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生

“谢世子何出此言?”陆既瑜面朝一众人,勉强稳住心神,刻意不看陆莜宁:“我奉命前来捉拿可疑之人。”

“奉命?”谢矜自上而下扫视他,漫不经心:“若本殿说,今日这人你带不走呢?”

马背上的纪唯年笑容凝固,差点栽下来。

败冬堂外围着的一圈圈百姓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早听传言,景曜王世子是何等出尘,怎会当街为难陆中书之子办案呢。

陆既瑜没忍住向后退了半步,咬紧牙关,光是气势上就已经落了谢矜好几头。

他扬起脖颈:“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谢矜并未给他一个眼神,语气淡淡,隐约不耐:

“本殿,无任何意思,只是,与陆侍郎妹妹惨死一案有牵连的是败冬堂的青隐大夫,她人已死,陆侍郎若是要寻,也应是去寻几位能问灵的江湖术士,去寻她的魂魄审问”

纪唯年强忍着笑,不由仔细打量起一副置身事外的陆莜宁,好像这一出荒唐不是因她而起。

陆既瑜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已带怒容,身后跟来的数十位楚州赵氏的武婢侍从蠢蠢欲动。

“你说这等怪力乱神的话,存心刁难,是要忤逆圣上?”陆既瑜怒目逼问。

气氛千钧一发,在场皆是百姓,人言可畏,他若是答错一字,传到圣上嘴里会是何种言语。

“是陆侍郎”谢矜终于正眼瞧他,声线微沉冷眼吐出字句:“无理取闹,罔顾国法。”

陆既瑜身后的侍从猛地拔剑而出,但有人比他们更快。右浊自人群中现身,一声令下,数百侍从利刃出鞘,寒光凛冽的刀锋瞬间贴上陆府每一个侍从的脖颈,冰冷的刃尖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一瞬之间,利刃已全部紧贴在陆既瑜身后侍从的脖颈上,冰冷刃尖还带着浓重血腥。

有一把刃直指陆既瑜。

在白亮日光之下格外明亮。

纪唯年面露惊色。

这是剑指朝廷重臣,狠狠打了中书令的脸啊。

“本殿说过,今日这人,你带不走。”谢矜无甚表情,怡然自得向陆莜宁伸出手,出声:“随我去雍州。”

陆莜宁自然伸出手,在一片刀剑相向切割的光影中,四周皆是伏地的官兵,她却是毫发无伤同谢矜一步一步走过。

临近马车,右浊掀开帘子,陆莜宁准备上车。

她回眸看了眼已经背过身、面朝对面陆既瑜和一众官兵的人,眸光很淡,未荡起几分波澜。

倒不值当他做到如此地步。

而后弯腰钻进车厢,马车宽阔,熏香清冽,陆莜宁坐到对面,随手捡了木桌上的点心吃,不再过问车外暗流涌动。

车外,陆既瑜气愤至极,纪唯年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折扇规律摇晃。

“世子殿下何须如此?”他狭长眸中含笑:“败冬堂的青隐大夫是死了,可这女子和那位青隐大夫一脉相承,陆中书之女一案是国之重案,把她羁押回去,利大于弊,好供破案,殿下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背后的责任……”

陆莜宁在车内听得分明,轻扯嘴角,从前她还以为尚书令的儿子是年少有为,匡扶江山之人,如今看他句句把话往谢矜身上引,左右想让谢矜买他一个面子,也不过是游走官场,为求权势罢了。

只是他棋差一招,低估了谢矜这个人的冷情。

“那本殿为她担保。”谢矜转身掀帘,留下最后一句:“后果你来定。”

杯中水起了几丝波澜。

帘子被掀开,日光乍然照入车内,陆莜宁下意识闭眼,先入谢矜眼帘的是她衣物上的一片濡湿。

右浊驱马驶离西街,一路直奔城门,陆莜宁放下手中杯盏。

一边拿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衣裙,一边开口:“多谢世子殿下相助,不然今日我确不好脱身。”

十分敷衍的模样。

“不必谢我,此刻有人已出发去查你身份。”

“殿下不必如此。”陆莜宁回想今日种种,当真觉得不值。

她这般轻飘飘的口吻,着实叫人火大。

谢矜不咸不淡回击:“这不是你需考量的事,你想如何脱身?太医院所有去过陆静柔房中的医正,眼下都被下了狱,轻轻一个抬手,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败冬堂的青隐大夫早就惨死在狱中。”陆莜宁垂眼轻声:“就是她干的,又如何关我的事。”

她这意思是要把定论往自己身上推了。

谢矜不合时宜想起从前的那个医女,市侩狡猾,无法无天。

和面前这个人相差倒是很大。

他哼出声笑:“真是死了,也不叫她安生。”

他说得倒像是两个人。

陆莜宁思及往事笑了笑:“殿下从前不是也说,她不知天高地厚,不该活吗?既是一个死了的人,背负骂名又怎样,这世上最廉价的不就是旁人的看法?”

“听你这么说”谢矜坐直反问:“她死倒像是本殿一大幸事?”

“难道不是?”她停下手里擦拭的动作,理了理衣角:“那个处处与殿下作对,受殿下厌恶,不知天高地厚的医女死了。”

“本殿从未说厌过她。”谢矜扬眉,缓缓望着她:“若我真的厌她,见她第一面就会杀了她,本殿倒是觉得,她骨子里勇敢无畏,坚韧不拔,聪颖过人。”

陆莜宁理衣角的动作越来越慢,她没和谢矜对上视线。

现在这般说了,当初三番五次取她性命的人,不也是他吗。

她继续接过桌上杯盏,吹了吹:“殿下,死了就是死了,你大可以当作,她和我是两个人。”

褪去易容后的面容出众明丽,谢矜匆匆略过一眼。

那些时日种种,大部分都是她伪装的,那些粗鄙,那些狡黠,连同那张丑陋的脸。

他同样斟下一杯茶,送入口中。

此后一路无言。

马车驶入雍州城门时,暮色正缓缓浸染天际。

雍州的街道与京城的规整繁华不同,更显粗犷厚重,这里见证过无数次的兵马过境、王朝更迭,前梁最后一位皇后就出自雍州有名氏族,听闻前梁国都城破当日,被秘密送往此地的皇后带着年幼稚子从这座城墙一跃而下。

以身殉国。

陆莜宁没问为什么来雍州,因为答案昭然若揭。

军饷自户部拨出,运往北地要过的第一个关卡便是雍州,马车停稳在一家客栈,雍州比京城冷,她下车接过右浊递来的斗篷,系在脖颈。

她打量过往行人,打量这座城池,这是生养母亲的地方。

她和谢矜的客栈房间在同一楼层,一东一西。

双双进各自房间之后便再无言语,谢矜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而陆莜宁初到雍州,心里不免几分感慨。

楼下小二方才无意提及,再过两日是雍州霍氏老爷的生辰,要是算起来,那该是她舅舅。

不过她并不打算去凑那个热闹,那是母亲的亲人,她对母亲了解很少,或者说母亲的身世来历一直被有意遮盖,她更不知道母亲和家族中人相处如何。

再说几十年世事变迁,人心本就凉薄。

推开窗户,她房间正对着一棵梧桐,枝桠粗壮青灰,伸出手去抚了抚,指尖触感粗糙。

从前在关西,她的小院中也有这么一棵梧桐树,长在关着她的笼子前。

那时,沾着血污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她趴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如何伸出手也够不到梧桐树身。

冷风起,她合上窗户,坐回桌前。

与此同时另外一端的房间,右浊忙里偷闲靠着窗户打量天空。

谢矜站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一条条情报和雍州处官员家中耳目监听搜寻的内容。

信鸽飞至右浊手臂,他捻去一颗零嘴,拍了拍鸽子头,扔进它嘴里,取下信纸,恭敬递去给谢矜。

谢矜接过展开,而后直接摊开在桌面。

右浊看去,而后赞同信上内容道:“主上,您今日如此行事,确实有失分寸。”

“分寸?”谢矜顿了顿,而后问:“圣上是想要一个滴水不漏的世子,还是一个能力出众但不够有分寸的世子?”

经今日一事,京中百姓对他评价再也不会是口口称赞,朝中厌他之人可以揭竿而起,朝中御史台更可以倾巢出动。

他回了北地,重启了军饷一案,总要让别人也有些收获。

右浊无话可说,他撇撇嘴,原以为还是那医女对主上而言有多重要呢。

今日下朝之后,关凌海来到景曜王府,谢矜对他一向尊敬有礼,二人谈话中途,府中小厮传信。

中书令之子,吏部侍郎陆既瑜,带着一众官兵和侍从,浩浩荡荡正向败冬堂前去。

若是按照以往,自家殿下自然是不屑一顾,可今日得到消息之后,右浊上报。

一开始的谢矜面色一切如常,闻言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只点了下头,一副任那医女死活的态度。

他意料之中要退下,一只脚刚迈出花厅,便自身后传来命令。

“召集府中精锐,立刻备马准备去败冬堂。”

身后的人重复:“本殿亲自前去。”

最惊讶的莫过于关凌海,他一寸一寸剖析谢矜的表情,最后问:“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这般?”

右浊也纳闷,那医女能是主上什么人,值得叫主上如此大动干戈。

他后来听见的答案,是谢矜的那句“对我有用的人。”

右浊此刻恍然大悟,原来是有用在这里。

也是,主上从来不多管闲事,更不会护着谁。

矜狗死傲娇

右浊:“我家主上是冷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共生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