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青梅知道自家夫人这些年对郎君炽烈的情意,但她受的冷待她也一一看在眼里。

曾经,她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以夫人对郎君的情意她都会忍着,只要郎君对她笑一笑,与她说说话,她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是,这一次果真是不同了,这些天来,夫人的心里该是有多痛,多失望才会如此决绝。

想着想着,青梅眼角渐渐泛了红。

姜淮玉没有回答雪柳的话,却突然想起个事来,又道:“上次在慈恩寺得的荷包,也一并收起来吧,用不着了。”

“用不着了?”

闻言,雪柳和青梅一脸惊诧,同时问出口来。

“夫人今年不过二十,还年轻着呢,”青梅劝道,“孩子肯定会有的,这荷包是得放在身边近处的,怎么能收起来呢?”

这回,青梅已经没有心思替姜淮玉伤春悲秋了,此事关系到她的后半生,文阳侯府这样的人家,断不会让一房独子没有后嗣的,更何况郎君还是长房世子。

联系到昨夜夫人拒绝了郎君的事,现下她又要把荷包收起来,这意思是从此要与郎君一刀两断了吗?

没有子嗣,夫人以后要如何在侯府立足?

且不知郎君是如何想的,大夫人已经等了快三年了,若是听说夫人与郎君不再行夫妻之事,肯定是要给郎君纳妾了啊,若是纳了妾,夫人便……

青梅不敢想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雪柳见状,也忙跟着跪下。

“请夫人三思啊,有什么委屈,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等夫人有了郎君的孩子,在府中的地位自会不一样的。”

府中的地位?

姜淮玉看着这两个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丫鬟,却不由得笑了,她们虽凡事都是为她考虑的,却不明白她的心思。

窗外忽传来几声叽喳鸟鸣,几只鸟儿互相追逐着一瞬间便飞远了。

天高海阔,就连几只鸟儿也比她自由。

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如今活成这样,或许在外人眼里看来的确是个笑话吧。

可是她姜淮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沦落到需要靠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保住她在夫家的地位。

姜淮玉不禁轻轻一笑,她在这侯府伏低做小处处谨小慎微从无怨言,每日在这深宅后院等着裴睿回来,全都是因为她愿意。

也只是因为她愿意,没有什么人可以逼迫她。

如今,她忽然不愿意了。

温柔顺从,换不来裴睿的真心,也得不到不喜欢她的婆母的欢心。

既然她怎么做都是错的,那便干脆不做了罢。

*

今日事务繁多,几近掌灯时分裴睿才得以回府。

刚回府,管家便过来请他去同老爷夫人一同用膳。

每每裴睿出远门办差回来的第一日,祁椒婧不论多晚都会等着他一家子一起用晚膳,今日又拉着他聊了许多。

秋季夜长,天色如墨。

裴睿从善明堂出来,抬头见天上薄云弄新月,忽然来了兴致,绕道云幽湖,走过湖上九曲廊桥,在湖心的弄水轩坐下。

他刚一推开窗轩,就听远处泠泠琴音传来。

那是逸风苑的方向。

琴音悠远深沉,如山间松声,如月下流水。细听,却有一股悲伤之调。

裴睿靠在窗前,脑中浮现那双纤白素手轻抚琴弦,和她低头专注弹琴,时而抬眸看向他的样子。

裴睿嘴角微微上扬,起身往逸风苑回去。

逸风苑后院。

姜淮玉饭后略略弹了几曲,身上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丫鬟们在湢室准备好了药浴,青梅便搀着她过去洗浴。

裴睿原本在青石小道上听着琴声负手而行,待得走近逸风苑,琴声却戛然停了。

四下里骤然静下来,裴睿忽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夜风也感觉比之先前凉了一些。

他加快脚步回到书房,随手捡起案上那本书继续翻看。

香炉中青烟依旧,那青玉镇纸也还在原处,此情此景,忽让人想起昨夜未尽之事。

再无心看书。

裴睿从半开的窗牖看向后院,隔着几丛青竹看到正室房门大敞着,但看不见里面人影。

此时怀竹来禀:“世子,白玉梳背夫人已经收下了,夫人十分喜欢,让属下谢过郎君。”

裴睿晚膳时同父亲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怀竹不说他都已经忘了,昨夜之恼忽又重现,加上席间父亲母亲说的一番话,令他心烦意乱。

裴睿揉了揉眉心,隔着竹林看着后院里橙红色的灯火。

“不是说不喜欢吗?”怀雁低声嘀咕了一句。

怀竹吓得立马把怀雁踢出去,却还是被裴睿听见了。

“不喜欢?”裴睿问道,“为何?”

“属下没说夫人不喜欢,”怀竹解释道,“许是夫人身子还未恢复,没心思看这些首饰玩意儿。”

怀竹是个心思细腻的,他若是察觉出姜淮玉不喜欢,那她便是不喜欢了。

左不过是个物件罢了,喜欢不喜欢的,以后再买一个便是了。

裴睿信步来到后院,在廊下遇到了青梅,青梅一见郎君这时候来了,心中明了,十分欢喜,忙指路湢室:“夫人正在沐浴,此时差不多该洗完了。”

裴睿颔首,往湢室走去。

青梅早上被姜淮玉说的话给吓着了,不过后来细细想了想,虽然她看上去像是主意已定,但那应该不过是她一时心中恼怒,想来过阵子就会好了。

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情意哪能说断就断的。

郎君也并未做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何况仅今日这一日,郎君就亲自来了两回,还差人送了东西,比之从前可是好了许多了。

看着裴睿的背影,青梅很知趣的没有跟过去,转身走了。

湢室里热气氤氲。

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姜淮玉只以为是青梅回来了,便依旧闭着眼,身子被温热的药浴水包裹着,很是舒服。

透过红梅山水屏风,朦胧可见浴中的女子。

裴睿心知窥视有违君子之道,脚下不敢停步,绕过屏风一径往里走去。

浴斛中水汽缭绕,姜淮玉脸上泛着微红,水面上交错漂浮的草药花瓣中隐约露出她雪白丰盈的身段。

视线顺着她白皙纤瘦的脖颈向下,裴睿忽觉喉间燥热,喉结不自然地滑动了一下。

“青梅,取浴衣来吧。”姜淮玉轻声道。

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姜淮玉缓缓睁开眼来,没有如预料的看见青梅,看见的却是裴睿,他手上拿着她的素白浴衣,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裴睿身形高挺,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让人心中陡然一凛。

姜淮玉着实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

她的反应被裴睿看在眼里,即使过了最初那一瞬的震惊,她的眼中竟是没有一丝欣喜,亦或者娇羞,反而是……害怕?

裴睿不解地皱了皱眉。

“裴郎怎会在这里?”姜淮玉立即转过身去,小声问道。

“我……过来……”

裴睿移开了眼,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昨日夜里才说身上有伤的,这是一日就能好的吗?

姜淮玉眉心蹙着,心中不悦,一时竟不知回他什么才好。

裴睿展开手中浴衣,走近一步道: “青梅说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药浴不可过久。”

两人夫妻三年,本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姜淮玉只得硬着头皮从水中出来。

热水中呆了这许久,一下子站起身来,姜淮玉忽觉一阵晕眩,没有站稳,刚要去扶浴桶边缘就感觉到整个身子陷入了他怀中。

裴睿两臂紧紧抱着她,两人均是一顿。

片刻后,裴睿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水珠顺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往下淌,滴滴答答沿着细白的脚踝落下。轻丝浴衣沾了水,贴在身上,显出玲珑曲线。

姜淮玉紧了紧衣襟,正准备移步去一旁更衣。

她的手却忽然被裴睿牵住。

毫无防备地,她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处,姜淮玉全身一紧,忙将手收了回来。

“裴郎……这里,不合适。”姜淮玉的脸瞬间红了。

两人贴着,不住往下滴落的水将裴睿的衣衫也沾湿了一大片。

“裴郎……”

裴睿低头看着姜淮玉脸上泛着红晕,眼中含着泪,眼睫上闪着的泪珠似落非落,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松开了手。

姜淮玉急急忙忙穿了衣裳,出了湢室。

留下裴睿一人呆呆站着,他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长叹一声,心中怏怏。

*

一个时辰前,善明堂。

裴睿到的时候,裴裕和祁椒婧已经在花厅坐着等了许久了。

“父亲,母亲。”

裴睿给两人行过礼,便也坐了下来。

丫鬟们一一进来开始布菜,祁椒婧笑呵呵道:“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我儿辛苦了。”

裴睿淡淡答道:“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裴睿是文阳侯裴裕年近三十岁上才得的儿子,对他寄予厚望,故而自小便对他严厉管教,父子俩并不怎么亲近,在一起除了朝堂上的事,平日里便没有别的什么好聊的。

祁椒婧比裴裕小了十岁,是裴裕娶的续弦,两人差了一个辈分,故而在他面前十分收着,与裴睿说话也端着架子。

裴睿与他父亲有些像,两人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上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来。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的,祁椒婧扯了扯嘴角,试探着道:“我问过张太医了,淮玉这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在外面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说到此处,祁椒婧见裴睿眉头微微一皱,她便知道他不愿提及这些,上一次姜淮玉生病后她其实就提过一次,但是被他拒绝了,不过这都过去两年了,或许今时不同往日了。

更何况,已经开了口的话,断没有因为他面色不好看便不提了的道理。

祁椒婧继续道:“……若是没有看上的,也没关系,娘知道你公务繁忙,娘这边找人帮你相看几个,定给你找个你喜欢的姑娘。”

偌大的房间,只有祁椒婧一人自说自话,四下十分安静。

她却没停:“唉,你那逸风苑也太冷清了些,娘平日过去那院子里总是悄无声息的,以后多几个人,再添几个孩子,人多些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裴睿安静地听着,只是吃饭,没有答言。

裴裕也自顾自吃着饭,没有接话。

祁椒婧想了想,又说:“淮玉那里,娘自会同她交代好,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看不如这样,到时候把逸风苑边上的凌霜阁收拾出来,隔着花园,她也不用见面。若是妾室生了孩儿,还得唤她一声母亲,想来她也是欢喜的。”

裴睿眉头紧皱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待裴睿用过饭离去后,祁椒婧朝裴裕道:“看来睿儿这回是看开了,上次还拒绝,这次虽未说好,也未说不好,想来算是默认了。”

裴裕点了点头,毕竟继承香火为大,确是不能随了他的性子去。

“既然老爷也同意了,我明日一早便去把这事办好了。”

祁椒婧高兴得不行,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最近听过见过的京中合适的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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