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没有别的意思。”

“收下吧?这么多乡民看着呢,你要是拒绝我,我会很丢脸。”

穆黎说这些话时,意态轻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在担心丢脸的。很明显他在逗她开心,通过戏谑自己。

阮盈姗目光朝周遭漫去,还真有很多乡民在看他们。

“……”

阮盈姗没有成为焦点的爱好,目光回撤时,她轻声道了句谢。

与此同时,接过了穆黎手中的花。动作间花香荡开,沁人心脾。

阮盈姗禁不住想,他们这位相爷是不是真的开窍了她还无法确定,但这束花是真不赖,她很喜欢。不需要时,可换做银钱去做有意义的事儿,不仅不会给她添心理负担,还能予她欢喜。某人此番,哪哪儿都合她的心意。

“相爷可还有事儿,若是没有,我就先走一步了。”

穆黎:“可否同阮姑娘一同用早膳?用过了,我便要启程前往平南,有一阵回不来了。”

阮盈姗闻言顿了稍许,“那便一道吧。相爷,请。”

两人并肩进了天星楼,去到了那最高处,选了靠窗的地儿,垂眸可见帝都最是热闹的市集。

坐定后没多时,茶水上桌。

阮盈姗点菜,穆黎为她斟茶,氛围难得的安谧。

待到店小二退去,阮盈姗的注意力回到了穆黎身上,然而她并未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穆黎嘴角微微勾动,同时将斟好的茶推到阮盈姗面前,

“想问我去平南干什么?”

阮盈姗:“你愿意说吗?”

阮盈姗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昨儿同爹爹聊过后,她开始复盘她和穆黎的这段婚姻。她有了结论,不算轻易但也谈不上困难。

婚姻失败,有穆黎的错,也有她的。

倘若她像年少时那般,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是骄蛮任性明晃晃地摊在穆黎的面前,他是不是会像那一日,或许有一瞬恼了她,却也能完美地收尾。

他不气了,她亦欢喜。

当天再亮起,他在没有接收到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主动送了一束色彩艳丽的花儿到她的面前,以她喜欢的方式成功取悦到她的当下,她愿意去相信这一次他真的会改,且是发自内心的。

那她……也愿意为年少的心动再努力一次。

至于结果,随缘。

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测,她问了,穆黎就会答,不曾有半分犹疑。

“平南世家掌控的资源乃荔国最多,盐漕皆在他们之手。”

“原也不打紧,只可惜人的贪恋永无止境。”

阮盈姗不由心颤,长睫跟着眨动,“他们起了异心?”

怎么样的异心,穆黎没有细说。他只是点了点头,印证了阮盈姗的猜想:“陛下不可能容得下,所以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还有一个因由,穆黎悄悄地藏了起来。

那就是他急需一些亮眼的功绩给阮阮看,让她为他骄傲。

从小到大,穆黎都没有什么胜负心。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强的,他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够了。那会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有一日,他会像只公孔雀,为了虏获意中人的心,疯狂开屏。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做起来自然极了,没有排斥,亦没觉得为难。

随着他话落,桌间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阮盈姗才道,“会有危险吗?”

轻柔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却似一粒火种落入了穆黎眼中,触眼波即燃。

阮盈姗在他眼中看见了异样的光亮。

这种光亮,她无疑是熟悉的。过往她对镜梳妆时,若想起他,眼中就会出现这样的光亮。

这光亮,因情而动。甚是细微,也做不得假。

一时间,阮盈姗心绪微悸。

然面上未显半分,神色淡淡,安静地等待穆黎回应。

须臾之后,穆黎的声音凝于她的耳畔,“谁也无法预知未来对吗?但我和你保证会好好爱惜自己。”

斟酌十数息,他又说,“可以给你写信吗?”

阮盈姗:“你可以写,但我未必会看。”

穆黎将姑娘冷若冰霜的模样纳入眼底,对过去那个自己的厌恶飙升至历史峰值。

翌日,穆黎带了一队人低调出了帝都,阮盈姗的生活重归安谧。

某人不再来烦她,她觉得甚好。虽说她的态度已经松动,但能多些时间冷静思量总是好的。

穆黎走后的第十三天,小皇帝亲自跑了趟阮家别苑,为穆黎带信给阮盈姗。

春光暖馥的前院,小皇帝与阮盈姗面对面而坐,石桌上摆了各式小点和一壶花茶。

小皇帝兴致不错,每样都尝了些,好些个都合他的胃口。

放下茶盏时,他凝着阮盈姗笑道,“还是和阮姐姐待在一起轻松有趣。”

“和左相一起时,孤真是坐立难安。”

阮盈姗笑说,“那陛下就常来这里坐坐。”

小皇帝:“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落,短暂地停顿了会儿,“阮姐姐,你想左相吗?”

阮盈姗闻言微怔,过了会儿才道,“会,但是不多。”

帝王询问,任谁都不敢说谎言欺瞒与他。

小皇帝亦笃定他听到的是真话,“如何想的?”

阮盈姗:“……”

因错愕顿滞稍许,她才开口,“陛下和左相闲聊也是这般的直接?”

小皇帝:“嗯。”

像是觉得一声“嗯”并不足以取信于人,他开始举例。

“前些时日,左相向孤告假,孤就直白问他因由。”

“姐姐,你猜左相是如何应的?”

阮盈姗不曾思忖:“猜不着。”

小皇帝:“他说他想迎回发妻。”

结果没几日他就重归朝堂,孤又问他:“将大量时间耗费在政/务上,如何追回阮姐姐?”

他回说:臣在想,阮阮该是对过去的那个穆黎失望透顶了。倘若以那样的姿态去追她,怕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将她追回。

他想将“相知相爱” 这一段补给他爱的姑娘。

即便当下看来结局不会太好。

他还说:若努力过后还是不能迎回你,他会放你自由。

小皇帝将穆黎的那点老底全部抖了出来。

末了,非常义气地为穆黎说了几句好话,以报他这么多年来对江山社稷和他的付出,

“那日,孤第一次在左相身上看到了忐忑不安。”

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稀罕。

它因阮盈姗而生。

“他怕失去你。”

“阮姐姐,其实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小皇帝说“我”,在这个顷刻,他成了穆黎细心守护的弟弟。

“陛下,盈姗受不……”

说话间,阮盈姗慌忙要跪,却被小皇帝阻拦。

“你受得起。”

“若不是我还无力扛起江山,左相不会被朝务占满。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心力陪伴与你,他会看见你的欢喜知你失落。”

话到这里,阮盈姗眼底泛起猩红。

情绪兜头,她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小脸,“穆黎要是看到陛下这般,定是又要啰哩八嗦没完没了了。”

小皇帝:“……”

小身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也不再说话了。

阮盈姗不由轻笑出声,“这么怕他呀?”

小皇帝:“怕他啰唆。”

说话间,侧过耳朵给阮盈姗看,“姐姐,你帮我瞧瞧,我的耳朵起茧了吗?”

阮盈姗这回笑了好一会儿才停。

小皇帝看她笑颜犹胜曾经,绝美,不带一丝阴霾,也咧嘴笑开来。

等此间重归静谧,阮盈姗对小皇帝说,“看在我们虞哥儿的份上,我给他一次机会。”

虞哥儿是小皇帝的乳名。父母离世后,只有太后这般唤他了。后来连太后都去雾灵山隐居,再无人唤他虞哥儿了。猝不及防听见,小皇帝直接愣在当场。

待到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黑眸似忽然落进了星群,亮得不可思议。

“姐姐?”

阮盈姗笑了笑,那个顷刻,温柔和艳丽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毫无违和感。

“好好长大,这是穆黎和我,还有天下万民最大的愿望。”

“至于我和穆黎……”

会如何,阮盈姗没细说。此时此刻,她也说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已经意识到错误并用积极的态度去纠错的穆黎很难缠,他能找到无数种方法攻破她的心结。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经历体会就好。直到心伤被治愈,她愿意再扑进他的怀里,环住他劲瘦腰肢,仰面朝他微笑。

小皇帝走后,阮盈姗才拆开穆黎的信。

阮阮吾妻

见信如晤

刚看了个开头,阮盈姗就被气笑了,纤白的手指不断地戳着晤字,仿佛在戳穆黎的脸。

与此同时,嘴里轻声念着:“相爷,你哪儿来的妻子?”

“占我便宜,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往后,穆黎写的都是些琐碎事儿。

诸如平南美食,平南多佛塔、能镇妖却镇不住人间贪欲……

寡淡,无趣。

同阮盈姗的生活方式几乎背道而驰。

可有些话,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若寡淡和无趣安放在穆黎身上,她其实并不排斥。那日他说,让我试着喜欢你的喜欢好不好?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想走进穆黎的世界,试着喜欢他的喜欢。结果未必会喜欢,但这种尝试本身之于她就是新奇和浪漫,为她所喜。

她要的或许清高又矫情,不为旁人理解,但她执意于此。好在兜兜转转后,穆黎懂了,而她还有感受的能力。

目光一直往下,某一瞬,阮盈姗的目光停在了页尾。

“阮阮,我很想你。”

“最后的最后,你一定要记住:和我有关的事儿,以我的回应为准。”

阮盈姗的目光在最后这句停了很久很久,其间心跳失了序。她隐约意识到远在平南的穆黎要动手了。

他想同她说细节,可形势不允。

平南到帝都距离那样远,即使是穆黎,也无法保证这封信能安稳地来到她的手中。

数日后,又有书信从平南来,落在了小皇帝的书案上。

拆封,里面有一截藏青色的衣料,观其花纹以及材质,大概率是从穆黎身上割下来的。

当信纸铺开,小皇帝的猜想得到印证。

平南方面称左相已被他们控制,威胁小皇帝割平南六州来换。

幼帝怒极,将信和衣料全部挥落在地。

“混账东西。”

“平南诸世家要是敢动左相一根汗毛,必定将他们全部灭族。”

王座下,众臣纷纷跪伏,谁也不敢说话。

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左相是不是真的在他们手中,无人敢确定。贸然地出兵攻打平南世家,他们恼羞成怒,左相会遭遇什么谁能保证?

可若是妥协了,割地换左相,皇家颜面何在?以后各大世家有样学样,又当如何?

偌大朝堂陷入沉默,冰封了一般。

过了近半盏茶的工夫,礼部执掌傅景川出列,朝着幼帝行礼,“陛下,臣有事儿要禀。”

“说。”

傅景川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藏青色的锦囊,那上面的花纹竟与小皇帝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皇帝静静地看着,忽而一瞬,他的长睫重重地颤了下,“呈上来。”

片刻后,锦囊来到了他的手中。

他拉开了束口,里面有一个小纸条。

展开,目光落于其上。

他认出是阮盈姗的字迹,她清晰写下:

镇平南,杀鸡儆猴,立皇家威严。

小皇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左相亲身入局,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铲平平南世家的理由。

世人无人不知,左相之于幼帝之于荔国是怎么样的存在。他的死伤,必定会引发朝堂的滔天巨怒。

如此这般他做什么,都是能够被理解的。

他能镇平南世家,一举将漕运和盐的生意收归朝堂,更能借此敲打其他区域的世家。

若能夹着尾巴做人,荣华富贵他给他们。

倘若动了异心,平南世家的下场就是他们的结局。

“岑将军。”

“臣在。”

“平南世家挟朝中肱骨行谋。逆之事,罪大恶极,孤命你即刻点兵出发,诛杀谋逆者。”

“臣领旨。”

同一时刻,破局关键阮盈姗正躺在院内的摇椅中,不断地小幅度地轻轻晃动。

她的双眸轻阖,像是睡着了。

可她自己知道并没有,她在担心穆黎,即便笃定他有在任何形势下保全自己的能力。

“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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