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章麓刚回府,便被虞庆侯叫去了书房。

待房门关上,虞庆侯才开口问道:“听闻,你与三皇子很合得来?”

章麓闻言一愣,反问:“哪里来的谣言?”

“坊间都传遍了,说你与三皇子组队打了一下午的马球,把这长安城的王子皇孙都给打趴下了。”虞庆侯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这话传的这么快定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就是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你怎么想的?”

“李章两家有婚约的事不是秘密,加上陛下下旨,几乎定死了我会是皇子妃,只是不知会是谁的皇子妃,不过这样也好,算是给我和三皇子一个光明正大接触的理由。”章麓道:“不过,我与他如今是明面上不熟,实际上暗中合作。他趁着打马球的机会告诉我,崔环在安化的生意出了问题,我得去瞧瞧,许清月从靖国公身边回来,还安插在了三叔的府上,此事太过蹊跷,得查查。”

“我不是问你这个,陛下改朝换代还愿意履行上一辈定下的亲事,无非是想要章家的兵权,要么作为你的嫁妆入皇室,要么拆解了幽云十六州的兵将散去天南海北,咱们只能二选一。”

章麓敛了敛眼皮,隔了好半晌才道:“那便嫁,至少作为嫁妆,也还在章家的手里。”

虞庆侯点头:“你心里清楚便好,为父没有什么好劝诫的。唯有一点希望你铭记在心。”

“父亲请说。”

“这世间男女地位的不平等,令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平等。没有感情的婚姻对于男人来说无所谓,他们可以纳妾,可以另娶,可以置外室、上花楼,但女子却不能。”说到这里,虞庆侯眉宇间的忧愁之色越发浓郁,“为父不希望你为了一腔仇恨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若是真心实意选了李鹤霖,咱们章氏就是他背后的靠山。只要章氏不倒,你便不会倒。但为父也希望你的婚姻不是一张苍白的纸,看起来洁净却只是个空架子,那样对你不好,你母亲也不会愿意。”

虞庆侯的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对于他来说,只要自己不倒,儿女必定一生荣华富贵,可他若是倒了,外嫁的女儿必定遭殃。若是夫妻二人有情分,夫君又是个和善人,自然会善待她,可若是不和善或者本身就危机四伏,那哪里还会顾得上她呢?

大女儿嫁给了奉州伯,这孩子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靠着司农事培养出的良种挣得的爵位,本心善良待大女儿也好,他倒是不担心。

唯独小女儿,性子娇纵又嫉恶如仇,着实令他担忧。

章麓上前两步,抱住父亲的臂膀,头靠在肩膀上,就像年幼每一次受委屈的时候一样:“女儿知晓爹娘的苦心,百姓的仇自由爹和哥哥去替他们追讨,可四哥的债却是女儿一手促成的。”

这些年,章麓时常梦魇,后悔自己当年为何要轻信那名姓贺的商人。

若是当年她警醒些,或许四哥就不会死,不会被削成.人.彘.挂在树上,那三万风云骑也就不会死在万马坑,不会家破人亡。

“所以,女儿定要手刃祁中岳,手刃当年每一个参与了这件事的人,无论是世家、官员亦或者兵将、杂役。爹,您就成全了女儿,让女儿亲手去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

雍台宫中,五皇子李谨焕也听闻了关于章麓与李谨焕的传言。

他捻着小米喂鹦鹉,嘴里喃喃道:“他们俩?真的假的?”

“是真的。”内侍捧着鸟食盒子低眉顺眼,“奴婢的义子在明德殿奉茶,早先虞庆侯进京那日,陛下就把虞庆侯给召进宫了,两人谈了一上午,中午连午膳都是一起用的,奴婢那义子在中间续茶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了些,说是虞庆侯那个小女儿,深得三皇子的眼,甚至不惜为她与朝臣呛声,陛下也对她颇为满意,想要点她为三皇子正妃。只是虞庆侯似乎不大乐意,这事儿便没有敲定下来。不过,待今日的流言传入陛下耳朵,这事儿恐怕就要板上钉钉了。”

“为何不早点来报?”李谨焕睨了一眼内侍,“越发惫懒了。”

内侍后退两步,深深弯下腰,低头恭敬:“是奴婢的错。”

李谨焕将手里的食儿扔回食盒:“行了,你去吧,平日机灵着点,再有什么消息尽快回禀。”

“是。”

待内侍离去,李谨焕离开雍台宫,朝母妃所在的雍和宫而去。

雍和宫是整座皇城中最豪华的宫殿,甚至皇后所居的凤栖宫都比不上。

珠宫贝阙、玉阶彤庭、画栋飞甍、峻宇雕墙。

李谨焕进来时,雍贵妃正在打量袋子里的萤火虫。这是她昨天夜里命人去郊外抓来的,打算晚上在院子里放飞,听闻前朝有皇帝隋院飞萤,光便岩谷,甚是美丽,她便闲来无事也想尝试一番。若是真好看,便隔三差五的来上一回,不比看折子戏来得有意思。

李谨焕小心翼翼的将前朝的事告诉了母妃。雍贵妃听了儿子的话,直起身冷笑一声道:“陛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抬举三皇子跟你打擂台?呵,想得美。”

李谨焕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雍贵妃饮了一口温酒,脚边的红泥小火炉上,还热着一壶梨花酿。

她悠然地倚靠在软榻上,晃荡着悬空的双脚:“崔敏先不是挺喜欢章引玉的吗?这章引玉已经被王家看上,他若是得罪了怕是要得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倒不如转而想想章麓,崔家虽然因着经营马场和盐场复起,势如中天,但到底是没落旧族,单有银钱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出来做官就掌控不了朝局,早晚有一天得被拉下来。”

说到这里,雍贵妃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其实那些番族愿意为他驱使,也不过是看着盐铁米粮的面子上。这些都不稳固,所以崔家定然极为想要兵权,只要娶了章麓,这兵权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谨焕蜷了蜷手指,他曾说过,他最不喜欢拿女子来做棋子,可她母妃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女子作为棋子辅助男子成就事业,是理所应当的。

雍贵妃对儿子勾了勾手指,像都弄小狗一样让他行至近前。

李谨焕习以为常地跪在雍贵妃脚边,被娘亲用食指勾出下巴,扬起头来,看向她。

雍贵妃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儿啊,你别嫌母亲和舅舅管你太多,你还小,不懂这世间险恶,只要你乖乖听话,按照母亲和舅舅说的做,保准你能登上那个位置,知道吗?”

不,他不想知道,他不喜欢那个位置,他不喜欢早起晚睡。更不喜欢泰安帝日日斡旋于不同势力之间,为着所谓的平衡,一退再退,一让再让,变得无底线,变得冷酷残忍,不像个父亲。他不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与自己一样,从小到大对父亲只能像对上位者一般仰望敬重,远远的看着,高不可攀。

可是,他反抗不了,他一旦反抗就要被关起来,可那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了。

“儿子知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李谨焕垂下眼帘,遮下自己的万千情绪。

“乖。”雍贵妃满意的轻抚着李谨焕的脸。

从长安到安化需要三日路程,雨雪天不好走,待一行人入了安化郡外三十里的胶原县,便已经用了四日。

马车过了胶原,一行人又走了一夜,待天光微明,才摸到了安化的界碑。

“先休整一番。”章麓掀开车帘走了出来,顺着界碑处官道的岔口往西看,“若是朝西去,两日便能到泾原。”

“那是靖国公的地盘。”双竹道,“早年这里还有些老侯爷和裴氏一族为行军设下的驿站,自从侯爷将夏绥给了崔环,这边的驿站就全被拆了。”

章麓口中呵出热气,白蒙蒙的雾遮蔽着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日光从密林外露出半张脸,双竹跟随行的几个墨云骑一起围坐在篝火边烤肉:“关内到底还是比范阳暖和,若是这个点在范阳的野外扎营,水都烧不热,刚挖出来就得冻成冰疙瘩。”

随行的几个墨云骑都是李鹤霖从骁骑营挑出来的精锐,目的是保证章麓能平安抵达安化,再囫囵个儿的回到长安。他如今身份特殊,就像被圈起来的鹰隼,轻易无法离开长安,只能让信得过的人随行照顾。

挑出来的几个墨云骑都是常年在河西走廊吃沙的人,自由惯了,也不拘谨。萧雷用匕首几下子将烤好的野鹿分开,边吃边道:“那也比西北强,咱们吃沙、喝沙、睡沙,野外能逮只狐狸就算是顶好的荤食。平日里除了蝎子蚂蚁沙虫,就见不到半点荤腥。”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受点冻,没肉的日子难捱啊!”双竹熟练的将手上最嫩的鹿肉割下来,切成薄片递给晴野,让她端去给主子,然后收起刀,将剩下的部分吃干净,“今儿倒是幸运,还能碰见头野鹿。”

萧雷冷哼:“还不是崔家老狗将安化圈起来,当成了自家牧场,除了马,还有猪牛羊,这周围的山头都被崔家人给包圆了,都是放牧的人。这一来二去的动物就多了,平日里少不了会跑出来几头。”

这时,出去探路的斥候跑了回来,低声道:“前五里有粮草车。”

“哪儿来的?”萧雷站起身,让人浇灭篝火。

“瞧着像是从安化出来的,没打官蕃,在往西走。一共一百七十辆大车,看泥地的车辙,陷了有三寸深,八成是铁器。”

铁器?双竹神色一敛,快步朝马车走去。

章麓没睡,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来了?”

“是押运车队,从安化方向来的,往西去,没官蕃。”

“那是去泾原的路。”章麓披上大氅,打开车帘,“跟上去,不必阻挠,只瞧瞧他们是去哪儿,跟谁接头。若是能捉个活口就捉,捉不到不必勉强,自保为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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