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宁虽然心里钦慕裴珩,但心里也十分怕他。
她一时不能确定自己不知究竟是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小心翼翼道:“就在晌午时,表姑母请了表嫂来吃茶,说到子嗣的问题时,表嫂竟主动要素宁敬茶,说要将素宁收作妾室。也是表嫂说让素宁搬到这里来,说是方便照顾九表哥。九表哥不信的话,可以问一问大表嫂。”
话音刚落,一旁像是正在看热闹的孙氏嫣然一笑,柔声道:“九弟妹一向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
不过简单一句话,便坐实了这件事。
李素宁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听表哥淡淡道:“既如此,那你就住下吧,”言罢,头也不回地入了听雨堂。
伫立在原地的李素宁忐忑难安,“九表哥生气了?”
孙氏道:“倒也不见得,他不是答应让你住在此处。来日方长。”
说得也是。
只是李素宁有些不明白,“大表嫂为何要这样帮我?”
她从前来府上住的时候,孙氏还未入裴家的门,两人之间一点儿交情也无。
可她昨日不但提点她去见表姑母时该如何说话,方才还特地陪她在此等九表哥。
孙氏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她一向笑盈盈地,不笑时一对精心描摹过的眼睛看人时透着几分厉害精明。
李素宁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只听她叹了一口气,“我不过为你打抱不平罢了,明明这一切本该是你的,凭什么她一来就能拥有旁人使劲力气也得不到的东西。明明,她出身都不如你。”
“大表嫂说得对,”李素宁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她一点儿也配不上九表哥!”
迟迟早有一日她能够取代那个女人,成为他九表哥的妻子。
*
听雨堂里。
裴珩吩咐,“去问问今日她回府后发生何事?”
书墨应了声“是”,赶紧去办。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他气喘吁吁跑回来,匀了两口气,回禀,:“听说是因为表小姐先去见了县主,县主才将娘子请过去。娘子大约在屋里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就命人收拾了园子。我还听说,娘子原本当场就要吃了那本妾室茶,还是县主拦了下来,说挑个好日子摆上几桌,娘子这才作罢。
裴珩闻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书墨见公子似乎不大高兴,迟疑,“县主一向重子嗣,想来娘子也是没法子,心里指不定如何难过,公子不如去瞧瞧娘子?”
*
纾妍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
火红的晚霞透过绿纱窗烧到屋里来,就连地毯上也散着碎金的光。
守在一旁的淡烟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上前服侍她起身。
乌曈里还笼着湿润雾气的女子望着绿纱窗上的烟霞,声音缱绻,“什么时辰了?”
“申时刚过不久。”淡烟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说:“晚饭已经好了,小姐洗把脸就能用晚饭。”
纾妍晌午就吃了一些糖人跟糖葫芦,眼下肚子咕咕叫。
她洗罢脸,紫檀木圆桌上已经摆好晚饭,全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菜。
她一向爱热闹,从前在家时都是同家里人一起用饭,用罢饭后一家人坐在一处吃茶聊天玩叶子牌,这已经是他们家里的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可自打她醒来,每日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用饭,也再无人会在饭后茶余同她说说话,哄一哄她。
她一时又想到今日晌午见她那个便宜婆婆的情景。
人人都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想来这样欺负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甚至都不敢深想在她失去的这三四年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能被人欺负到她头上。
从前的那个“她”得多可怜呀。
婆婆不喜,妯娌针对,与她两情相悦的夫君实则早有心上人。
她甚至怀疑这个“两情相悦”究竟是不是真的,否则他怎舍得这般欺辱她……
淡烟见她神情蔫蔫,有些担忧,“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我只是忽然想起从前在家时的情景,”纾妍有些怅然地搁下象牙箸,“从前在家时我爹总拘着我,我心里烦他,如今只有我一个,我心里又想得慌。”
淡烟与轻云听了心里十分难过。
莫说心理年龄不到十五,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姐,便是即将满十八岁的小姐面对婆婆不喜,妯娌刁难,夫婿即将纳妾的困境,宁愿和离也要逃离这一切。
淡烟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孤单,不如待会儿用完晚饭去寻姑爷吃茶?”
轻云立刻也点头附和。
可说完后,两人又心里有些后悔。
指不定姑爷现在如何同自己的新欢柔情蜜意,哪里还会记着小姐。
只是除了姑爷,她们一时也想不出这偌大的帝都究竟还有谁能陪小姐解闷。
提及裴珩,纾妍反倒想起李素宁来:“她可安排好了?”
淡烟点头,“小姐一睡着,我与轻云就让几个粗使的婆子丫鬟将旖霞园收拾出来。”
话音刚落,轻云轻哼一声,“小姐没瞧见她当时那副得意的嘴脸,就像是已经过了门似的。”
纾妍并不觉得意外。
李素宁爱慕自己的表哥,如今能够得偿所愿,心里自然高兴。
旖霞园与听雨堂不过一墙之隔,想来他们今晚也在一同用饭。
老狐狸心里一定极感激她。
人人都有家,独她一个无家。
纾妍越想越伤怀,饭也不想吃了。
淡烟与轻云正不知如何安慰她,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淡烟扭头,喜道:“姑爷来了!”
纾妍下意识看向门口,果然瞧见一身豆绿白缘的直领道袍的俊美男人。
老狐狸怎来了?
纾妍呆呆望着来人。
他不是应该同他的表妹在一起,好端端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她嗅觉一向又灵敏,闻到一丝丝甜酸的味道,不觉口水生津,脱口而出,“大人是给我送谢礼来了?”
裴珩对上那对微红的天真眼眸,走到她身旁坐下,问道:“你做了什么好事,我要给你送谢礼?”
”我?”纾妍有些糊涂,“我将大人的心上人安排在大人隔壁,岂非全了大人的心愿?”
裴珩没作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大抵是刚起床,她满头青丝随意地绾了一个髻,白皙的额角没了胭脂的遮掩,露出原本的一道长约两寸长的粉色疤痕。
也许这道疤痕是因自己而起,所以丝毫不觉得丑陋,反而心中生出几分心疼来。
他一时忘记自己的来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抚摸着那道柔软的伤痕,声音也不免放得柔和些,“可还疼?”
心里本就伤感的纾妍闻言,乌瞳渐渐起了一片水雾,眼角的那颗泪痣映着雪白的肌肤,愈发娇艳欲滴。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大人总这样!大人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
裴珩不明,“我怎奇怪了?”
“还说不奇怪,”她瞪着他,“大人明明纳了喜欢的女子为妾,偏又走来哄我,这难道不奇怪吗?还是说天底下的男子皆是如此?”
不对,七哥哥就不会这样。
他只喜欢她一个,也绝不会哄旁的女子。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待她一心一意?”
裴珩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话来。
她从前从不在他面前提“情爱”“喜欢”之类的话,如书墨所言,她待他的好全都在一些不易察觉的生活细节里。
每日晨起时的参汤,搭配得当的衣裳,有助于睡眠的香料……
两人哪怕在床衹间,亦从不曾涉及此类话题。
情迷意乱时,那样柔婉的女子也只会哭泣着唤他“官人”。
极简单的称呼,却又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面对“不到十五岁”,性子有些任性的小妻子,裴珩想起书墨的话,从不向人解释的男人道:“她并非我心仪之人。”
“为何?”纾妍不理解,“是因为大人后来与我两情相悦,所以才不喜欢她了?”
裴珩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时,深沉锐利的眸光睨了一眼一旁的淡烟与轻云。
两人完全没想到自家小姐竟会当着姑爷的面说出这四个字,生怕姑爷拆穿这个美丽的谎言,紧张得直冒冷汗。
裴珩收回视线,“自然不是。”
淡烟与轻云见姑爷也算变相默认,松了一口气,悄悄地退出屋子。
这时外头天已擦黑,暝色涌入屋内,渐渐屋子里没了光亮。
纾妍望着眼前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大人今日究竟所为何来?”
裴珩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
或许是乍一听见她主动将李素宁收入房中,且还安排在距离自己那样进的地方,心里感到微微的不舒服。
又或许是担忧她因纳妾一事不高兴,类似撞到头的事情再次发生。
因为额头上这道多出的伤疤,他待她始终心里有愧……
裴珩按下有些纷杂的思绪,问:“为何不同我商量就把她安排在旖霞园里?”
“不是大人想要纳她为妾?”纾妍并不明白他那些微妙的心思,“既如此,岂不是住得越亲近越好?”
这话题似乎又绕回来。
裴珩有些头疼,“我并不是非要纳她为妾。”
“大人又不想要她?”
纾妍澄澈水润的眼眸里流露出不解,“那大人想要纳什么样的?高的矮的?白皮的还是黑皮的?”
未等裴珩说话,她恍然大悟一般,“我懂了!我常听人说女子要丰腴些才能生小娃娃,大人定是觉得她身子太瘦,所以才不愿意。不如我明日多让人送些好吃的过去,让她好好养一养,也好早些给大人生多——”
话音未落,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巴。
纾妍:“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