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车上,三人围坐一团,姜令仪手中暖炉逐渐失去温度。

她不禁想,若沈拭等不来,风雪不肯停,她是不是就要冻死在这里?

几乎刹那,她便做出一个决定,“我们走回去。”

“要不再等等,派去的人应该就快回来了。”兰芳犹豫不决,“您本就体寒,如何能在雪里行走。”

姜令仪握着她的手起身,“边走边等吧,枯坐着更冷。”

这话,兰芳无法再反驳。

风雪越来越大,三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前行,纵有车夫和小厮走在前面,试图挡住些许风霜,但这风吹的毫无章法,聊胜于无。

姜令仪苦中作乐,“这大抵是我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还累的你们跟我一起。”

“大娘子别说话了,进了冷风,更难挨。”兰芳吸吸鼻子,竟有些酸。

一边玉秀道:“我怎么听见有铃响!”

她声音不大,却极具震撼。

“在哪儿?”

“那边!”玉秀一指。

几人齐齐盯住那个方向,只见风雪尽头,一车一马逆风而来。

姜令仪不禁屏住呼吸,当马车停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心跳都停了一瞬。

来人跳下车,兜帽下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车!”

是陆知行。

不是沈拭,或她家的小厮。

姜令仪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想想也是,沈拭正守着方泽兰诞子,哪有功夫管她死活。

陆知行的马跟在后面,他牵马回来,见她还在雪中立着,不禁急了眼,“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大娘子上车!”

姜令仪眼眶一酸,不禁想起少时,他也曾这般疾言厉色,或斥或训,那时她讨厌极了,总躲他,今日再听,倒生出几分亲切。

她郑重朝他行了个万福,为当下,也为原来的自己。

陆知行摆手拦住她,“行了行了,真谢我就赶紧上车,日后若被我家老太太知道我对你见死不救,不得扒了我这身皮。”

姜令仪踏上马车,车厢里暖气融融,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掀开车帘,见陆知行骑着马在原地打转,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再次道谢:“侯爷大恩,日后必当重谢。”

“行,我记着了!”陆知行似不怎么在意,抬手示意车夫启程。

姜令仪放下帘子,将风雪隔断。

即便如此,耳边仍有风声传来,她不禁凝神细听,然而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

风雪近乎肆虐,马车逐渐湮没其中。

陆知行忽然翻身下马,沿着深深的车辙在风雪中禹禹独行。

*

或许是因为雪天,路上行人不多,城门前稍显冷清。

却不想,马车刚一入城,周围立刻嘈杂起来。

兰芳好奇掀开帘子一角,见城门两侧积了好些人,彼此窃窃私语,似乎在等待出城,但摄于守卫,纵使焦急却无一人敢造次。

再往前一看,便在人堆里瞧见了自家小厮,小厮架着马车,面上愁云惨雾。

兰芳没好气的唤了他一声,小厮如蒙大赦一般,一路小跑过来。

兰芳低声问他,“这怎么回事?不让出城了?”

小厮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姜令仪心思快一步,“回府再说。”

“先饶你这一回。”兰芳瞪他一眼,马车再次启程。

沈府里,陈嬷嬷得了消息,早早备好了热汤,姜令仪进门,将一应琐事全都推到脑后,先清清静静泡了个热澡。

半个时辰后,她重新穿戴整齐,兰芳也带着消息回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

兰芳凑近她,一脸神秘,“青山道长今日升坛做,法,为官家纳福添寿,城门处一律只进不出,说是怕把福气带出去。”

“无稽之谈,官家竟也信!”姜令仪只觉得荒谬。

早些年官家膝下年长的几位皇子为夺太子之位,将朝堂搅得血雨腥风,后来被官家铁腕镇压,死的死,伤的伤,立嗣一事便成了官家心里不能触及的忌讳。可如今官家年岁渐长,百官纳谏,仍不谈立嗣之事,倒越发沉迷长生之术。

她父亲常说‘倘一国之君刚愎自用,不纳谏言,乃朝廷之危象。’

兰芳闷声道:“我本来也信了!”

“怎么说?”姜令仪支颐。

兰芳蹙眉,“外面人都说今日这场大雪便是青山道长召来的,可能真有些道行!”

姜令仪不以为意,“运气罢了,这天连着阴了几日,你到外面随便问个百姓,他们都会说今日可能下雪。蛊惑君上,不积阴德,这运气早晚有用尽的时候。”

正说着,女使匆匆来报,“大娘子,太太来了,人已到二门。”

二人闻言,齐齐变了脸色。

姜令仪略作犹豫,让人请到西边暖阁,又对兰芳道:“你性子急,在这等着,让陈嬷嬷和玉秀跟我过去。”

兰芳知道自己的短处,没有多言,只嘱咐玉秀机灵着点。

西边暖阁里,秦氏携一身风霜进屋,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母亲这是从哪儿来?”姜令仪神情一如往常,客客气气请人坐下,道“今儿这天可真冷,我挨着碳炉坐了许久,总觉得暖不到心里。”

这一句软刀子出来,秦氏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拭儿怕你伤心,连我也一并瞒着。可这事的的确确都怪我,是我一时心软,让那小蹄子多留了几日,才惹出这么多事儿来,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婆子罢!”

姜令仪捧起一杯热茶,轻轻拨开雾色,“母亲从方姑娘那回来?”

“是。”秦氏咬着后槽牙,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我原想着过去教训她一顿替你出出气,可我到了那一看,她命都去了半条……到底没狠下心来。”

姜令仪闻言一笑,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秦氏摸不准她的心思,心里面直打鼓,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外边的人看了咱们的笑话去。”

“这要看主君的意思。”姜令仪垂眼,不知道自己还抱着什么期望。

秦氏闻言一喜,连声道:“是是是,看我糊涂了,是得等拭儿回来再议。”她觑着姜令仪的面色,探道:“只你们夫妻之间千万别生了嫌隙。”

“您多虑了!”秦氏句句戳她痛处,姜令仪心中厌烦,一刻也不想再应付她,“您一路劳累,快回去歇着吧。”

秦氏以为目的达成,巴不得赶紧走,顺势起身,临走还不忘对着姜令仪赞一句,“儿媳妇你贤明大度,不愧是大家闺秀,就是比那小门户里出来的好。”

姜令仪神色淡漠,起身送客,“不知道的,还当您在讽刺我。”

秦氏知她心里难受,闻言也没有多想,只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日后不管谁进来,都越不过你去。”

“借您吉言吧!”姜令仪耐心告罄,给玉秀使了个眼色,“送太太出门。”

秦氏走后,姜令仪再对着桌上杯盏,顿生嫌恶,便唤女使,“茶凉了,换壶新的来。”

“大娘子,究竟出了何事?”陈嬷嬷听话听音,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缓了一会儿,还觉得是在梦中。

姜令仪没打算瞒她,陈嬷嬷是她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了,经的事多,能给她出出主意。

她把事细细说了一遍,“嬷嬷说,我该怎么办?”

陈嬷嬷满目忧虑,“确定是主君的孩子?”

“是。”姜令仪涩然道。

陈嬷嬷心痛难当,自责道“是老奴的疏忽,事先竟没看出一点端疑。”

“怪不得您,咱们身在内宅,总不能把眼睛拴在爷们儿身上。”姜令仪朝外看了一眼,日渐西沉,窗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腿长在他身上,想怎么走,半点不由人的。”

陈嬷嬷最知道姜令仪心里的苦,越是如此,越为她感到难过,“老奴早就说不该由着他只在望朔之日合房,偏您心疼他,处处为他打算,谁承想,竟养出这样一只白眼狼。”

姜令仪叹道:“我本想着他受父亲之托,迫不得已才娶了我,可我又实实在在有意于他,本想着日子长了能将他的心捂热,谁知弄巧成拙。”

陈嬷嬷惊讶不已,“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您那时候年纪小,情窦未开,明明是他先对您有意,故意接近您的,不然他一个穷举子,您怎么会注意到他?后来老爷太太看他对您实在是用心,又中了二甲进士,有了前程,这才松口将您下嫁给他,原是想着他背景简单,日后少不了倚仗岳家,您下半生定能安稳尊容,没成想是个狼子野心!”

姜令仪听的恍惚,几年前的事,似乎已过去了许久。

那时沈拭初来姜府,在一众学子中很是不起眼,常被人欺负。而她总被陆知行欺负,有一次俩人不期然躲到一处,便算认识了,从那以后,沈拭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满腹诗书,谦逊温润,生的也俊,与陆知行那土匪霸王一比,除了出身逊色些,再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陆知行欺负她,别人都不敢上前,但沈拭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简直是天上仙人一般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初心。

如今听陈嬷嬷一说,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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