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叶明苏照旧去医院送汤。

冯伟照旧又发了疯，好像不给她点难堪今天都过不去。

叶明苏依然保持沉默，虽然她很想把饭桶里的汤全泼在冯伟脸上。

回到家时间不早了，叶明苏洗漱好开始总结复习，各科的进度很快，这个学期结束就能把高中所有知识学完。

她没有时间做拔高题，只能尽可能地把新知识巩固好，同时兼顾复习。

零点三十二分，叶明苏关灯上床睡觉。

这几天她的睡眠都很差，还不习惯突然和season失去联系。

叶明苏打算明天中午再去一次网吧，这次要找个远点的了。

她这样想着，身体很疲惫，精神也同样疲惫，但就是没有睡意。

清晨，叶明苏果然起晚了，她快速套上校服，草草洗漱完，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简单扎了个低马尾，然后拎起书包就往外跑。

两只脚踏快被她蹬出火星，7:05，叶明苏来到校门外，校内不准骑行，她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终于赶在锁教学楼门的前一秒闪了进去。

“又熬夜做题了？”来关门的老师问她。

叶明苏微笑着点点头。

7:10~8:00是早读时间，叶明苏的座位在倒数第三排，进教室她习惯走后门，出教室则是走前门。

她累得坐在座位上喘了一会气，两分钟过去才抽出英语和语文书。

一上午的课都在赶进度，老师只用课前的两三分钟带一下上节课的内容，然后说：“自己做计划复习，老师不可能再带着巩固知识。”

本来就只有一点时间睡觉，偏偏叶明苏还失眠了，课间她没精神整理笔记，老师一出门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到了大课间才出去上了个厕所。

她回来时，关山正站在讲台上宣布运动会的报名人员：

“……长跑3000米：季从昭，4×400米接力：黄雨桐、陈依依、郑竞思、钟星，跳高：关山，跳远：关山，托球跑：叶明苏、季从昭……”

宣布到托球跑人员时，叶明苏刚坐下，听到季从昭的名字她猛地愣住，手指蜷缩起来，呆滞了片刻才回过神。

季从昭……

季从昭？

不是关山吗，怎么会变成季从昭？

叶明苏的瞌睡虫全被吓跑了，她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发现整张脸又热又烫，应该没有红吧。

她没有镜子，左边的女生好像有，但她从来没主动和人家说过话，不太好意思借。

算了，红就红吧。

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想干什么？

是要做笔记吗？不对，是补觉，但她现在不怎么困了，那做笔记吧，上节课好像是化学，那就做化学笔记……

叶明苏先把上堂课的内容回顾了一遍，效率不怎么高的列出一个提纲，先对着提纲填充内容，回忆起来比较困难的部分用红笔圈出来。

十分钟后，提纲上只留下几个红色墨迹，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走进班级：“今天讲昨天留的套题，都做完了吗？”

下面稀稀拉拉地跟着几句“做完了”。

“真做完了还是假做完？都摆在桌子上我检查一下，”英语老师扫视一圈，看见几个埋头胡填答案的，“没做的都自觉点，给我站后面去，还有那些临时抱佛脚的，胆子够大的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胡诌？”

闻言那几人停下笔，灰溜溜地拿着试卷贴墙跟去了。

英语老师很快转了一圈，把试卷的完成情况看了一遍，说：

“绝大多数同学都很自觉，试卷都做完了，只有极个别同学偷懒没做，下不为例，再犯就站出去，我的课不欢迎连作业都完不成的同学，好了，现在开始讲题……”

今天要讲的试卷是“标准卷”，不是专项提升，题型和高考卷一样，二十道听力，四篇阅读，一道七选五，二十道完形填空，一篇十道题的语法填空，然后是在一篇短文中改出十处错误，最后是作文。

“像这种难度的听力最多错一个，四篇阅读呢，有要讲的吗？如果是因为词汇量不过关造成的错题，自己下去背单词，七选五讲一下吧，有两个迷惑项……”

“好，接下来讲一下作文，”英语老师打开投影仪，朝叶明苏招了招手，“来明苏，把你的作文拿上来。”

大家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一见英语老师打开投影仪，那下一秒就必然要投叶明苏的满分作文。

“嚯，我怎么觉得叶明苏的字又变好看了。”

“天呐，这真是人手写出来的吗？”

“至于吗？公整到这种地步也太装模作样了……”

英语老师调整了下角度，用手敲了敲白板，说：

“如果你们改过英语作文，就知道见到这样的试卷有多高兴了，现在才高二上学期，我希望大家每天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练习一下……”

叶明苏自然听见了那些不太好的声音，她从初中就开始注意卷面了，到现在练字也练了四年多，已经不需要刻意，就能写出这种印刷体。

“电脑阅卷时，工整的字体优势很大，至于我推荐什么类型的字体，叶明苏这种就比较好练，尾巴少，保证每个字母的倾斜程度一致。

“大家从现在开始练也不晚，卷面整洁肯定是有加分的，好了就说到这儿，来看一下作文，我对中西餐差异的看法，是一篇观点型文章，在着手写的时候，要避免单一结论……”

叮铃铃——

叶明苏和昨天一样，仍是脚步匆匆地走出教室，给冯伟送完饭后，她到厕所换下校服，套上一件白T，随便找了间网吧。

叶明苏登上□□，season回复给她几条长长的消息：

season：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赞同你的决定，不过，你还是要考虑一下不搬出来，在上学时住宿舍，平时放假了还有个地方去。

season：当然，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一定要搬出来的话，我不同意你放假时住小旅馆，一是人身安全无法保障，二是也不方便。

season：接下来的话有些冒犯，我建议你不如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至于费用，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

叶明苏盯着那几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敲字：万一我不还钱了怎么办？

season仿佛时时在线，叶明苏刚发过去，他就回复：你不会。

season：又来网吧了？

叶明苏：嗯，昨天被教导主任抓到了，要扫两周操场，这次找了个远点的。

season：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要不要采纳？

叶明苏：还是算了，我住宿舍吧，冷静下来一想，如果只有放假回家，我也不是不能忍。

叶明苏：这段时间表哥住院，他们的情绪不好很正常。

season：？

season：什么意思？

叶明苏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season：他们对你很不好？

season：搬出来，搬出来吧，对不起，我总是在分析利弊，没考虑你的感受。

叶明苏：为什么要道歉呢，我过得好不好都和你没有关系，是我一时没绕过弯，两年很快就会过去，暑假加起来才放一个月的假。

叶明苏：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先下了，再见。

叶明苏骑着车子回学校，下午有体育课，她要和季从昭一起练托球跑。

季从昭……

自行车生锈了，一骑起来就咯吱咯吱响，在敏感的青春期，叶明苏不免感到难为情。

不过以后住校的话，也用不着骑自行车了。

时间还早，叶明苏停好车子，打算去教室学会儿习。

叶明苏坐在座位上，翻出笔记做复习，她贫瘠的生活只剩下学习，学习……

她稍稍偏了下头，用余光看了看斜后方的座位。

季从昭……

一个她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人……

叶明苏垂下眼，骑车时吹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有几缕头发散落，她理提纲理得有些崩溃，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指腹轻轻按压太阳穴。

右手放在大腿上，捻动着校服布料，过了一会，这只手拉开书包拉链，从侧边兜拿出一只小镜子。

叶明苏把镜子拿起来，光滑的镜面照出她的脸，她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叶明苏最讨厌她的眼睛，自从爸爸去世后，这双眼睛里就只有空洞、迷茫，妈妈要独自一个人养家、养她，在饭桌上说的最多的就是，能吃饱饭和有学上就行了，她不能和别的孩子比……

妈妈把她所有的焦虑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叶明苏，导致她从小就生活在一种惶惶不安的阴影下。

叶明苏对母亲没有怨言，有的只是心疼和自责，而两年前，母亲的去世将这种心疼和自责推至顶峰。

叶明苏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她甚至不敢看一眼母亲的尸体。

她好累……

叶明苏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在桌子上趴下了，她今天想多休息一会……

不想参加运动会了，不想托球跑了。

季从昭，

离我远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