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双确实是靠在了顾写白的怀里。
四周依旧黑暗,她的额头抵在顾写白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声依旧如此蓬勃有力,雀跃的节奏与四周的黑暗格格不入。
等等,雀跃。
他在高兴什么?
逢双的吐息轻到了极致,她怕自己的气息落在顾写白的胸前与颈侧。
以前,这点罕见的热气儿总是会成为某些行为的导火索。
她想要推开他,但不敢动,周围太黑了。
一旦陷入黑暗,她会想起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血色画面,最令逢双害怕的并不是那场景本身。
而是她那时并不恐惧。
逢双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企图将那些回忆驱散。
她嗅到了顾写白身上熟悉的味道,躁乱的情绪缓和些许。
多少天,多少年……他能让逢双这样淡薄无爱的人都能短暂地将他当做依靠,连他身上的气息也成了安定的良药。
顾写白拥着逢双,略微仰头,黑暗中的漂亮喉结上下滚动。
即便周围响着嘈杂、惊恐的人声,但他依旧听到了自己愈发快的心跳声。
他感受到了逢双气息的变化,她或轻或重的吐息落在他的胸前。
此时顾写白已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逢双一伸手,他就乖乖把她抱住这件事。
他只是在想,怀里的这个人,很害怕。
可笑,这么闷的女人也会怕黑吗?
顾写白想到自己方才低头的动作,他的唇掠过逢双的发丝。
拥抱,亲吻,这两个动作他做得顺理成章,仿佛他身体肌肉已经记住了自己应该这么做。
身体暂时脱离大脑的掌控,兀自紧紧抱着身边的女人。
逢双感觉顾写白的双手落在自己腰间,她今天穿的裙子布料薄,后背露出大半曲线优美的脊背。
顾写白的手往上或是再往下放,都显得冒犯。
当然,他可以不抱的,但他抱得很死,逢双伶仃的身子完全被他圈在怀中。
而且他的指尖正好触到了自己用来夹紧衣服的那枚长尾夹。
顾写白触到了金属的冰冷温度,他的手指能轻易感知到裙腰被束起的部分。
他见过这条裙子的款式,它来自三年半前的春秋秀场。
或许是集团业务上有过往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厉害,他的脑海里有这条裙子的所有官方信息。
顾写白是知道自己很幼稚的,但他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旁人面前展现这种犹如小学生的炫耀。
“三年,你瘦了这么多?”他忽地低声在逢双耳边说道。
这句话本是这位大少爷不露声色地在逢双面前展现自己优越的记忆力以及知识储备。
但下一瞬间,逢双全身肌肉绷紧。
三年?!顾写白想起来了?
一句话让逢双战胜对周遭黑暗的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扯开顾写白的手臂,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不可以,不应该——他不能想起她。
逢双往前踉跄了一步,坚定地甩开顾写白的手,藏入黑暗的深处。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黑天鹅绒的椅背,踉跄着往前走,她应该……应该离开这里,离开顾写白。
这间拍卖厅黑到极致,不止是这间艺术馆,连周围的建筑也断了,四周没有任何光源。
逢双已经发抖得要站不住了,她靠在墙边,大口呼吸,仿佛上岸渴水的鱼。
像……太像了,九年前……更多年前也是这样。
她希望自己的眼睛再疼起来,用失去光明来代替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但是她的内心深处,是一片平静与死寂。
逢双害怕是……自己并不害怕,这种感受矛盾无解。
此时,逢双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逢双。”顾写白站起身来,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这两个简单的字辗转在他的喉头舌尖。
最终顾写白发出的声调沙哑脆弱得让自己都震惊。
在逢双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不止觉得自己怀抱空了,而是觉得自己始终热烈跳着的心脏也冷了下来。
不知为何被雀跃填满的内心深处,猛地又被挖开去,只余下一片空荡荡。
逢双听到了顾写白的声音,也看到他手边亮起的灯,它照不亮周围,只能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扑过去吧逢双,回头,回到他的身边,忘却的记忆不算什么,这个男人,就算忘记你了又能如何?
只要朝他走一步,他就会坚定地、热烈地、义无反顾地回到你身边,没什么能阻挡他,他是最执拗的一个人。
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催促着逢双,但是逢双仰起了头,她觉得顾写白就是有病。
她转身,往更深的黑暗逃去,她行动得悄无声息,淹没在嘈杂人声中。
不知摸索了多久,逢双感觉自己应该是摸到一个安全出口的门,她拧开门把手想要离开。
但下一刻她听到了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在她身前有一道黑影闪过,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将什么东西递到了她的手上。
逢双摸到了温热粘腻的液体,这里弥漫着的古怪味道让人恶心得想吐。
下一瞬间,她反应过来。
递到她手里的是一把刀,刀上沾了血,这里的味道是血腥味。
逢双的眼眸瞬间睁大,她甩手丢下被递到自己手里的刀,扶着墙往前奔去,想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黑影。
她就说为什么如此熟悉,这场景与九年前那场意外一模一样。
逢双穿着的裙子窄,限制了行动,她往下狠狠一扯,将裙摆撕开。
高跟鞋纤细的鞋跟陷入黑丝绒地毯,逢双凭借直觉,往黑影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头至尾,她冷静得吓人,因为她注意到了梦魇本身,她要抓住他。
逢双的步子越来越大,中途不小心崴了脚也没注意,一路追到了拍卖厅大门。
厚重的厅门被前者推开,逢双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闷头往前冲。
就这样——不管前方有什么障碍物,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也不管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她一定要找到他。
逢双义无反顾往前奔去,但纤细的身影却被守在门口的一个高大人影拦腰抱了回来。
沉厚的男人肩膀死死压着她身体,黎望怒声传入逢双耳朵:“还想跑哪里去?!”
逢双分明感觉到不远处的黑影已经完全隐入了黑暗,她挣扎着还想去追,但黎望把她锁得太紧了。
“这次还会让你跑了吗?嗯?”黎望单手抓住了逢双的两只手腕,他也摸到了逢双手上将要干涸的血。
“松开……”逢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力度,无奈得连尾音都在颤抖,“我要去追……”
片刻,她叹了口气,绝望得没有支撑身体的力量,几乎软倒在黎望的怀里。
她追不到了,这里太黑了。
“还没通电吗?”黎望拿起对讲机质问。
“队长,马上了,请您再等一会。”配电室内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维修。
就在几秒钟后,电路维修完毕,所有的灯光亮起。
骤然恢复的光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眯起了眼,不远处的顾写白才刚追过来——刚刚逢双说话了,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在他离逢双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这里恢复了光明。
顾写白站定在原地,他看到只离开了自己一小会儿的逢双身上已经沾了血,连衣衫都不整了,狼狈地被困在黎望手中。
“你做什么?!”顾写白几乎是扑了过去,将逢双接住。
她的手上有干涸的鲜血,他也没嫌脏,就这么死死抓着她。
逢双暂时还没回过神,她的身体软着,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
就差一点……她差点就能追到那个梦魇了,可是……为什么?
“这是嫌疑人。”黎望死死盯着顾写白说,他的眼风凌厉,对上顾写白竟也没有避让。
顾写白视线落在逢双被扯开的裙摆上,再多动一下,她就要衣不蔽体。
他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直接盖到了逢双身上,将她与浑身的血迹都裹得严严实实。
缀着贝壳胸针的外套又来到了逢双这里。
这个时候,有走到侧旁查看的参展者看到了消防通道门口的景象。
尖叫声渐次响起,有人被吓得争相往外逃去,顾写白与黎望同时回身看去。
消防通道门口处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穿着保安的制服,胸口正中央有一道被刀刺穿的血窟窿。
血淌了满地,周遭有踉跄的高跟鞋印,还有一把被丢在地上的刀。
逢双一手被黎望紧紧锁着,一手被顾写白抓着。
现在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是张成。
艺术馆的拍卖会上死人了,死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是体型高大的男人,是一个保安。
不同的人心中会有多种形容词来描述死者。
但当逢双说出那句话时,顾写白失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再冰冷的心也会因为这句话感动。
逢双惊得眼中落下泪来。
她说:“她的爸爸死了。”
她忘记了张成所有的恶劣行径,她只是知道,张萱的父亲死了。
顾写白感觉自己心口被猛然一撞,抬头去看拍卖台中央的那尊女人雕像。
他看到,自己用一千万买下的、碎裂的女人雕像,少了两只眼睛的碎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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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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