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音主动联系上自己的时候,崔永年心里有些忐忑,想着对方会不会找自己算账,可当他看到一千万这个诱人的数字后,喜不自胜,立马答应冬音前去赴约领钱。
不愧是真正的有钱人,比演员这种被资本家操控的玩偶大方多了。崔永年暗想。
他走进那栋指定的烂尾楼,看到有三四个犷悍粗蛮的汉子靠着褪皮梁柱抽烟,旁边隔着棍棒榔头等吓人的家伙,一阵激灵过后,他猛地清醒过来。
迎接他的根本不是美味馅饼,而是残暴陷阱。
崔永年猫着步子慢慢后退,往外走的同时拿出手机,给早就联系好的私人媒体发送了一波搜集完整、有关棠璃的猛料。
确实,他崔永年斗不过有钱人,但是换个角度来看,难道有钱人斗得过大众想吃瓜看热闹的心吗?
他愤愤地想着,全然没有顾及身后悄然而至的危机。
约莫一个时辰后,崔永年带着剧烈的疼痛睁开眼,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捆缚在一张木椅上,手腕和双脚都被黑色尼龙绳束缚着,布料堵着嘴,想发声却发不出,只能勉强从鼻腔中哼出“嗯嗯呜呜”的音节。
“小路,客人醒了,给他端杯茶去。”
“好的。”
崔永年寻声看去。六米开外的紫光檀木桌后面,斜坐着一个中短发的女子,头发看上去用心打理过,蓬密,微翘,含带着不拘的造型感。她坐在逆光处,身旁的落地灯的光束模糊地描摹出其侧身轮廓。
女子拨弄着桌上的永动摆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小球哒哒哒地左右相撞,发出微弱的声响。
布料刚被取出,崔永年就喳喳哇哇大叫起来:“你们这是非法绑架,严重违法,我有朋友是当警察的,他要是知道我出事了,你们全得完!能耐再大大的过法?!”
“泼。”
平静的指令刚一发出,温度中热的水就不讲情面地浇淋在了崔永年头上。一声杀鸡似的叫喊登时响起。
女人撂下翘起的左腿,站起身,慢慢地从暗处走到桌前,双手反撑着桌沿,后靠着桌身,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崔永年。
崔永年看清了棠璃后台的真面貌。就一个字,俊,难以下定义的俊俏。
她穿着暗纹修身西装,敞怀,不系领带,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微露出锁骨。过了半会她从桌上摸出一个盒子,崔永年刚开始以为是烟盒,见大小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Pocky饼干盒子。
“在行为心理学中,存在一个名叫‘正向强化’的概念,”她嚼着细条饼干说道,“指的是通过在环境中引入新因素,从而增加人在未来从事某种行为的概率。在学校里,高中生月考成绩每进步五名加一次小组量化分,并获得班主任赠送的一个礼物,那么量化分和礼物就是新因素。这个例子说明的是正向强化中的固定效率强化。”
“它的缺点是,持续时间短,效果不显著,激励机制一旦消失,学生就很难将学习热情保持下去。”
“第二种是随机强化。一个人不惜输掉巨款的代价,高频率地花钱赌马,凭着几次小胜利带来的快感,就妄想自己能转大运赚大钱,把先前输掉的钱一次性补偿回来。‘我能赢,我赢过,我是福星’——像这样,对赢钱的追忆与快感一次次地刺激着他,乐趣难以戒断。这就是随机强化的优胜之处。”
崔永年听后冷汗直冒。她怎么知道自己赌马的事?
“富溜麻/古穷溜冰,最高级别海/洛/因,这是瘾/君圈子里面盛行的一句话。海/洛/因的利润位居毒榜前三甲,只消十公斤,两个西瓜的重量,就能赚取百万暴利,怎不让人心动呢?于是,因赌马亏欠的金钱在贩毒中得到补偿,赌马场随之成为了洗黑钱的宝地。”
冬音放下饼干袋,拿出手机走到崔永年面前,翻了几张图片给他看。照片里呈现的正是塞藏在某块材料板中的海/洛/因。
崔永年两眼发黑,感觉要再次晕厥过去。
她难道在跟自己取得联系之前就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了?
“非法拘禁的立案标准是二十四小时,但是崔先生,从那栋楼到这里,连两小时都没到,你的肉身和精神都没有出现明显异样,怎么能算拘禁。如果你觉得绑着不舒服,我现在就为你松绑。”
她打了个手势,让助理小路解开崔永年手部的尼龙绳结。
冬音又道:“就算你的那位警官朋友来了,问起我的行为动机,我也能跟他解释清楚,可你这明晃晃的洗黑钱和贩毒,又怎么跟他解释?我让人称量了一下,总共有两公斤,足够你蹲牢了。倘若过后他们继续追查起已贩毒品的总量数额,搞不好你要被‘斩立决’呢。”
听到这里,崔永年止不住地发起颤,在心里不停地求神拜佛。
他明白自己惹怒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崔先生的家庭条件并不算好吧,但是因为兄弟姐妹多,年龄排行又居中,很难得到父母的照顾,我向你的父母问起关于你的事,你猜他们怎么说?”冬音笑笑,“他们说,‘让那个败家货有多远滚多远,看着就不舒坦’。”
“砰”地一声,崔永年倾身跪在地上,膝行至冬音的跟前扯住她的衣摆,背后的那张椅子就像木枷,使其狼狈又滑稽,“对、对不起,我不该讹你们的钱,请、请原谅我,我这么年轻,不能死……”
“放心,只要你诚心悔过,我不会让你死,”冬音抬手按住他湿漉漉的头颅,像一名正在为罪孽深重的灵魂祷告的牧师,说道,“英国伦敦西区,美国内华达州,泰国曼谷,非洲摩洛哥,选一个吧。”
崔永年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住,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内华达州。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冬音淡道:“今晚六点半,会有人带你去星河机场,到了内华达,Shadow的接应人会带你去赎罪地。”
崔永年木讷地答应了。他以为Shadow是教堂之类的地方。
但其实那是一家鸭院。
~· ~
在崔永年发布那些“猛料”之前,棠璃就先发制人做出了声明:
未来几天,如果各位在网上看到了某些关于我和冬音的不当新闻,请直接忽视掉,我和冬音从未有过利益来往,唯一的经济联系就是房屋租借。
文字下面发了租房合同的内容签订照和日期照,甚至把近一年的转账记录截屏到了微博。
她的做法起到了预防作用,起码在冬音的身世被顶上热搜后,网民们没有态度一致地奚落挖苦她,而是分出了好几个阵营,彼此唇枪舌战
争辩不休,在网络上复兴了两千年前的百家争鸣之盛况。
纯爱党战士:棠璃姐都那样表态了,为什么不信她啊?非要被那些东拼西凑的黑料所蒙蔽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唯有兔儿姐和冬师傅是真道的光啊,西八。
棠璃独爱党超粉:咱璃子也是被欺骗的那一方,谈个恋爱都被蒙在鼓里不明真情,我看那个冬音也不是什么善茬,分了安逸。
纯黑党先锋:笑死,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预料后事了?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举着厌男的招牌,做着跟谷白一样媚富的事,必垮无疑!
吃瓜党键盘侠:劣迹艺人,攀附权贵,内娱现况,樯倾楫摧。
影迷党嘴替:我就只想看她拍电影电视剧啊,求求啊,别闹了,让兔儿姐专心工作吧!
圈外党游客:又有瓜,我吃,我吃,呃……太难吃了,走人。
……
眼下,坐在酒店床上的棠璃正在疯狂删照片,她把在公众平台上发的那些同框照全部删掉后,又把私人照片扔进了回收站,按清空键的前一秒,又将七八张实在舍不得删除的照片还了原。
她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两个人,脏腑一阵阵地抽痛。浓烈的悲痛如无形之爪扼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手指犯着哆嗦,将它们封锁在了网盘的私密空间内。
还剩下手机锁屏照。
棠璃盯着屏幕上的小狼女,半晌过后,猛地将手机摔到了桌台下。
怎么忍心删掉啊。她蜷缩着身体栽倒在床上,痛苦欲绝地想。事先告诉她就好,隐瞒真实身份到底给谁带来好处了?冬音到底在想什么?
原以为是自己时转运来,被贵人青睐,可实际上那些人只是看着冬音的眼色办事,跟自己的实力无半分关系。
冬音能投资艺人工作室,应该也能拉取娱乐圈的影视资源,指不定冯裕这种圈内大拿就是她亲自请过来的,照这么说,那两百万的片酬就是冬音变相给她的钱。
想到这里,棠璃的腿部一阵痉挛。
哈。还是被包了啊。
难道这是在娱乐圈混饭吃的女演员的必由之路么。棠璃捂住黏在脸颊上、被泪水浸湿的发丝,干笑了一声。
思来想去事情又回归到了原点——如果冬音不是富家子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咨询师,那该有多好。
可惜不存在假设。
她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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