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几个幕僚皆惊愣住,一时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襄阳王殿下一向沉敛,喜怒不形于色。碍于昭显太子后人的身份,于外人面前向来是温文和善,风度翩翩,即便是与他们意见相左时,也从不会轻易动怒。
然而眼前的赵琰双目泛红,温和的眉眼染上一层愠怒的杀气,死死盯着他用剑指着的那人。
“我再问一遍,谁给你的胆子,给她下药?!”
他微一用力,长剑的刃尖划破那人领口的衣襟,座首一位稍年长的中年男子皱眉起身,手攥住赵琰的手腕,语气不快道:“殿下息怒!”
“殿下!”贾寿再次厉声唤他。
赵琰缓缓转过脸来,“贾公,这也是你的主意?”
“殿下,一个女人而已,何况她于我们的事至关重要,使些手段又何妨——”
赵琰将剑收了回来,冷笑道:“贾公,这就是你说的大业,一个女人而已……那你可知若不是这个女人,三年前我便丧命于泉州,哪还有今日的襄阳王?”
贾寿微微一笑,“殿下还是那么容易心软,太重情,三年前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如今我们算是穷途末路,只能放手一搏,殿下难道还要心慈手软?那将来没命的可不只是殿下一个人,臣三代效忠于昭显太子,皆要为殿下的仁心和慈悲丧命!”
“不只是臣,是所有人!”
话声压得极低,却重重地敲击在赵琰的耳畔,他抬眼,再次对上贾寿圆瞪而充满威吓和警示的双目。
“殿下……”众人闻言,也小声劝阻了起来。
赵琰沉默半晌,忽而扬手将手中的剑重重插进了案几之上。
他声音沙哑,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披风,便向外走去。
“只要别伤了她的命……但这次不行,去叫人停手。”
幕僚正要制止,他骤然回头:“已经惊动了陆秉行,还不收手?”
……
今夜的风格外猛烈,吹得殿前树木乱舞,高舒光从皇后娘娘的寝殿出来,边往自己的住处走,边对宫女吩咐。
“阿姐还是睡不安宁,往后除了太医抓的药,把殿里的香也都给我换了。”
“明日我去找陆少夫人问问,她最是擅制香……”
说着,高舒光微微一顿,不知道令芙还记不记恨她上次推她下水的事情,正挥了挥手叫宫女退下,却瞧见一道步履匆匆的身影疾步朝她走来。
“是不是你?”陆寅冷冷道。
高舒光不明所以,原以为过了那么多天陆寅还来找她清算上次推他弟妹落水的事,结果听语气却不是,她蹙眉道:“什么是不是我?”
陆寅凝眉盯着她的反应,不像是装作无知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当着她的面叫来自己的手下。
“去通知禁卫指挥使封山锁林,不许任何一个人跑出去。”
“天色已晚,请人去告知官家一声,就说事关泉州的案子,我擅自主张调一回禁卫,晚些去向官家谢罪。”
说着,把自己官牌扔给手下,“快去!”
高舒光一怔,立刻意识到应当是令芙出事了,不然陆寅不会来问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当着她的面吩咐手下。
她正想问清楚,陆寅却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她认识这人好些年了,从在泸川时就因为官家的缘故知道了他。
后来不管她怎么得罪他,陆寅虽厌恶她,但从来没有像今日如此大动肝火,目色冰冷。
高舒光皱眉,心知陆寅让她知道令芙失踪的事情,就是叫她把上次“欺负”令芙欠的债给还了。
于是叫来宫女,吩咐说明日若有人问起少夫人,就说少夫人在她这儿。
她心里仍是不痛快,默默咒陆寅这个披着皮的禽兽永远得不到他的弟妹。
当然,令芙若是愿意睡他,那就另说。
***
寿山行宫之下,向北是一条汇入汴河的江水,南面连着一条山脉,峰峦重叠,正值暑夏,林荫茂密。
令芙醒过来的时候,正置身于南面的山林中。
夜色阴沉,雷声阵阵,眼看就要下雨了,可她手脚被捆着,甚至眼睛都因为雀目什么也看不见。
目不能视物的时候,听觉就格外灵敏,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小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绑走她的应该是两个人。
她此刻只能分辨出自己大概是被扔在一棵树下,不远处流水沉闷的哗哗流淌声甚是明显,再往前走,应该就是那条江水的源头处,夏天水势上涨,难道是这条路行不通,那两个绑走她的人才被迫停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毕竟现在的处境,简直是个死局。
风声呼号间,面上零星落下几滴雨来,不一会儿便稀稀落落彻底下起了大雨。
“……主上的意思,这是收手?”
那两个黑衣人站在水边,始终不见来接应他们的人,低声交谈着,不知该如何处置绑来的女子。
他们按照吩咐在先前的迷药里加了催.情的药粉,原本是在这里与另外安排的人接头,将人送下山去。
可如今迟迟不见来人,推测主上的意思,应该是山林封锁,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令芙浑身瑟瑟,已经被雨淋湿了,她费力想在地上的石块上将手上的绳索磨开,却无济于事,正咬牙打算再用些力,脚上的绳索却被人松了开来。
忽得下巴一痛,被人捏住,被迫抬起头来。
她心底一片恐慌,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表情,却听得出他们令人恶寒作呕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要绑走她,起先她怀疑过是赵琰,毕竟今晚是他约自己出来相见的。
但这说不通,她和赵琰今日才重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更没有理由要害自己。
不是他又是谁呢?谁会一直盯着她,知道她的动向……令芙脑中嗡地一声,忽想起来泉州酒楼那晚突然闯进包厢要劫走她的人。
她浑身发冷,心头大震,难道真的是爹爹吗,和今晚是同一批人?只有他隐在背后一直暗中盯着柳家的产业,一直试图从她这里搜寻什么东西。
可他哪来的这些人手,怎么能有将手伸到天子脚下的本事?
他明明只是个出身寒微的举人。
……
粗粝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肆意打量着,两个黑衣人不怀好意地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黑暗落在她眼中。
令芙只恨自己当初没有跟着青棠多学几招防身的功夫,听得他二人小声说着什么“还来得及吗”“还是撤吧,等人追上来就坏事了”……
她正思考着能不能以柳家的产业作为许诺,用钱财收买这二人,刚要开口,这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却顿了下来,捏着她下巴的手骤然一松。
风声雨声和湍急的水流声中,隐约响起一阵迫近的,脚踩过荆棘草丛的脚步声。
令芙怔愣一下,缓缓转过头去,江水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举着数盏御水的灯笼。
她只能看清那几盏灯笼模糊的光影,还有那黑压压的一片。
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个声音笃定的猜测,那些黑影里,一定有陆寅。
陆寅站在对岸,死死盯着树下的人影。
她鬓发散乱,衣裙都已经被雨淋湿,正惊讶望向这边。
明知道她雀目看不清自己,但看到她安然无恙,转头看过来后,陆寅心底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眉梢的冷峻之意稍稍松下去几分。
两个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来人这么快就追上了他们,正要返身逃走,却发现身后的树林中同样围堵上来了一批人。
他们跑不掉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把拽起令芙的手腕,慢慢退至江边,将手里的刀横在了她颈边。
令芙这才看清江对岸的人影,果然是陆寅,他亲手挽弓,箭矢对准了她这边。
心怦怦跳着,她记得陆襄说过,兄长的箭术比他好,但这么被那只箭对着脑袋,万一挟持她的黑衣人一动……令芙后背发凉。
陆寅亦是第一次拉满了弓却迟迟不敢放手,更不放心旁人动手。
大雨哗哗,越下越大,江面起起伏伏,湍急的水流拍打着河岸,水面打着旋绕过水中的巨石,一路向北而去。
两拨人就这么僵持着,令芙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脚边的水面,趁身后拽着她的黑衣人没有防备,手肘重重后击了一下对方,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她熟识水性,然而手腕还被束缚着,在湍急的水流中下坠,又随着水底的漩涡浮浮沉沉,正奋力想往上游,一个水浪涌了过来,心里一沉,以为自己要被推入水底时,一只大掌自后托住了她的腰,整个人被揽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然而她此前吸入了迷药,如今又被水里的暗流一搅,整个人头昏脑胀,只能用尽全部的神思让自己在水下憋着气。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点记忆,发觉好像有什么微凉的肌肤触感从颊边划过。
……
她再次醒过来时,模模糊糊感到一双手正在解她腰间衣裙的系带。
头昏脑胀,意识尚不清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浑身隐隐躁热,似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缓缓燃烧。
那双手触到她腰侧衣襟的刹那,她微眯着眼睛,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羞于启齿的悸.动慢慢苏醒,下意识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心头有种难耐的酥.痒,低低唤道:“夫君……”
陆寅本想将她身上的湿衣解下,放在刚刚搭好的篝火旁烤干,手刚刚触到她衣裙上的系带,便一把被她握住了手指。
喉结一动,正垂眸看向那只柔若无骨,轻握住他的纤纤素手,听闻她这娇声下意识唤的一句“夫君”,顿时眸光一冷,神色僵住。
他抬起眼帘,看向蜷卧在木板上的女子,见她面色潮红,眉头微蹙,忽觉得她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了药后的反应。
鼻息间更是隐约有种与记忆重合的绮香自她周围散开。
陆寅心头微震,怔然片刻,被她握着的手慢慢攥成拳,又一下子松开掌心。
似有一堵薄薄的墙在他心里轰然倒塌。
不用再有任何怀疑,不用在以查清酒楼的案子来证明她就是那晚的女子。
体香,声音,都对上了,就是她,那晚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就是她……
她如今是他的弟妹没错,可明明当初是他先和她差点有了夫妻之实,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早已破了人伦大防。
是她招惹他在先,是她先算计他的。
那杯下了药的酒,十有**是她的算盘,只不过阴差阳错,自己闯进了他的房间。
陆寅仰首闭了闭目,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可言说的妄念,既然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疑虑横亘在他面前,他又何必一忍再忍。
什么弟妹,本就是个错误,早晚要解除这个错误的关系……
鼻息间的绮香愈发浓烈,他怀疑她身上的这种香气,似乎只有情动时才格外明显,所以一直不曾被他察觉……
陆寅紧紧盯着她的脸,眸光愈来愈暗,心中有什么撕扯他已久的束缚就快要破土而出。
为什么要忍呢,凭什么要忍?
等她久得不到“夫君”的回应而懵懵睁开眼睛时,陆寅心中冷笑,唇角微微弯起。
在她看清自己而倏忽睁大一双杏眸后,不慌不忙地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面前,声音沉缓而微带讽意。
“弟妹就这么喜欢认错夫君?”
我是土狗,我爱中.药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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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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