的一贯地好吃，杨光也是饿了许久，风卷残云地饱餐了一顿。两人吃完饭，在刷碗的时候，王慧云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他们不用折腾回医院了，好好休息一宿，明早再去送饭就好。不过，在洗碗之后，事情向一个微妙的方向展开了。
两人站在厨房门口，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开始直视前方。
“今天这么晚，你回M城也不太方便吧。”
“本就想同你一起回程。”
“呃，那你在雪城有预定酒店吗？”
“不曾。”
“呃……这么晚出去找酒店，也挺麻烦吧……”
陆离莞尔一笑，转头望她语气笃定：“你想我留宿，何必如此迂回。”
闻言，杨光登时面红耳赤，口齿不清地回嘴：“谁谁说的！我，我刚才哪句话说让你留宿啦！”
“每字每句都……”
还未待陆离说完，杨光便抛下一个“胡说”，冲进屋里。陆离笑着跟在后面，没等走进屋，就迎面被一团衣服击中。
“这是我爸爸过去的衣服，你将就穿一下。我睡妈妈这屋，你睡我那屋吧。就这样！晚安！”说罢，杨光作势要进房间，陆离立即出手将她拉住。被拽住的人一副惊讶的表情望向他。
“杨光，我并非什么稀罕物件，今后你可否对我不要总揣着小心翼翼，我只盼着，你能更随意地待我。”
一阵感动和心动将她席卷。杨光从来没想过，从来都是给人疏离感的陆离会讲这样的话。她思忖片刻，一把紧紧地拥抱住他。
“随意吗！”
他的轻笑从头顶传来。随即，杨光只听他说。
“无妨，你大可以再随意些。”
“好啊你陆离！平时一副慈悲为怀的正经模样，现在像个妖精一样勾引人心！”
“你不肯的话，这随意，只能我来代劳了。”
下一秒，柔软的触感，抵在她的额间眉心处。
不过，进一步的“随意”似乎并没有接踵而来。
心脏剧烈跳动的驱使下，她兔子一样蹿进屋里，将孟芳菲那屋的门严严实实地关上，只留陆离在过道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失笑。
“晚安，杨光。”隔着门。他温柔的声音好似有穿透力一样，一直钻进她心里。一门之隔。杨光背靠在木门上，双颊通红，呼吸有些急促，嘴边有挡不住的笑意。
“晚安，陆离。”
她甜甜地回应。
- - -
窗外的黑夜正浓。月牙弯弯，却明亮得很。
陆离躺在杨光的床上并未合眼。这是她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想穿过时间，知道她曾经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窸窣的声音响起，他一偏头，瞧见她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像个小朋友一样，怯怯地看他，对上他的目光，她一怔，慌乱地用枕头遮挡住自己的脸，最后直接躲到门框后，又幽幽探出个头，大半张脸被枕头遮住，只剩一双晶晶亮的眼睛。
“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溜达溜达。没想到这么巧哈哈哈，你也没睡。吓到你了吗，谁让你不关门。”
他坐起身来，看她慌乱地解释，觉得格外可爱，耐心地等着她把所有解释都说完才坐起身来接话。
“要过来躺一会吗？”陆离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身边空空的床榻。
他说的很温柔也很自然，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这句话有一丁点奇怪的意味。
杨光愣了一下，从枕头后露出头，一言不发十分麻利地爬上床，钻进同一张被子里。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朦胧的路灯和着月光照入房内。可即便昏暗，杨光脸上的红晕依然十分明显。她窝在被子里，喉咙翻滚，清了清嗓子发问。
“既然咱们都睡不着。能聊会天吗？”
“当然。”
“陆离你知道吗，这房子，是奶奶爷爷的老房子。我小时候一到假期，就长住在这，遇见你的那个公园，就在这附近。”
听到她提起那个公园，他的眼睛倏地明亮起来：“我知道。”
杨光接着讲下去：“爷爷去世的早，爸爸本来想给奶奶换个好的小区，买个大房子，但是被奶奶拒绝了，说房子重在回忆。我高考后，奶奶也去世了，爸爸就把这套房子留了下来，好好照看，做个念想。没想到，后来我家出了变故，所有的钱啊房子啊，都不在了。最后反倒是这套小房子，成了我和妈妈唯一的归宿。”
“陆离，我跟你说我家的事吧。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觉得，家里的变故，爸爸的去世，其实都是我闯的祸。”
他忽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抵在她的唇上。
“莫回想那些让自己伤心的事了。高冉冉已告知过我原委。你没有错。所有珍重你的人，都会为你曾做过的选择疼惜而庆幸。”
他说的那样郑重，她眼角隐约泛起水光。
“冉冉真是个叛徒！这么机密的事都跟你招了。你是不是用了美人计啊！”她躲开他压在唇上的手，故意用夸张的语调，搞笑的用词，却还是没有压制住眼泪。
他的手再度跟上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妈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他这般柔声宽慰，她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他索性把她拖进怀里。
“前些年，委屈的时候，也想过埋怨，妈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可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妈妈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失去了生命里唯一的那个人，一夕之间所有曾经的幸福生活都变得面目全非，紧接而来的，时光飞逝日渐衰老，过去的所有美好都飞逝地远离自己再也找不回，那种绝望太痛苦了，难道只因为妈妈是妈妈，就一定要坚强吗。她只不过是需要一种方式，来排解自己的痛苦。那我成为这种方式，又有何不可呢。所以她怎么样想，我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有她了，我只要她好好的。”
“从今往后，还有我。担忧之事，伤心之事，你我二人，一同面对。”
她在他怀里“嗯”了一声。随即满面绯红地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那你呢？”
陆离不解地看着她。
“我误打误撞遇到你的时候，你遇到了什么事？”
陆离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一个棘手的案子，案主是一个丧心病狂之徒。”
“我好像知道了！”杨光突然想起什么，“我小时候，好像有一阵闹连环杀人案，最后凶手畏罪自尽了。”
陆离不答，神色却是默认的。
“我小时候，大人都用那个凶手来吓唬我们。听说那些案子手段之残忍，简直……”杨光说到这，不禁打了个寒战，“陆离，我今天可以在这睡吗？”
陆离先是意外，随即淡淡一笑：“当然。”
“可以和你拉手吗？”
他微笑以对，那只修长宽阔的手已经在被子里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杨光的心忽然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踏实满足和幸福。
她向他微微侧头。
“这次恐怕来不及，等下次，我们一起去第一次见面的公园吧。”
“好。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