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血吻

李安意干脆利落踢开裴理的身体,大步跑向沈渡,扶住他哽咽出声,“小渡你怎么?”

见人平安无事,沈渡全身力气散尽,低头靠在她的身上缓缓说:“没……事……”

声音很轻,一个字喷出一口血,大部分溅向地面,小部分落入身体上,染红白色的锦袍,血淌在衣服表面,像一条涌动的血色河流,而源头则是沈渡胸口那朵红色的鲜花,花蕊处是没入身体的刀。

“没刺进心脏……”

一口气说完沈渡闭上眼睛,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一具尸体,紧锁的眉间显出活人的气息,他身旁的李安意手足无措,想伸手止住血,却不知该怎么做,加上没有力气,沈渡又高大沉重,她半拥着他坐在布满血的地上。

同样一身白的李安意衣尾染上鲜血,泪水从眼眶争先恐后跑出,滴向怀里沈渡的脸庞,恰巧落到他的眼皮上,泪水下滑混着血流向地面。

低头望向眼沾泪水的沈渡,她心里更慌张,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抽动,恐惧感袭来,她清醒意识到她害怕失去他,失去满心满眼是自己的沈渡。

眼里流进泪水刺激眼球,沈渡难受地眨眼,张开一条缝,模糊狭小的视线中,一张满是泪水、死咬唇瓣的柔美小脸占据大部分,他心脏加快跳动,血流加速,唇舌干燥,失去力道的右臂抬起温柔地擦拭心上人的眼、眉。

他眉眼温和,扯出一个极度虚弱的笑容说:“姐姐别哭,是我没用……”

沾染血的右手触碰白皙柔软的皮肤,拭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泪与血混杂,李安意的脸更模糊,更遥远,似乎要远离。沈渡的手无力下落,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唇,鲜血点上红唇,愈发艳丽、夺目。

“不不是的。”

他的手很冰,内里的血液似乎没有流动,无法供热,李安意握住冰凉的手,结结巴巴反驳,方才的抚摸让她找回理智,想出办法,“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叫人。”

“我来时……已经喊人了。”沈渡闭眸气若游丝,连维持睁眼的力气都无,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转向李安意,颈部放心的暴露在她眼前,像个脆弱的孩子,渴求面前人的安慰。

喉咙干涩发张,酸涩从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李安意舔了舔唇,不知是谁的血被她舔进口里,苦涩的血腥味缠在敏感的舌尖,艰难发声,“小渡别睡,我们聊聊。”

怀中人的手依旧冰凉仿佛是冬日里的冰棱,沈渡一动不动,胸口没有血溢出,先前流出的血凝在他们的衣服上,发黑发臭。

月光如流水倾泻,勾勒出沈渡俊美的侧颜,更衬得他脆弱,浓密的黑睫仿佛死亡的黑蝴蝶,永远无法张翅。

半股黑发洒向地面,染上肮脏的灰尘与血,另半股缠绕在李安意的手里,又像缠绕在她跳动的心脏上,缓缓勒紧。

远处是欢声笑语,人们共度佳节,近处是逐渐冰冷的恋人,浓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温度慢慢流失,恍惚间李安意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沈渡身体温度下降停止跳动,又一具尸体诞生。

那一刻她明白自己是喜欢沈渡。

冷风刮过吹散空中浓郁的血腥味,李安意单薄的身躯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唇间的血宛若白纸面上干涸的胭脂。

她闭眼微微倾身,衣角挪动其上的血面扩大,乌黑的发丝倾落在沈渡的面上,衬得人苍白。

一个冰凉、带着血的唇覆在沈渡同样冰凉的唇上,两唇间只有浓郁到发臭的血腥味,无半点旖旎甜蜜。

没有热度,没有香气,不柔软,不像是吻,反而像两块金属碰在一起,冰冷冷的。

嘴唇相连的地方渐渐有了感觉,纹路触碰,皮肉相贴。李安意依旧吻着沈渡,研磨他的唇低声说:“小渡,我喜欢你。”

黑蝴蝶的翅膀悄悄张开,沈渡轻轻回声,“嗯。”

手举火把的李安宸领着腰上悬剑的金吾卫进来猝不及防看见这副生离死别的画面,众人目瞪口呆,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空地上一男一女紧紧相拥,仿佛下一刻就会分别,他们的唇贴在一起,呼吸交缠,血色的细流围在两人的周围,又以他们为中心蜿蜒至李安宸的脚下,引得他后退几步。

脚步声惊动李安意,她抬起布满血与泪的小脸,话语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大夫……”

“快!你去喊大夫,等等也把太医喊来。”李安宸压下心底的震惊,从容不迫安排。

金吾卫中不缺懂得止血包扎的人,他吩咐人拉开李安意,为沈渡治疗。

李安宸接过满身冰冷的妹妹,吃惊于她身上的温度,用双手握住她传递暖意。

桃芝将墨绿披风张开裹住李安意,隔绝他人的目光,顺道遮住她的脸。

“理王。”

拥着人的李安宸听见这句,柔声说:“圣上知道了,他会处理一切,我们回府休息,你受惊……”

“小渡……”

有一层披风阻挡,声音又闷又轻,耳里卓越的李安宸却听见,深吸一口气,他放缓声音,“他也会一同送回住处,你知道就在我们隔壁。我们先回。”

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身上有点热气的李安意终于肯动脚,慢吞吞离开。李安宸只好随着她的步调,送人上马车。

马车宽敞柔软,里头有个暖炉,正冒出热气,案上摆放热茶,李安意身体的温度上来,心却沉下,陷入寒冷刺骨的大海,眼前依旧是染血的沈渡,小渡怎么样?

她恨自己没用,若早点发现裴理的异处,执意让李安宸调查他,就不会生出这件事,连累沈渡。

翻身上马的李安宸侧头看向被金吾卫包围的沈渡,太医已经来了,正全力医治他,一切尘埃落定。他想起方才男女相拥的画面,心里有种被猪拱了水灵灵的白菜的感觉,即使是一头俊美的猪。

他双腿夹马腹追着马车走了。

“好啊!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你们称赞的好皇子,元宵节让亲卫屠杀无辜百姓,囚禁无父无母的少女,随意鞭打奴仆,一群废物,把他压入大理狱,给我查!”

斥责的声音使得下首的中书令姚昊然与门下侍郎田俊才面面相觑,一旁的刑部尚书原正城神游天外。

重重明火中永定帝狠拍案面,案上的墨笔被震得翘起,他眉间紧锁,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臣无。”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下去,周卿留下。”

等人退下,永定帝闭眼有气无力问:“他怎么样?”

“失血过多,要休养两个多月,万幸刀没有刺入心脏。”

“他竟为了一个女人愿意去死,真是蠢。”永定帝睁眼神情讽刺又含着痛恨。

“少年心性,可以理解。”周建鸿充当和事佬安慰。

“我当初是不是像他一样……”

男人低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殿内。

“往事不可追。”周建鸿说完就走了。

此话引得处在案后的人发出笑声,笑越来越低,最后竟隐隐听见哭声。

元宵当夜,魏王余孽重现手持刀剑当街屠杀正在游玩的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在空中。

赶来的金吾卫迅速制服滥杀无辜的黑衣人,然而逝去的生命终究无法回归。

翌日靠近李安意被绑的小院的那条街几乎家家挂上白布,哭声连绵不绝,路人纷纷为他们默哀。

永定帝令户部为死去亲人的人家送去银子并让慈恩寺的法师为他们做法。

“轰隆轰隆!”

夜幕中一道巨响,雷光照亮整个小院,倾盆大雨无情落下,噼里啪啦砸向地面。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推开木窗,露出一条小缝,浓厚的草药味包裹着热气从小缝泻出。潮湿混杂泥土与草木的味道挤入室内。

深吸一口气,跪坐在炕上的李安意透过小缝望向没有草木花树光秃秃的院子,这是沈渡现居的院落,用空空如也形容不为过。

转头室内除了桌椅床之外,只有几个火盆,银炭冒着星火,烘得房间暖融融。

“姐姐……”

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床上人双眸紧闭,俊美的脸上是脆弱又无力的白,嘴唇紧抿没有一丝缝隙,一滴汗从额角冒出,沈渡已昏迷了三天。

李安意提裙下炕,快步走向木床,坐在它旁边的矮凳,伸出手握住沈渡苍白的手,柔声说:“小渡,怎么样?”

这是沈渡自受伤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三天里他神志混沌,嘴里只能吐出晦涩的音节,尽管如此李安意仍天天来看他,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水……”

不停滚动的喉咙述说焦渴,数滴汗浮出,沈渡浑身被汗打湿,像从水里捞出一样,墨发粘在脸侧,他不舒服地皱眉,唇干得起皮。

先将湿漉漉的发丝挪到一旁,李安意舀了半勺温水,细致地送入沈渡口中。他微张红唇由她一点一点喂水,很乖。

又送了半勺,见他唇湿润,她放下心用帕子轻柔拭去沈渡脸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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