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圣上的冷声喝问,沈玉阳当即跪下,两手触地,额头触碰到地上一片冰凉:“草民知罪,请陛下息怒。”
皇帝:“既然你知罪 ,那你知得是什么罪?”
沈玉阳不假思索道:“惹陛下生气,有违龙体安康,是罪。”
“不愧是浔阳沈氏的人,巧舌如簧,若朕说不是这项罪名呢?”
沈玉阳不敢抬头:“草民不知,请陛下明示。”
是什么东西漏了?暗地以金银资助有望高中的读书人一事已经过了明路,圣上并未追究,不会留到今日突然发难,那是海船队、突厥马,还是盐?
皇帝的声音不喜不怒,令人难以揣测:“你不知?沈氏勾结倭寇海盗,劫掠沿海一带的平民百姓,沾着血的金银珠宝在府中堆积如山,你岂会不知?”
沈玉阳惶恐地抬头,面色涨红大声喊冤:“沈氏从未勾结盗匪,家中每个铜板都是来历清白,望陛下明察。”
是海,不是船,圣上知道了多少?
“请陛下还沈氏一个清白,浔阳沈氏一片丹心,草民冤枉。”
皇帝和皇后坐在了赵公公师徒搬来的太师椅上,沈玉阳跪在他们面前,俨然是个审问现场。
皇帝喝道:“沈氏没有?那这木筒哪儿来的?宣政院有载,早在五年前就有黄毛蓝眼的夷人提出用水晶片望远了,来人。”
“赐座。”
赵公公搬出提前备好的第三把椅子,和徒弟一起将被吓的脱力的沈玉阳扶起来坐稳:“是福不是祸,沈老爷把握机会。”
他在沈玉阳耳边轻轻提了一句,躬身退到一旁。
沈玉阳整个人都是蒙的,果然是君心难测,他都在想墓志铭了。
轮到她了,皇后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沈老爷莫多心,这东西事关重大,若是在别国提前出现,唯恐战火重燃。”
沈玉阳丝滑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好:“此物乃是小女兴趣所至,从头到尾具是工坊李师傅亲手做出,小女十三岁起一直在京中,未曾到过海边,何以勾结海外…”
他说着说着眼泪流淌下来,逐渐语不成句:“沈氏传承百年,从未行过伤天害理、巧取豪夺之事,请陛下、娘娘明察呀。”
没诈出来。
皇帝心中一叹,沈家的钱财绝对有问题,诺大一个沈氏,明面上这点生意看着唬人,遍布各个城池,若是挨个查过去再一对帐,和他们实际的利润中间可差了好大一截。
想要,师出无名。
他清清嗓,语气柔和下来:“朕也是一时心急,听闻海外另有国度,前朝时的海禁到了本朝,屡屡有人渡海而来,天下难得有几年和平,供百姓修生养息,实在是不愿再起战事。”
“赵公公,还不将沈老爷扶起来。”
沈玉阳连忙爬起来,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战战兢兢的等候下文。
圣上特意挑在今天,用放榜之日掩人耳目,应该不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皇帝三言两语的走了个安慰的过场后,果然有所请:“这望远筒制作一事,有李师傅出山顺遂无虞,只是朕心中还有一桩大事未了,时常惶恐。”
“海外有夷人,有人就有国,倭寇之流盘踞小岛不足为虑,宣政殿那里却有几条黄发蓝眼之人的记载,虽然言语难通,但他自更遥远的陆地而来已能确定,那边有人能过来,朕确对那边一无所知,朕心不安。”
“浔阳临海,朕欲重开海禁,不知沈氏可愿为朕分忧,到新大陆为朕一探虚实,届时航路所得俱归沈氏所有,朕分文不取。”
沈玉阳懵在那里没有反应
皇后唇角微勾:“沈玉阳,还不谢恩?”
沈玉阳熟练地滑下来跪好:“谢陛下隆恩,沈氏万死不辞,只是海船…”皇帝心虚了一瞬,转眼理直气壮地想,朕是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猛咳一声站起来,大声道:“你沈氏要出海,海船自然是沈氏自己造,国事繁忙,皇后也不得闲,朕就先行回宫了。”
皇后跟着站起来:“听说沈老爷家中尚有一女,和离在府中?”
沈玉阳:“谢娘娘关心,小女明日成婚。”
皇后:“哦?真是可惜了,本宫还想过过媒人瘾呢。”
沈玉阳白毛汗都起来了:“缘分所致,未有预料,辜负娘娘美意。”
皇后微微一笑,看向赵公公,赵公公拂尘一甩,迅速窜出十来个人影。
赵公公:“起轿 。”
沈玉阳麻利地磕头:“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
顾南秋被牢牢抓住,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得两人半句话。
赶车壮汉憨憨的开口:“大人,俺这两个兄弟不爱说话,姑、老爷交代了,你一中举就要把你带到府上,大人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等老爷回来了跟他说嘛,俺们几个不能做主哩。”
等回府?那得耽搁多久,万一沈家姑娘也去随便找了个中举的嫁了他上哪儿哭去?
顾南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半点作用。
赶车壮汉:“大人,要水不。”声音都哑了。
“咳,不用。”顾南秋挫败,看来只能等见到这家主人在明言相距了。
车内安静下来,马车很快停下。
“到了,老爷不在,先将顾大人带到姑娘的西院去。”
顾南秋重见天光,如坠冰窖。
沈宅大门贴着两个喜字,牌匾上缀着扎好的大红花球,两端多余的红绸布垂下遮住门匾,更多的被挽起挂在大门两侧。
他真的能离开吗?
房管家过来接人,看见顾南秋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询问地看向赶车汉子,汉子挠头嘿嘿一笑:“房管家,就是他没错吧。”
沈老爷现在还没回来,房管家暂时顾不上新姑爷,总归人到手上没问题就行:“顾老爷,下人不懂事冒昧了,还请在府中稍等一会儿。”
顾南秋面上收敛,冷淡地拱手,并不言语。
他顺从地被带进府中,一路红绸挂满,红毯铺地,满府绿色的树上系着同心结和贴了喜字的红灯笼。
他暗暗记下府中弯弯绕绕的路,直到被带进书房:“大人先休息,里屋桌上备有茶水,若缺了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奴才。”
带他来的奴才没有离开。
顾南秋停驻良久,确定屋外没有传来离开的脚步声,敬业的奴才一直等候在门口。
麻烦了,他不走我怎么走。
他不准备坐以待毙,他要自己出去,这府中实际面积比外头看上去要广阔许多,他只要先离开这个房间再躲起来,有八成可能逃出去,他里里外外查看,这里书房连着客房,客房的窗户离房门有一定距离,只要他小心一点,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窗户是向外开的菱花格对窗,他伸手去推。
吱呀一声,很轻易就开了,他急忙提起袍角踩上窗框,左右观察四周,窗外正对着风雨连廊,四下无人。
天祝我也。
他不再犹豫跳出窗外,将将落地站稳,风雨连廊的拐角处传出说话声。
“兰舟,聘礼再添一份四时衣裳,也省了我做。”
熟悉的声音让顾南秋抬起的脚收了回去,瞬间他从赶快离开躲起来转为靠在廊柱后面以期不被人发现。
兰舟连熬几天,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青黑的眼圈,“姑娘,姑爷就算有十几二十套衣裳,您也要亲手给他做一件。”
自古以来习俗如此,必须得做。
沈青桃哀叹一声:“那就送些今年的新棉花过来,等我做完了刚好能穿。”
她和兰舟没有转弯走过来,不知道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灼热的视线视乎要将她烧起来。
两人消失在风雨连廊的尽头,顾南秋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神情恍惚地攀上窗框,双手用力整个人一跃而上,重新回到客房内,坐在圈椅上灌下一杯冷茶,冰凉的液体唤回他的理智。
所以,他想迎娶心上人,只需要,等着就好?
世上竟然有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南秋静坐良久,不动不语,直到房门重新打开,沈老爷被沈夫人打发过来。
“哎呀顾举人,下人不懂事,我让管家罚了他们三个月的月钱,还请原谅则个。”沈老爷路上听接人的下人说抢来的新姑爷有心上人,偏偏这是女儿指定的,他只好试探着问:“不知顾举人年方几何,婚配与否,沈某膝下有一女,和离归家已有三月,有意为小女捉婿,不知顾举人意下如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