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动静,整个东苑寂静的,仿佛掉下个针,便能清晰耳闻。
沈楚蓉除了如擂鼓贯耳的心跳声,还能听到茯苓带着小丫鬟整理屏风衣物的说话声,甚至,还有那道,浅到几不可查的呼吸,以及,从战火弥漫战场上退下的焰硝火味。
再联想中午那道接着自己的身影,沈楚蓉心口莫名松了口气。
转身在黄花梨木的茶几前坐了,斟了杯茶,伴随茶水流动,沈楚蓉头也不回,“深夜探访大嫂的闺房,不合适吧?您说是不是啊,秦二爷!”
话未说完,那道呼吸略粗重了下,但,依旧没有人说话。
“砰”的一声,沈楚蓉把茶杯嗑在桌面上,琥珀色茶水迸溅,原本柔顺女声变得凌厉起来,“小叔子,莫不是让我这个当嫂子的去请你?”
“或者,我直接去请大爷过来,你们兄弟......”
余下的几个字尚未出口,里屋里走出一个倾姿卓越的少年,面容带笑。
“嫂嫂怎么知道是我?”
和前世已经是九五之尊的凛冽气质不同,此刻的秦狩,虽然初具帝王之仪。可眉目间舒展,没有前世那吓死人的两道褶子。
眼神也不似前世最后一次见面时,满是她看不透的深邃。
他踏足秦家禁地,问她:“嫂嫂,你可愿嫁我为后?”
就是这句话过后,一壶鸩酒,被幽禁了九年的秦大奶奶死于非命。
此刻的秦狩,身形五官虽然一模一样,可眉目飞扬,神态截然不同。
手里捧着一个匣子,见沈楚蓉并不回答,目光带着怅然盯着自己,秦狩不由耳垂微红,把手中匣子递了过去,“嫂嫂,听闻你拿了嫁妆钱买些牛羊猪肉犒赏三军。我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就当是秦家补偿给你的!”
沈楚蓉陪嫁的商铺不计其数,哪里在乎这千百两银子,当即摆手不要,示意秦狩在茶几旁坐下,道,“若是给银子就不用了,你可还有别的事?”
秦狩原本还想说秦朝和丁卿雅的算计,可见沈楚蓉袅袅在茶几旁坐下,略往前两步,那股芙蓉浅浅的香,原本他藏在里间被褥里时,虽然隐隐察觉,可不太明显。
等见了本人,才知道那芙蓉香就好像活了一般,不管不顾的往他腹腔里钻,不填满不满意似的,霸道宣誓自己的存在。
秦狩猛吸了几下,意识到自己的孟浪后。见沈楚蓉邀请自己坐下,哪里敢坐?
不仅不敢坐下,甚至,他抱着手里的钱匣子,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被人接受的事情一样。
脸色煞白,不等沈楚蓉回神,把装银子的匣子往桌上一撂,翻窗就出去了。
空气中飘来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嫂子,虽然在家里,可衣衫,也要穿着整齐......”
衣衫?整齐???
她穿的不整齐吗?
沈楚蓉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再联想秦狩跳窗时微红的耳垂,不由低头环视自身,一张芙蓉面也红了个彻底。
因夏日里炎热,她又贪图凉快,穿的是芙蓉对襟百福裙,只因为害热,里头不过裹了件艳红软绸小衣。她在东小花厅折腾了一会儿,香汗淋漓,不免湿了衣裳,显露出里头的颜色来。
可,这位未来的帝王,什么阵仗没见过。
沈楚蓉不由面露笑意,她也是来得早,才知这位未来帝王居然有如此青涩一面。
一没露肤二不是挑逗的事情,叔嫂之间正经的给银子他就要逃,也不知前世他三宫六院,是如何度过的。
想到这里,沈楚蓉面上笑意收敛,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从现在轻松恣意的秦家二爷,变成未来那位不苟言笑的帝王。
不过,这些日后再说。
沈楚蓉看着桌子上的匣子,十个银钿分两行排列整齐。等宋妈妈分好账本回来,见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千两银子,不由唬了一跳,“姑娘,这银子哪里来的?”
沈楚蓉把银子递给宋妈妈,“劳烦妈妈明日一早,再去集市上买些牛羊,再除了咱们的丸药外,多购置些跌打损伤的药草,若再有多余的,便买些烧刀子一并让人送到秦军大营去,犒劳将士。”
宋妈妈没多想便应下,见沈楚蓉衣裳单薄,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连翘这几个小蹄子是越发不听话了,这么大的风,连个窗户也不管....咦?这脚印?”
窗台上每日擦的干干净净,此刻一个泥灰脚印在上,分外明显。
宋妈妈吓得一张脸煞白,大晚上的,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竟然有男人进了房间她都不晓得。若是姑娘因此失了贞洁,她便是死,也弥补不了这样的罪过。
当即就要高声喊下人过来,沈楚蓉急行几步捂住宋妈妈的嘴,拿掸子把鞋印擦去,口中道,“妈妈别怕是府里二爷,知道我破费连夜送了银子来贴补。妈妈你可别喊,本来没什么,若是大惊小怪的,给人听见反倒是像咱们瞒住什么事情一样。”
宋妈妈回转过来,连忙点头。
沈楚蓉这才松开手,而宋妈妈则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光明正大的事情,怎么他这么一来,反倒像是不能见人似的。”
沈楚蓉心中也不由好奇,亏他还是个帝王,爬窗户,连脚印子都不擦!
出了秦家的秦狩,策马飞驰,心情比来时不知好上多少。
秦中策马上前,把秦家军营的事情讲了,秦东挠挠头,不解开口,“我说阿中你咋回来那么晚,还以为你又尿裤子了呢!不过,二爷,您确定肩膀那个箭,是大爷射的?”
“今日曹大他们,对着大爷帐篷骂了很久,也不见大爷吱一声。”
秦中懒得和秦东计较,自然也不会再去解释,那不是尿裤子,那是水袋撒了!
反正他个傻子也不会信,说那么多有啥用。
“那是他个软蛋心虚!”
秦狩一挥马鞭,率先往秦军大营而去,“他不仁,我自然不义。”
大嫂这个位置与其让丁卿雅这个心怀叵测的坏女人来做,还不如现在这个沈....沈什么蓉来着当大嫂。
人长得好看,就和芙蓉花一样,看着就娇滴滴的心身愉悦。还有那身芙蓉香味,他现在都觉得,浑身都是香的。
为人处事也敞亮,攻打安州死伤那么多弟兄,不见大哥抚恤一句。可人沈氏,就知道出嫁妆银子为弟兄们疗伤抚恤,这等人品,才是他秦狩敬佩的。
“可惜啊!一个妇孺都有这样的见识,大爷配这样的人可惜了!”
张先生感慨完,见秦狩大剌剌的脱开衣裳,右肩上血痂撕开,鲜血淋漓,秦狩眉也没皱一下,拿起金疮药就往上撒了一层绿色药粉。
张先生啧啧两声,“不愧是年强力壮,这金疮药药效好可最是蛰人,你涂上就跟没反应似的。话说,你也该找个屋内人了,像大爷,数的上名头的就有三个,倒时候子嗣生在你前头,他胜算可比你大。”
秦狩没吭声,把药瓶拧好扔在床头,吩咐张先生,“明日大嫂来抚恤将士们,你管好那些个糙汉,别吓着她。”
张先生一捋胡须,“这个自然,不过......”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捋胡须的手,不由皱眉问秦狩,“你今日去见大奶奶,这肩膀上的血,可吓到了大奶奶?”
秦狩穿衣的动作一停,吓到了她?应该没有吧。
他藏在帷帐里的时候倒是右肩一疼,若是滴了血,吓到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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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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