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听到绿竹的尖叫声,便立即从屋中走了出来。
绿竹本就胆子小,受到方才那般惊讶,煞白着一张脸止不住的流着泪水,浑身战栗不已,连手都是冰凉的。
“绿竹不怕,没事的……”沈清月拉着她去堂屋中坐着,叫栀素去倒杯热水给她,而后多点了几根蜡烛,将屋里照得更亮堂些,
过了好一会儿,绿竹才捧着茶杯缓过神来,哆哆嗦嗦道:“小姐,这里真的有鬼,好可怕,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绿竹,你莫要吓到小姐,我觉得那不是鬼。”栀素走上前来,说道,“若真的是鬼,又怎会贪图人间烟火,将你手中那烧鸡和肘子抢了过去?我觉得,许是那山里窜出来的猴子也不一定……”
“可那鬼分明是人的模样,有长长的头发,一双骇人的眼睛,还有鼻子和嘴巴,根本不是猴子……”
“那便是个人了。”栀素推敲道,“说不定山里有野人呢?”
“真的吗?”绿竹听她这样分析,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又问沈清月,“小姐,你觉得呢?”
沈清月思索片刻,道:“那十位大哥蹲守了半夜也不见这‘鬼’出来,偏你们热了饭菜的时候过来抢东西吃,说不定是闻着香味过来的,许真是个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呢。”
绿竹的面色这才有了些许的好转,念叨着:“只要不是鬼就好……”
沈清月和栀素一边安慰着绿竹,一边等着那些人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追出去的那些大哥回来了,胡大哥手里拎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在魁梧的胡大哥手中咿呜叫着,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小姐,‘鬼’捉来了,是个野孩子。”胡大哥将手中的小人儿举起来,给沈清月她们看了看。
绿竹一瞧那孩子的样子,便指着他道:“就是他,我看到的那个‘鬼’就是他!”
沈清月往前走了几步,见确实是个十多岁左右的孩子,暂时辨不出男女。他细瘦如柴,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黑皲皲的脸,眼睛大而明亮,充满了野性,又因被人捉着,流露出些许惧意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清月问他。
他却瞪着沈清月,嘴里叽里咕嘟地发出沈清月听不懂的声音。
拎着他的那位胡大哥同沈清月说:“小姐,我们追他的时候,瞧着他攀岩上树很是熟练,不像是个正常人家养大的孩子……”
“莫非真是个山里长大的野孩子?”沈清月想了想,“左右他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吓到了绿竹,又抢了些东西吃罢了。不若先留他在这里两天,若是这两天没有别的‘鬼’出现,那么传闻中的那只‘鬼’便应该是他了……”
“是。”胡大哥随意找了一个厢房,便将那孩子扔了进去。
沈清月对栀素说:“他方才偷了烧鸡和肘子,该是饿了,你去灶房拿些吃食给他,这两天别亏待了他。”
栀素应声道:“是。”
在接下来的两天,那个孩子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来,山庄里果然再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恐怕外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谈之色变的“闹鬼”传闻,始作俑者其实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三日后,那十位大哥便同沈清月告辞了,他们已经多耽搁了三天,需得赶紧回去复命。
沈清月感激他们一路的护送,以及帮她“捉鬼”的辛苦,让栀素拿了些银两给他们,让他们在路上用。
十人抱拳与她们告辞,这便离开了。
沈清月不忘叫栀素去把那个孩子放了。
栀素将房门打开的时候,那个野孩子正在埋头啃肉。
关他的这几日,她们一直好菜好肉地往房里送,这孩子挑食,只肯吃肉和馒头,那青菜看都不看一眼。
“你可以走了。”栀素将两扇房门都敞开,同他说道,“以后饿了就回来,只要不再吓唬我们,我们就给你肉吃……”
那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似乎听不懂,他低头瞧了瞧手里的肉,又瞧了瞧敞开的房门,而后蹭得一下站起身来,飞也似地跑了。
栀素好笑地看着他捧着肉离开的身影,而后找来扫帚和抹布,将这个房间仔细打扫了一遍。
既已解决了闹鬼的事情,沈清月便抽了个时间,带着栀素下山去找大伯一家,想问问这山庄为何一直没有打理。
她寻着以前大伯家的住址,找到了大伯家,敲门许久却无人回应。
隔壁住着的一位妇人听到敲门声,走了出来,同她说:“姑娘别敲了,这户人家半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
“他们是何时搬走的?”沈清月问。
“约莫有半个月了吧。”
半个月前搬走的?
“夫人可知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那妇人摇摇头:“这倒不知,只是听说前两年他们家发了一笔小小的横财,在外地购置了一套住宅,该是搬到那里去了。”
她离开京城前,父亲曾给大伯家写过一封信,嘱咐大伯在老家照顾她。算算时间,大伯该是半个多月前就收到了那封信,而她则因为栀素受伤一事在许州耽搁了半个月……
那个时间点搬走,莫不是因为心虚?
其实今日沈清月也不是特意来找大伯问罪的,虽然大伯瞒着他们买下了“闹鬼”的山庄,又昧下了他们寄来的打理山庄的钱财,但总归误打误撞地帮他们用便宜的价格买下了这座山庄,沈清月在来的路上,还特意给大伯家备了些礼物,想着以后在老家也算有个倚靠了,却没想到大伯一家竟然搬走了。
既是搬走,便也罢了。
“多谢夫人告知。”
沈清月这便打算打道回府,没想到那妇人却是盯着她打量了许久,说道:“姑娘,我瞧着你甚是眼熟。”
对方既与她攀上了话,沈清月也不好不理,便客气道:“这是我大伯家,小时候我曾随父母来过几次,夫人许是那时见过我。”
“这是你大伯家?”那妇人又将她端量了一遍,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那沈家老二的闺女?你父亲现在在京城做大官?”
父亲上面只有一个大哥,确实在家中排行第二,于是沈清月便道:“家父现今确实在京城做官,倒也不是多大的官……”
那妇人一拍手掌,笑道:“我就说瞧着你眼熟,倒不是见过你小时候,而是你和你母亲长得实在太像了,想当年你母亲可是青川这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呢?”
这番话却将沈清月闹糊涂了:一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和母亲长得很像,先前她从来只是听旁人说,她长得既不像母亲常氏,又不像父亲,不晓得这样貌是随了谁?二来,母亲是在凌州县城长大的,并不是青川人,这位夫人怎的说母亲是青川这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呢?
心中虽是疑惑,但沈清月也不好将这些疑问问出来,毕竟对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只当对方是热情过了头,随口说的寒暄话罢了。
于是沈清月便转移了话题:“清月眼拙,认不出夫人来,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
“我夫君姓林,你叫我林婶儿便是。”林婶儿热情道,“你自是认不出我来,你们搬家去凌州住的时候,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呢。”
“是吗?”沈清月附和着地笑了一下。
“你是从京城回来的吧?你父亲母亲也回来了吗?”
“父亲公务繁忙,母亲也要料理院事,此番只我一个人回来住一段时间。”
“那你哥呢?该也是做官了吧?”
“我哥?”沈清月心中暗暗思忖,她只有一个弟弟,哪里来的哥哥?想必这林婶儿定是与他家并不相熟的,才会总是说错话。
但沈清月也不好挑明,只当她是在问自己的弟弟,便道:“他还未做官,在准备明年的科考。”
“这样啊,不过你父亲做了这么大的官,你哥一定能考上的。我有个侄儿,也甚是聪明,明年也想参加科考的,就是他身体不太好……”
林婶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沈清月有些尴尬,她看了栀素一眼,示意她去车上取些东西下来。
马车上是她来时给大伯家备下的礼物,如今大伯家已经搬走,便用不到了。
栀素从马车中挑了几件拿下来,沈清月递到林婶儿面前,趁机打断了她的话:“林婶儿,这原本是给大伯准备的礼物,但现下瞧着是用不着了,放在马车里也是占地方,林婶儿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权当是今日有缘得见,晚辈给长辈的见面礼……”
林婶儿一见有礼物收,当即更是喜笑颜开:“你备下的礼物,自是极好的,林婶儿又怎么会嫌弃呢?”
沈清月送完了礼物,又婉言谢绝了对方让她进屋喝茶的邀请,带着栀素赶紧离开了。
***
许州,衡阳王府。
苏御看着回来复命的那十人,悠悠道:“似是晚了几天,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其中一人回答:“回世子,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不过送沈姑娘去山庄的时候,倒是有一件事情……”而后便将他们在山庄“捉鬼”的事情如实以报。
苏御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叫他们退下了。
他叫人准备笔墨,打算给李君屹回信一封。
“人已送至山庄。”
他在纸上写完这六个字,端详片刻,又觉得有些单调,思及方才听到的故事,便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听说山庄有鬼”。
而后才满意地搁下笔来。
想到李君屹看到后面这句话时的反应,苏御便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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