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章麓向来身强体健,这场高热来得快退得也快。修养了七日,便秘密带着晴野晴放去往了德州。

因济河漕运东起乐安入海口,东至长安,顺流而下坐船远比骑马来得快。再加上章麓大病初愈,不宜骑马昼夜不停奔波,便在晴野晴放的强烈要求下,改坐船行至德州济阳后,再改陆路去往德州府平原郡。

只是没想到晴野会晕船!

瞧着晴野吐的昏天黑地,章麓拜托船夫去码头买了些粗盐和橘子,泡了些橘子盐水给她喝。

忽的,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章麓刚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远处的一艘商船骤然起了大火,一阵阵打斗声和尖叫声随河风飞来,引得船上不少人探头出来查看。

“是水匪!快回去!别冒头!”有船夫奔跑在船板上,挥着手让看热闹的人回船舱里去。

“公子,咱们也躲躲。”晴放顾不得虚弱的晴野,拉着章麓想要回去。

“轰隆——”的巨响在江面上炸开,章麓她们所在船忽的剧烈振动起来。

章麓望着远处接二连三起火的商船,火光满天,把整个江面都映红了。

她面色难看地说到:“那些商船运的是桐油!”油类都属于易燃物,一般要入了九月,天气凉爽了才会运送,偶尔也有商人会趁一月中下旬,快破冰的时候运输,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会高许多,选择在这个时候运送的人甚少。

那伙水匪也没想到会有商人选择在这个点运送桐油,怪不得不敢过官漕。可他们更没想到那船主竟也是个狠角色,眼看着抵抗不能,就直接讲火把都丢进了船舱,炸了所有的商船。

那些伙计八成都是提前串通好的,早在船主丢火把的时候,就全都跳入了河水之中。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水匪若是在这个月份打劫,多会选择客船。这个季节的商船不是运碳就是运柴,也有少量运送米粮的漕船,哪个都不像是能发大财的。为何偏偏放了咱们的客船,而去截商船?只怕着沿路码头都与水匪有串通,躲是没有用的,咱们得跑。”章麓沉声道。

闻言,晴放看向岸边,发现几个身着锦袍的船老板正围着火堆在岸边看,丝毫不惊慌,心中便有了底:“看来不是放过我们了,而是没交过‘船敬’的都会被‘水匪’打劫。”

“去找条舢板,咱们离开这艘船。”章麓看着火光下,朝这边荡来的波纹,“他们过来了。”

因着离岸边近,舢板倒是不难弄,晴放趁着人都在瞧热闹,便泅水拉了条舢板过来。章麓将吐得站都站不起来的晴野送上舢板,看了眼越来越近的波纹,和船舷处神色紧张的人,对晴放道:“你先送晴野上岸,我待会便跟上。”

“不行!姑娘风寒刚好,如何还能再沾水!您想做什么让奴婢去做!您先跟晴野上岸!”晴放着急道,拉着绳梯就要往上爬。

章麓二话不说直接将绳梯结了,冲她低喊道:“快走!”然后头也不回的朝船舱冲去。

她的行动也让其他船客瞧了去,当即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跑?船老板说咱们也是交过‘过路银’的。”

“这群水匪被那运油的商船炸了,一个铜板都没捞到,还白损失了那么些弟兄,会轻易就此放过?交了‘过路银’又怎样,都能跟漕运官员勾结收银钱了,便等于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只要劫完之后灭了口,谁又知道是他们干的?”章麓指着江面,“你觉得这码头便歇息的船只,哪个比我们这艘客船‘肥’?”

那船客闻言,面色一白,问道:“那该如何?我还有个刚十岁的女儿呢!可不能让水匪劫了去啊!”

章麓沉吟片刻,问道:“只你女儿和你两人吗?”

那船客摇头:“还有一个随侍的妈妈,我们是去馆陶探亲的,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

“你带着你的人去船尾的舱室等我,等会儿我带你们离开。”

船客闻言,千恩万谢:“好好好!我这就去叫她们!”

章麓一路朝船头奔去,一脚踹开一见小舱室的门,将里面的人拽了出来:“你不好好呆着家里,跑出来干嘛?让三叔发现得多担心你?”

被拽出来的章引玉顶着一张贴满络腮胡的麻子脸,惊讶道:“你怎么发现我的?我伪装得不挺好的吗?”

章麓没时间跟她生气,拉着她就往船尾的舱室跑:“你在洛阳转运码头上船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你可真行啊,一个人都敢跑出来!要不是遇到我,你今天就死定了!”

“哪里有那么严重?”章引玉跟不上章麓的步伐,被拉得一个趔趄加一个趔趄。

“水匪朝着这儿来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呵,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来到船尾舱室,正看见那船客带着两个人站在底仓的舱室前与船夫争论,急得额角冒汗。眼见她来了,赶忙道:“他不让进,这可如何是好?”

章麓二话不说,冲章引玉使了个眼色:“把门踹开!”

章引玉满脸疑惑,但她向来信任章麓,二话不说上前两步,抬脚要踹。

那船夫赶忙阻拦,却抵不过章引玉天生神力,连着他和门一起,被踹飞了出去。

章引玉单脚蹦了两步,揉着脚踝直哼哼:“我的天,这门这么硬!”

章麓走进去,打开舱门,夜晚冰凉的河风卷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别废话,脱掉外衣,跳船!”

“这……这我不会水啊!”那船客为难道。

这时,一声尖叫从船头的地方传来,章麓语速极快地问道:“妈妈可会水?”

“会!”

“你带着你家老爷,我抱着小姑娘,向东南方向游,快!”说着,她一把扯开厚实的锦缎棉衣,抱起小姑娘直接跳进了水里。

在探出头的一瞬间,她听见一阵嘈杂的呼喊声,随后便是接连的跳水声。

“有人跳水!快去捉!”

章麓左手抱着小姑娘,右手滑动水面:“我让你闭气你就闭气,明白吗?”

“好!好!”小姑娘惊恐的攥紧章麓的胳膊。

“闭气!”章麓带着小姑娘沉入水中,迅速摆动双腿拉着她向前游,待三息再露头,然后再闭气,循环往复。

只是小姑娘年纪尚小,且被吓坏了,中间有一次没跟上,当章麓感觉道手中沉重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闭紧双眼,毫无反应了。

她心中一急,抱着小姑娘就往水面上去。刚露出头,腰上便是一紧,她下意识向后肘击,却被对方钳制。

“别动!”是个女子!

还没待她再出手,那女子就扳着她的脸瞧来瞧去,道:“嘿,我就说我眼神准得很!你就是章家六姑娘吧?”

另一头,章麓怀中的小姑娘已经被另一女子托了上来,冲她道:“快走,这小姑娘快不行了!”

抱着章麓的女子一惊,快速蹬了两下,紧接着,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向岸边而去。她这才发现,那女子身上缠着两道很粗的绳索,而绳索的那头,可以看见连在岸边,有好些人影正奋力拉着。

还没待两人行至岸边,就瞧见一艘挂着灯笼的小船朝这边快速而来,而那女子在船停下后,一把将她举起,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将她从水里整个拉了起来,放在了船上。

“姑娘!”晴放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这时,一张大氅盖在了章麓身上,她抬起头,便看见了严肃着一张脸的李鹤霖:“你怎么在这儿?”

“去德州的路上路过河阳,听说有漕运官员与漕帮联合,装水匪打劫没交过路钱的船只,便来看看。”李鹤霖看着一脸狼狈的她,叹道:“你可真是大胆。”

章麓任由他将自己裹成粽子,左右瞧了瞧,问道:“那小姑娘呢?”

“在另一条船上。”

“还有章引玉!她也跟来了!”

李鹤霖手上一顿,语气中带着些责难:“简直胡闹!”他站起身,连打了几个呼哨,章麓只听得几个噗通声传来,然后十几个女人转瞬便出现在了小船边。

“找一个姑娘,长得极白,鹅蛋脸,高鼻梁,猫眼,右耳下有颗痣。”指着章麓道,“与她长得有四分相像。”

“是!”

十几位女子瞬间钻入水中,水波四散开来。

“你怎么知道引玉耳后有小痣的?”章麓审视着他。

李鹤霖给了她一个爆栗:“别多想,修敬给我看过他画的章引玉,那画像恨不得每根头发丝都将得清清楚楚。”

章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等下!”她一拍手,“还有两个人呢!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妈妈,那男子不会泅水,由那妈妈带着呢。”

“会有人去找他们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李鹤霖黝黑的双瞳沉了沉,丹凤眼的眼尾上挑,带着一丝嗔怒,“前些日子才落了水,如今再入一次,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待上了岸,李鹤霖扶着章麓的肩膀,强迫性的将人带入了岸边的营帐,不顾帐子中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将小炉子上的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章麓。

“喝吧,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

“那自然不能。”章麓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身子瞬间暖和了许多,“多谢多谢!”

围坐着的军户门略略吃惊,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高门大户的姑娘们都颇为扭捏,哪个都不若这位爽朗明媚。

其中一个瞧着三十多岁的军户哈哈大笑两声,道:“姑娘爽快!不愧是三皇子看上的人!”

“滚蛋!”李鹤霖两步过去踹了他一脚,周围人哈哈一笑,哄笑着离开了帐子。

章麓被闹得有些脸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灌下。

李鹤霖瞧着她的不自在,解释道:“他们是河阳节度使手下的番兵,原来都是百济、高句丽那边的,平日在军营里口无遮拦惯了,你别放在心上。”

章麓点头:“我知道。那个……刚刚在小船边的那些也是河阳的兵吗?”

李鹤霖摇头:“那是我的兵,墨云骑有一支六十人的娘子骑卫,平日里负责寻人和打探消息。”

淡淡的烛光下,李鹤霖眼神温和,他摆弄着小炉子里的碳火,往里丢了两个手掌大的红薯。

“这边的勾栏瓦舍都让码头那帮人给驱赶了,没什么可吃的,便先吃几个红薯吧,这玩意儿还是从西域来的,比地瓜要软糯些。”

章麓接过,刚破开一个口,帐帘就被人从外掀了起来。

“三皇子,人找到了!”一身湿漉漉的女子打帘进来,身后跟着冻得直哆嗦的章引玉,还有扶着她的另一位女子。

“你瞧瞧,你瞧瞧,偏要偷偷跟过来,平白遭了这番罪!”章麓将人拉进来,在小炉子边坐下,回头向两位女兵道谢,“多谢两位姐姐搭救,日后若有用得着虞庆侯府的地方,但说无妨。”

“那可使不得!”两位女兵摆手道,“属下也是听令行事!要谢还是谢我们将军吧!人既找到,便先走了。”说罢,对李鹤霖拱手行礼,退出了帐子。

李鹤霖站起身,叫人送来了两套女骑卫的衣服,放在了桌案上:“你先换身衣服,你那晕船的侍女在娘子骑卫的帐子里,不肯老实躺着,偏要去寻你,让鲁四娘,就是救你那个,一粒药放倒了,估计要睡到明天早上去了。”

“谢谢!”站起身,看着李鹤霖的背影,“谢谢你。”

李鹤霖身形顿了顿:“不客气。”

帐帘落下,章麓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对着章引玉怒目而视:“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若不是今日碰巧遇见了三皇子,你可就完蛋了!”

章引玉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讨饶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决计不敢了,姐姐可别告诉爹爹。”

“你觉得三皇子会不说?河阳军户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得真真的,但凡有一个人说漏了嘴,日后传到长安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你是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

章麓严厉的态度引起了章引玉的不忿,她忍不住反驳道:“你不也是吗?”

“你能跟我一样吗?”章麓叹息道,“我大不了可以回范阳去,你呢?你能回范阳?你可是指婚给了王临之的。就你这犟脾气,能受得了日后流言蜚语加身?”

章引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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