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逃脱

大理寺狱中,江茂才一身囚服,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堆干枯的稻草上,仿佛不是坐在牢中,而是坐在自家会客厅中一般。

他神色平静,自认为皇帝最多罢免他的官职。他的女儿是贵妃娘娘,外孙是二皇子,他跟着皇帝打天下这么多年,他就不信,皇上会因为一个总是惹麻烦的女子要他的命。

太子殿下肯定是恨他入骨,但,即使他不做这些,太子也不会喜欢他,更不会用他,只因他是二皇子的外祖父。

太子恨他不过是早晚的事,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要紧?

那女人死了,太子和皇帝肯定又要争吵,父子离心,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一时罢官无所谓,只要二皇子能上.位,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时,皇帝身边的任公公却来传话,说皇上已经判了他斩立决,看在多年老臣的份儿上,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江茂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悸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话也说不清了,结结巴巴地喊着:

“这,这不可能!”“我,我要见皇上!”

任公公不耐烦地沉下了脸,转身要走,江茂才焦急地喊道:“她没有死!那尸首是假的!放我出去,我就将她交出来!”

任德安听了这话,猛然扭头看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是,千真万确!”江茂才急忙点头。

“你等着,这事儿不要跟任何人说,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和太子殿下。”任德安叮嘱道,“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江茂才满怀希望,等来的却是一杯鸠酒。他也是这时才醒悟过来,他跟任公公说了,就等于跟皇上说了,而皇上是不希望那个女人活着的。

宋清音醒来时,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马车四周蒙了黑布,她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悄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结实的麻绳绑着。

不能打草惊蛇。她放轻呼吸,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干娘,要把这女人带到哪儿啊?”一个浑浊的男声道,“我看生得细皮嫰肉的,卖到窑子里能嫌一大笔。”

“去去去,别胡说!”另一个声音沙哑的婆子骂道,“贵人特意交待了的,不许把她怎样,以后这女人有大用呢。”

“那我们不是请了个祖宗回去?”

“祖宗倒也算不上,叫她端个茶倒个水,或是不高兴了,打她两下也使得。”婆子道,“只是,不许沾她的身子。贵人说了,过一阵子看看,这女人要是没用了,就赏了我们,到那时,你想做什么都行。”

听了这些话,宋清音心中一阵恶寒。她这是被卖了?还说她以后有大用,这是想拿她来威胁利用萧永贺?

她攥紧了拳头。定要想法子把绳子磨断,把这两个老贼打一顿!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怎么还要四个军爷跟着啊?”男人又问。

宋清音立马又不动了,还有人跟着?

“说是这女人会两下拳脚,怕路上跑了。”

男人嗤笑一声:“一个小娘们儿,花拳绣腿的,怕她个蛋!贵人们就是胆小。”

婆子道:“你小声些,叫后面的军爷们听到了,打断你的腿!”

宋清音半靠在车板上仔细听着,后面果然有马蹄声。

她思量着,这些人要送她去的地方,一定是很难跑出来的,要不就是大山里,要不就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

她得想法子在路上逃了。

那四个所谓的军爷,是江茂才的人,他们对这趟任务也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女人而已,手脚都被绑着,还能跑了不成?

所以,他们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中午时分,一行人在一片小树林旁停下,歇歇脚,吃口干粮。

婆子掀开车帘子,嘀咕着:“差不多该醒了吧?”从昨晚上接到人,到现在都有六个时辰了。

婆子上手去摇宋清音,宋清音装做刚醒的样子,迷茫地睁开眼,身子向后使劲儿缩着:“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婆子一拍手:“醒了。”

紧接着,一张横眉立目的脸出现在眼前,从嘴角到眼角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少废话!给老子安生些,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刀疤脸扬了扬蒲扇似的大手。

宋清音吓了一跳,身子越发往后缩。

婆子道:“好了,下来吃点东西吧。”

宋清音小声道:“我,我想方便一下。”

婆子撇了撇嘴:“你跟我来,不许耍花招。”说着,给她解了手上、脚上的麻绳。

宋清音动了动酸麻的手脚,跟着婆子去了小树林,四名侍卫一个角一个,背着身子远远地站着。

宋清音老老实实解了手,趁此机会,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人应该是没来得及搜她的身。除了那把匕首,还有头上、腕上的首饰被拿走了,其他她藏在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她捏了捏藏在袖角的檬汗药,稍稍放了些心。

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她又被绑起手脚,关进了车里。

接下来的两天,宋清音通过天上的日头判断,车子一直在往西南走。他们从不进城住店,晚上就在村子附近歇息。

两日来,宋清音都非常听话,一副胆小的模样,婆子和几名侍卫都放松了警惕,绑她手脚的绳子也越来越松。

这日中午,走到一个小村子旁。婆子进村买了些吃的,还借了一口锅。这些日子每日都吃冷干粮,大伙儿都有些受不了了。

刀疤脸捡了一些干柴,点着了火,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石头上的宋清音,瞪眼道:“还不过来烧火!”

宋清音举了举她被绑起来的手。

刀疤脸看了婆子一眼,婆子将米和水倒进锅里,走到宋清音跟前,给她松了绑:“好好烧火,要是敢耍花招……”

刀疤脸冲着宋清音抬了抬蒲扇般的大手,宋清音瑟缩地点了点头,坐在了火堆前。

连日来风餐露宿,大家都累坏了。婆子和刀疤脸也不讲究,扯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就躺了下来。

四名侍卫还警醒些,留两人值守,另两人也躺了下来。

今日的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宋清音一边烧火,一边拿勺子搅着锅中的米粥,眼睛却悄悄地观察着那几个人。

躺在地上的人都闭着眼睡了,值守的两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周围,只偶尔看她一眼。

她趁两人不注意,悄悄将袖角的檬汗药撒在了锅中。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可没想到却出奇的平静。也许是这两日来,她的心一直绷着,都麻木了。

热乎乎的米粥熬好了,宋清音招呼大家来吃。

很久没能吃上一口热的了,这伙人就着干粮,埋头大吃,谁也没有注意到,宋清音看似在吃,其实根本就没有咽。

卖药的江湖术士说,此药吃下后很快,约摸半盏茶的工夫就能起效,宋清音静静地等待着。

婆子最先放下碗:“哎呀,怎么这么瞌睡啊?不行,老身要躺会儿。”

说着,她躺到干草上又睡了。

紧接着,一名侍卫觉出了不对:“这粥,好像不对劲儿!”

他指着宋清音:“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倒在了地上。其他人心中大惊,有侍卫想抽刀,但终抵不过药力,全都扑倒在地。

宋清音挨个儿把他们都踢了一遍,见都彻底不省人事了,才放了心。

她从其中一名侍卫身上拿了一把刀,又把几个人的包袱、荷包全都搜罗了一遍,不但找回了自己的首饰,还弄到了不少银钱。

她又恨恨地每人踹了一脚,这才解下马缰,坐到马车上,一挥鞭子赶着车跑了。

东宫。

萧永贺抱着那团“黑炭”,眼神呆滞地坐在殿前石阶上。

秋风萧瑟,一片片黄叶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安喜站在一旁,担心地劝道:“殿下,天凉了,回屋吧,别再着凉了。”

萧永贺不说话。秋风凉,他的心更凉。

音音走了,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小时候,江氏对他时冷时热,对他的功课分外严厉,他刻苦读书,十二岁时中了秀才,江氏终于喜欢起他来,但没过多久,江氏又开始整天冷着脸骂人,骂他不争气,讨不到父亲的欢心。十三岁时,江氏又把他送去了边关。

在边关时,父亲对他不错,但他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很难真正的亲近起来。

后来,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江氏被人稍微一吓唬,就要给他下.药毒死他,让他很是心寒。

再后来,到了庐陵郡,亲生父亲的身边,亲生父亲看重他,培养他,但多年的分离,再加上父亲另外有妻有子,他很难从心里与他亲近起来。

这一生,真正与他亲密无间的,只是他的妻子,他的音音。

在泊吾郡,他养伤的日子里,她给他送饭食,煎汤药,陪他下棋,聊天。怕他养伤无聊,还把自己珍藏的话本子借给他看。

成婚后她与他琴瑟和鸣,如胶似漆。那时的他,脸上总是不自觉地挂着笑容,只觉得天格外地蓝,连边关的风吹在身上,都是和暖的。

回京城后,江氏总是找茬生事,音音也常为此与他生气,此时他虽烦恼,心也是踏实的。

即便是后来他强留她在身边,她动辄给他脸子瞧,他也从心里认为,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可是,如今她走了,独留了他一人在这世上,他的心仿佛破了个大洞,无边的冰雪从这个洞里肆虐而出,将他整个人、整颗心都冻僵了。

抱着那块“黑炭”,他的心都是颤抖的。被人烧成了这样,当时,她该有多绝望啊,多痛苦啊!

都怪他,要不是他非要留她在身边,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苦楚!

而他,连害她的仇人都不能……江氏还好好的活着,他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殿下。”安喜看萧永贺仿佛傻了,只是紧紧地抱着那块“黑炭”,不禁一阵心惊肉跳,他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劝道,“夫人若是在,必是不忍您如此伤心的。夫人她……这么多天了,总要入土为安啊。”

“入土为安。”萧永贺喃喃道,“可是我要把她葬在何处?”

她说过,她不想进宫,所以绝不能把她葬入皇陵。可是,他是要与她埋在一起的,对了,她曾说过,想要她嫁他,除非他不做太子。

对,不做太子,只有这样,他才能与音音永远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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