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

这天,草村人得了休憩的功夫,便开始准备节日氛围。

挂上艾草、菖蒲,粽叶裹米上蒸笼,热火朝天。

在做完这些准备后,就该等着吃晚饭了。

草村所处的地区,端午的饭桌上会五黄有十二红。

五黄,也就是五道菜:黄鱼、黄鳝、黄瓜、咸蛋黄、雄黄酒。

十二红同理。

刘姣家选的是十二红。

刘姣爹下了活,从鸡舍值房里回来,便和娘一起去厨房里准备晚膳。

因为做的菜多,还邀请了村长夫妇一起吃饭。

一屋两户的格局,二家人亲如一家,便干脆在小院的正中搬了把大黑胡桃木的大桌子。

长辈都在厨房忙,其实也就是唠大人间的家常。

刘姣就被赶出去玩。

她帮不上什么忙,时间又得打发,就搬了个小墩子坐门口刺绣。

手中捏着针线,却挑花了眼不知道绣什么,想找找想法,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院中时——

却一眼映入桑寂侧身立于院中的身影,宽肩窄腰,挺拔如青松,俊朗出尘。

他此时已经入乡随俗梳了狼尾,软软的发丝披在脖颈,微微翘着,略有杂乱,却多了些放松的肆意与柔软。

此时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棕马的头顶,马儿友好地蹭蹭他的手,桑寂见状,唇角弯了弯,向来冰冷无情凤眸松懈,罕见的很澄澈,认真地在做一个幼稚的事。

和平时冷酷地权衡利弊截然不同,才像一个小小少年。

刘姣耳朵忽地动了动,捏着针线的手呆愣在原地,就这么直直看着桑寂。

她明晃晃地听见自己浑身都是心跳的重击声。

这明目张胆的视线,盯得太久,太扎人,惊动了敏锐的桑寂。

他察觉,突然转过头,漂亮的黑眸微垂,落到傻呆呆看他的刘姣身上,带着些的困惑。

好,好漂亮……

刘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呼…呼吸不过来了!

……

她,她在干什么啊!

偷看被发现,刘姣总算打了个激灵,当即回神。

她的脸一瞬间爆红。

极快地躲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

慌,

就是很慌……

刘姣的眼神登时便涣散了,左右来回胡乱找东西,莫名地想掩饰自己盯着桑寂看的举动。

但越慌越不知所措,脸越来越红,直到和个煮熟的河虾一样。

总算——

她把手中装线团的绣篮往脸上一拍——

挡住了桑寂**裸的视线。

但绣篮里的线团也因此被拍落,糊了她一脸。

随后,线团滚落一地,杂乱得很,有的还跑出院子外头。

显得更加狼藉。

刘姣:“……”

呵,呵呵。

不管线团了!

呼……

她疏出一口浊气。

心宝贝,求您别跳了!

刘姣捏着绣篮的左右两个角,绣篮后的她,眼紧紧闭,牙死死咬。

羞愤欲死。

好在桑寂只是瞧了一眼,盯着她死死捏白的指尖看了会,便没了动静。

很长时间后。

刘姣这才敢从绣篮后露出半只眼睛。

桑寂应该是走了,因为身影没了。

不知为何,本该松口气的刘姣,没由来的生出一阵失落:

大侠,应该是被她盯烦了,才离开。

哎呦,都是什么啊。

她晃了晃脑袋。

冷静下来后,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桑寂刚才那个纯真的神情。

刘姣头次认识到,看着可凶可凶的桑大侠,实则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心里怪怪的,有点酸胀,有点感同身受……

为什么别人都释放天性的年纪,他却苦大仇深的。

他经历了什么呢?

脸上红晕仍旧未消,她正暗自调解小心灵时——

一个慈眉目善满头白、看着肚子就有笔墨的小老头,挥着蒲扇,笑吟吟地朝刘姣走了过来,边走还边乐:

“半大点小野孩子,也知道害羞了?哈哈哈!”

小老头调侃。

刘姣抬眼,发现是村长伯伯。

也就是说,她方才那副害羞的神色,被村长伯伯看了个十成十?

刘姣:“……”

她心彻底死了,

随手把绣篮放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决心好好静一静。

一分钟后,刘姣的心由狂跳到心静如水,毕竟这么长时间还跳得那么厉害,她离死就不远了。

好,恢复正常了!

她努力扯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觉着生活又再次灿烂无比。

于是毫不设防地张开了眼——

正对上桑寂好看的凤眸。

他在看她。桑寂正托着刘姣放地上的绣篮,里面都是方才刘姣慌乱中掉落的线团,满满当当,一个不落,整整齐齐地被桑寂捡回绣篮。

他的气息轻快,发现刘姣又呆了,微微俯身,和她平视,提醒道:

“怎么还愣着?”

“手伸出来,接一下。”

俊脸放大,帅气直逼。

刘姣才消下去的脸又一个大爆红。

所以、所以……刚才不见桑寂的身影,并不是他走了,而是,他去给她捡滚落到院外的线团了?

听他催,刘姣赶紧伸出手,慌慌张张地扯过桑寂递来的绣篮,

后,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飞速小跑向屋里。

“娘,爹,我来帮您!”

喊着喊着,她还跌了一跤。

……

谁料,刘姣左脚刚踏进厨房门,右脚就被赶出来了。

“没看我和你伯伯婶婶在谈话吗?没你小孩子的事,快出去!”

爹皱眉,挥挥手,砰一声把门关死。

刘姣:“……”

她被迫转身,正好对上在门口笔直站着的桑寂。

唉,不能躲避了。

她是一个遇到困难就往上冲的性子,因为从小到大她好像算倒霉的。

如果不解决困难,她就会特别惨。

刘姣的心平静下来,径直朝着桑寂走去。

这时候粽子上了蒸笼,粽叶和大米的清香蔓延整个院,刘姣巴巴凑到桑寂身侧,仰头看他。

桑寂低头:“做什么?”

刘姣找了个借口:“给你绣艾草纹呀,今日不是端午吗?”

没等桑寂答应,刘姣就已经上手。

毕竟刘姣现在已经熟悉了桑寂,他不说话就是默认,没动手就是答应。

刘姣想铺毯子坐地上给他绣,桑寂讲究,嫌有虫子,见状直接提溜起刘姣,和托小鸡崽子一样,三两下就带她登上屋顶。

刘姣开绣。

桑寂看看被糟蹋的浮光锦袍的下摆,叹气。

绣艾草纹的时候,刘姣觉着其实今天除了心脏乱跳吓唬她,也有些新奇的好体验:

她发现,

桑寂,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好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血无情。

这么小的年纪,就杀气腾腾,令人闻风丧胆,变得那么强,刘姣想他肯定经历了特别多苦难。

偶然才能露出些许少年气。

他如此掩盖稚嫩的一面,把自己和章鱼断足一样,切断了,生成另一副血腥可怕,令人闻风丧胆的模样。

到底是有什么过往?

她很好奇,手上边借着光绣艾草纹,边搭话问道:“大侠,方才我看到你对你的小马儿很好,才有点十七少年的感觉,可平时见您,却冷冰冰像个杀神。”

“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本性,以冷血无情的模样示人?”

刘姣没想过桑寂会回她,以为顶了天又是敷衍。

毕竟桑寂对她疏冷惯了。

“可能真如你所说吧。”

桑寂却罕见地认真复了声。

他的眉眼被夕阳照得倦倦,锋利的五官,竟显得有些柔和,他清冽的声音有些发闷,

“一个人,自襁褓便立于高台之上,什么都荣焉皆加身他……直到一日,爹娘告诉他,他是赝品,对他关切之人都愤恨他,要杀了他——”

“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家人都想捅死他。他恨,他想活,所以他必须变得最强,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桑寂话锋一转:“所以,他扭曲残暴,冷漠无情,活生生成了变态,谁惹他,他就要杀,谁胆敢触及这段过往,他就要杀了谁。”

话落桑寂冷嗤一声,声音森冷,意有所指,瞥向刘姣的目光变得凶煞。

吓不死这个小村姑。

还敢问。

真是嫌命长。

今日是他。要是别的鹰犬,或者实行秘密任务的暗卫,若被这般问,刘姣早就投了三次胎了。

但刘姣根本没听出话外之音,还从那意犹未尽:“哇塞…厉害啊,然后呢?结局怎么样了?”

桑寂凶煞的脸僵硬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凶起来,想可能是她没听明白,阴冷地吐出四个字:“说的是我。”

配上他狭长的凤眸,高大急具压迫感的身姿,谁都会被吓死。

谁料这话落地,刘姣的神色没有惊恐,反而在听到这是桑寂的故事后,瞬间变为心疼的模样:

“大侠,您的过往竟然这么悲惨,呜呜呜我一定要给您绣好多衣服让您温温暖暖的!”

桑寂:“……”

他深吸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对牛弹琴。

吓她,根本没用。

“你不害怕?”桑寂冷不丁道。

他的声音像是随口问道。

刘姣很豪爽道:“大侠,我害怕个鬼!大侠您乐意把您的过往告诉我,按我爹的话来说,就是把我当朋友了!”

“您愿意和我说,我老开心了!我就知道您不但不讨厌我,还喜欢我!”

“还怕不怕?当演武侠小说呢哈哈哈!”

刘姣猖狂地笑了,无情嘲讽道,乐得直拍大腿。

桑寂:“……”

刘姣进一步认识到了桑寂。

桑大侠这个人吧,就像……就像虚张声势的狼崽,为了保护自己才那么可怕,实则内心可柔软。

桑寂侧眸看看她眉眼弯弯,笑得露出有点尖锐的小虎牙,陷入沉思。

他应该是想、或者说是得制止她套近乎的行为。

他根本不应该和她有任何交集。

他应该在她触及他私事时,就杀了她,更别说过往,更别说名字。

他不应该……

“绣好啦!”刘姣提着桑寂的下裙角展示。

刘姣的技艺没得说,若画上般的生动,一针一线有条不紊又用心,和看似不搭的华贵黑衣融合得很好。

桑寂单腿撑在青瓦上,左手搭在膝。垂头细瞧,艾草纹渡着层金光。

他的思绪未停。

他应该……

不应该……

但日头将落下,夕阳当最大的时候,桑寂说出口的话却是:

“不要再称什么大侠了。”

他说了真名,道:“我叫桑寂。”

刘姣一愣。

她米白的牙齿缩了缩。

转瞬笑得更灿。

他主动告诉她真名了!

那她是不是也该给回个礼!

即便桑寂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刘姣还是在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回:

“桑…寂!我叫刘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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