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拾好一切后,晌午才敢出来见人。
皇后因为身份特殊,不便在太傅府用膳,早早便带着陆颜艺回宫了。
朱门庄重迎贤达,庑殿深沉蕴典章。
太傅府的议事堂和太傅本人一般古板肃穆。
褚明棠忍不住吐槽。
甫一踏进,柳慧茹便红着眼眶迎上来。
“太子殿下....”
陆砚清的近身太监小乐子忙识相的退到一旁。
褚明棠努力忽视两人互诉衷肠的感人场面,余光瞟到主位左侧坐着个身着玄色云锦直裰的青年,乌发用同色丝绦束起,面若寒玉,整个人如出鞘玄剑般冷冽矜贵。
“阿兄。”褚明棠兴奋的扑进褚明阳的怀里。
“阿兄,棠儿好想你。”
褚明阳宠溺的摸摸怀中少女的头。
血浓于水,就算从小分离,也是控制不住的亲近。
“娘有事就先行回去了,让阿兄在此等你”
说着褚明阳拉着褚明棠起身走向陆砚清,抬手作揖。
“见过殿下,臣家中还有事,便先带家妹回去了。”
褚明棠没少在褚明阳面前说陆砚清的坏话,控诉陆砚清的恶行,所以两人之间纵然有褚明棠这一成关系在,也显得冷淡疏离不亲近。
陆砚清认真的回了个礼,挡住二人的去路。
“褚兄,能否让嘉宁在柳府小住几日,孤有些事要查。”
褚明棠一愣,余光瞥到柳慧茹,她明显也紧张了起来。
只是....怎么真查啊?她此刻可比柳慧茹还要紧张!
毕竟人家根本就没想害她!
褚明阳也有些意外。
“殿下要查的事是与棠儿有什么关系吗?”
褚明棠这才意识到,娘没把早上的事说与兄长听。
不过也是,这怎么说也是件怪丢人的事,哪能到处说与人听。
“实不相瞒,嘉宁是母后看着长大的,孤不会容忍一个胆敢给嘉宁下药的人在上京活着”
小乐子:清白已失的男人就是可怕。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堂惊诧声此起彼伏。
褚明阳听到有人加害于褚明棠,面色陡然下沉。
柳太傅听清事情的原委,也有些慌张,毕竟人是在他府上出事的。
他有幸教了太子几载,了解他的性子。
表面上春风和煦,待人亲切有礼,实则睚眦必报,狠辣无情的紧。
他清楚的记得,有一回二皇子偷偷拉着褚明棠出宫玩,被陆砚清知道后,褚明棠倒是毫发无伤,二皇子隔天就摔折了腿。
这绝对不是巧合,因为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柳太傅立刻表态,说着就要对陆砚清行礼,胡须随着他嘴唇的翕动轻微摇晃。
“殿下想怎么查,老臣全力配合。”
陆砚清虚扶了把柳太傅,对着众人高声道:“今日,凡是在场的诸位,得在太傅府暂且住下,待孤查出这下毒之人,诸位再自行离开。至于这已经离去的宾客,孤会派人逐一调查。”
说着陆砚清又转向柳太傅,颇有势在必得之势。
“劳烦老师把宴请的宾客名单交与学生。”
柳太傅忙不迭应下,很快便去准备了。
褚明棠内心无比挣扎。
要不干脆直接说出真相。
随即又摇头否认,不行不行,她自己把自己药到了的事要是被陆砚清这个毒舌知道,指不定怎么奚落她呢。
她实在是不能再丢这个人了。
陆砚清见褚明棠一个劲的摇头,诧异道:“怎么,嘉宁有更好的办法?”
褚明棠回过神来,慌忙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觉得殿下的办法很高明。”
陆砚清将信将疑的盯着褚明棠看了半晌,直把褚明棠看得心虚,她只得讪笑着回应。
其实这凶手很容易便可查出,陆砚清之所以这般大动干戈,为的就是逼迫凶手主动承认。
褚明棠有些凌乱,这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局面,她能站出来说凶手便是她自己吗?
哥哥还在一旁蹙眉,要是听到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太子的床上,回去不得让娘扒了她的皮!
可若是置身事外,陆砚清迟早会查出噬春散是出自柳慧茹之手,到时候局面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严重的话柳慧茹声名狼藉,皇帝一气之下撤了柳太傅的职都是有可能的。
不仅害得他娶不到心爱的姑娘,还把他未来的老丈人给踢下了朝,到时候陆砚清不得恨死她。
褚明棠飞快转动脑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人都忽悠走再说。
褚明棠抱着褚明阳的胳膊晃了晃,白皙的脸庞绽放明媚笑颜,半点不像个受害者该有的反应,看得一众宾客一脸怪异。
“阿兄,你该是今日才到的上京吧,冀州距离上京路途遥远,阿兄一定很辛苦,不如先行回家陪娘亲,这里有太子殿下在,阿兄就放心吧。”
褚明阳半点不为所动,声音冰冷,语气阴鸷道:“我要留在这里,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本世子的妹妹动手。”
褚明棠担心的注意着一旁杵着的柳慧茹,昔日镇定自若的世家贵女紧张的都快把衣角绞破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褚明棠的脸颊流下,只希望柳慧茹可千万沉住气啊!
倒也不怪柳慧茹害怕他这个哥哥,许是继承了章琪的武将基因,褚明阳从小便跟着章琪上阵杀敌,以三万将士破北翟十万大军,自此扬名天下,比之武将世家出身的章琪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上京的百姓都十分爱戴这个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
陆砚清狐疑的打量着褚明棠。
这丫头不对劲,往常褚明阳大战告捷归朝,她都恨不得几日不去上学,吵着闹着要出宫看望娘亲兄长,今日举动委实不符合她昔日牛皮糖的作风。
陆砚清压下心中的疑惑,自顾自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食指微曲,在榆木扶手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在此刻寂静的议事厅中显得格外清脆。
褚明棠觉得他每敲一下,堂下的人心就跟着颤一下,特别是柳慧茹,站在下面弱柳般的身子都快抖成筛糠了。
不过这倒也引不起陆砚清的怀疑,他怕是只会觉得自己的白月光身子娇弱,受不住惊吓。
陆砚清突然开口:“嘉宁,你今日在太傅府都干了些什么?”
褚明棠猛然回过神来。
要是让他知道她午后喝了酸梅汤,那么陆砚清很快便能查到柳慧茹身上,柳慧茹则一定会实话实说,所以最后出丑的一定是她褚明棠。
思考半晌,褚明棠缓缓开口:“我今晨随父亲母亲入府,给门前石狮子簪了朵野菊,蹲在两只黄色蝴蝶面前看它们采了一炷香的花蜜,随后我又问府中丫鬟要了些鱼饼,把鱼饼掰碎去喂前堂水池中的金鱼,然后我……”
陆砚清咬牙切齿道:“褚明棠!”
突然被呵止,褚明棠抬眼正视陆砚清,毫不意外,他正满脸愠色的瞪着她。
环视一周,除了阿兄依旧蹙着眉,其余人都一脸怪异的盯着她看。
褚明棠:……。
褚明阳听不得陆砚清的呵斥,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奈何陆砚清是君,他是臣,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给他画上了个大大的叉,将来一定要想办法退了小妹与他的婚约。
褚明阳柔声提醒:“棠儿,一般药物都需泡在水里服用方能起效果,你只需说你今日都吃了的什么,喝了些什么即可。”
褚明棠听了褚明阳的话,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嗓子:“没吃什么特别的呀,就是早晨用了些燕窝,午膳和大家一起用了…嗯…我想想哦,翡翠水晶肴,蟹粉酿豆腐,八宝葫芦鸭,文火煨鹿筋。”
“饭后我还吃了些枣泥酥,饮了杏仁茶,我娘还喂我喝了雪耳百合雪梨盅,应该就这么多了。”
此刻陆砚清脸色已经阴沉的不像话了。
“……怎么不把你撑死。”
褚明阳眉头蹙的更深了。
柳慧茹从始至终都瞪大了一双眼睛,她不明白褚明棠为何会替她打圆场,毕竟褚明棠在皇宫是出了名的不能惹,谁要是欺负了她去,她一定会想办法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褚明棠头垂得低低的:“殿下,也有可能是我误食了什么,引发体内隐疾,才致这般尴尬之态,并非有人蓄意谋害。”
褚明棠的隐疾是八岁那年进宫之前便有了,倒也无甚影响,只是一月中总会有这么几天浑身虚弱无力,像来了葵水一般。
陆砚清气的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方:“褚明棠,太医院的脉案写得很清楚你脉象浮乱、五内燥热,分明是……”话未说完,他喉头滚了滚,神色染上薄怒。
褚明棠垂眸小声道:“殿下忘了?去年上元节,我贪酒饮了半盏桂花酿,也是这般面红耳热、气息不稳的”
她抬眼时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绯色,倒像是真的饮了酒,“许是今晨的药膳里掺了辛香料,冲撞了旧疾。”
“辛香料?”陆砚清冷笑,走下来倾身逼近褚明棠,“你当那些太医都是吃干饭的?连春……”
陆砚清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面前少女倔强着的一张小脸,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附耳轻声道:“嘉宁,你可知包庇凶手会陷自己于何地?”
褚明棠低头咬住下唇,不语。
“褚明棠你在怕什么?你是我罩着的,本太子会护着你。”
褚明棠还是不语。
陆砚清恍然大悟:“莫不是…这凶手是你自己,你早就对本太子图谋不轨,觊觎已久了?”
褚明棠抬起莹白的小脸,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面前放大的少年人的俊颜,忍无可忍,抬脚狠狠踩上陆砚清金线绣就的云纹软缎鞋。
“阿兄,我们回家。”
褚明棠一把撞开跳脚的少年太子,拉着褚明阳的两根指头扭头朝门外走去。
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慧茹紧张陆砚清的伤势,上前关切“殿下快先坐下。”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目送二人离开的陆砚清收拾好表情,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继续查!孤也是受害者。”
不明所以的众人:???
唯有柳慧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面色不霁,心情沉重。
*
暮色将垂,带有褚府特殊印花的马车平静的驶在艳阳下的青石板路上。
车帘半卷处,墨色帷幔被晚风掀起一角。
褚明阳蹙着的眉头一直没下去。
褚明棠被自家兄长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借口跳下马车,也好过在兄长如炬的目光下煎熬。
褚明阳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手握住褚明棠因为紧张而不停搓绞的小手。
故作严肃的责备道:“手都搓红了?你果真干了什么败坏人性的亏心事了?”
褚明棠神色尴尬。
忘了自己这一虚心就爱搓手的破习惯了。
褚明阳见许久未见的妹妹还如幼时一般,更加肯定了。
犊车里有种风雨欲来的奇妙氛围,褚明棠脑袋都要垂到褚明阳的微微爆着青筋的手上了。
褚明阳叹了口气,无奈道:“棠儿,跟阿兄说实话。”
他这妹妹从小就是这样,做错了事总爱逃避,娘不知道以为这个揍了她多少顿,每次都是他在旁说情。
褚明棠没办法,机械般慢悠悠的抬起低垂的脑袋,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眯了眯眼睛。
“阿兄,你怎么有两个?”
说完便不省人事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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