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走了一段路,眼睛里的水终于没了,才发现自己跟着走的人,是她的那个人偶同桌和她的奶奶。
要是完全陌生人,还能厚着脸皮蹭个饭,大不了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么,然而这个人可是她现在的同桌啊……
在她和她家人面前这样狼狈,以后说不定就成了人家的笑柄了。
苏浔那没什么用的可笑的自尊心这时候又冒了出来。
她不想跟着她们回去了。
听得出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慢下来,似乎它的主人有了退意,纪成溪偏首,看见了低头后退几步的人,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高腊梅立即紧张地打量自己孙女,“小溪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烧?”
赶紧停下脚步,侧过身,手立即贴到她额头上,给她试温度。
准备不辞而别的苏浔也不好当着人的面就跑路了,硬着头皮看着她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心里准备着跑路的话。
高腊梅试了三次,确认孙女没发烧,才松了口气,看着纪成溪单薄的身体,侧身看见苏浔湿透的样子,感同身受又心疼道,“走走走,快跟我回去,小溪穿得太少了,这小姑娘你身上也都湿透了,这风一吹还不得感冒么?你们这些娃娃,身子骨不比我们小时候,可禁不起折腾嘞。”
苏浔还想找借口离开的,高腊梅直接过来挎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走,也不介意她浑身湿透了,用自己温暖的身体给她当炉子。
苏浔,“……”
这下好了,别说不辞而别了,就连找借口跑路,都做不到了。
苏浔张了张嘴,看看高腊梅湿透的衣服以及她被挎住的胳膊,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度,到底没出声。
纪成溪轻轻侧首看了她一眼,被雨水打湿的女孩像是斗败的小鸡仔,张扬的红发湿漉漉的,乱七八糟地披在她的肩头,白皙漂亮的脸上,平常那股厌世的情绪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懊恼和说不出来的情绪。
她收回眼神,继续看着前面的路。
平常十分钟左右可以走到的路,今天因为大雨,硬是走了二十分钟。
走过一片自行车棚和一面攀满爬山虎的白墙,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栋很老的小区了,是英才高中建成后分给老师们的房子,高腊梅和纪棚生当时都在英才高中任教,勤勤恳恳干了十多年,就得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这么多年一直住在这里,直到退休。
小区的物业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新的愿意接手,小区里的事全靠里面的住户自觉。
大家互相维护着环境,勉强把这里打造成宜居的小区,不过有些年纪大的人等到儿女们成家了,还是把这里的房子卖出去和儿女们一同居住了。
原因也很简单,这老小区没有电梯,对年纪大的人来说,非常不方便。
苏浔跟着这对祖孙,顺着暗沉沉的楼道,一直爬了六楼。
她平常就喜欢到处乱逛,所以这对她来说,也不算太累。
但是旁边的这对祖孙,看得出有点吃力。
人偶同桌的奶奶看样貌就知道年纪很大了,上了年纪是爬不了太高的楼道,这她表示理解,但是看见人偶同桌也紧皱着眉头,轻轻喘气,一副弱气的样子。
看来这位传说的全能小姐,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呢。
苏浔特意出了点力,帮忙扶着上了年纪的高腊梅,这样几个人走起来就快多了。
等到了家门口,高腊梅抹了抹头上的汗,拍拍苏浔的手,“多亏了这小姑娘啊。”
“应该的。”苏浔不好意思地低头,脸有点红,她很少被人夸,尤其还是来自长辈的夸奖。
高腊梅掏出钥匙,打开门后,拉着苏浔进去,热情说,“来来来,快进来。”
头一次到别人家做客,苏浔非常拘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心里还有些忐忑,走进来后就僵硬地站在门口。
悄悄抬头,打量着陌生的屋子。
因为是老房子,屋里面的光线不是很好,下了雨,就显得昏沉沉的。
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迎客松的壁画,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伟人画像,再旁边是一副今年的日历,画像下方放了张八仙桌,两边则各放了四张椅子。
这些家具已经褪色了。
桌子旁边是一台电视机,而让苏浔感觉惊奇的是,那竟然是一台黑白电视。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黑白电视的吗?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仔细闻闻,还有一种上供的香的味道。
苏浔轻轻吸了一下,确认自己闻到的是寺庙里那种常有的香味。
她妈也是丘城人,她们家也有这种点香的习俗,不过一般这种香味,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有。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吧。
她好奇地扭头看了一下,发现迎客松壁画下,摆了一个相框一样的东西,相框前面是小的铜鼎,上面插.了几根香,铜鼎里的香灰已经堆得很高了。
隔得远,苏浔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相框,在人家的家里做客,她也不好意思走过去看,只当那是个小插曲,并没放在心上。
在她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量的时候,高腊梅去了纪成溪的房间,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出来拿给她,担忧说,“小姑娘,你身上都湿透了,等会要着凉的啊,不介意的话,去洗洗,换一套衣裳吧?你放心,这套衣服是给我孙女刚买的,干净的。”
怕苏浔以为她们不怀好意,高腊梅又解释说,“我们家只有我老伴一个老头子,我刚才打发他出去买东西去了,你放心洗吧,啊?”
苏浔盛情难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谢谢奶奶,衣服我后面洗干净了会还回来的。”
“不用,不用,这衣服就是给人穿的,给你穿和给我孙女穿,没什么区别。”老太太饱经风霜的脸上都是笑容,老人家就喜欢看小辈穿得漂漂亮亮的。“人穿起来好看就行。”
高腊梅人好,说话都是特别温柔亲切的,苏浔不好意思拒绝,顺从地接了过来,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确很难受。
浴室同样黑黢黢的,苏浔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开灯的东西,竟然是一根绳。
她轻轻拉了一下,“咔哒”,灯开了,昏黄的灯泡散着淡黄色灯光。
苏浔捧着衣服进了浴室,还好浴室不是那种自己打水淋浴的,有花洒和热水器。
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极小的自言自语声打断了纪成溪看书的思绪。
她慢慢放下笔,侧耳听了一下,确认是从浴室传过来的。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好像一切都能湮灭在雨幕中。
这极小的声音也应该被雨吞没才对。
她慢慢站起来,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高腊梅老两口溺爱孙女,这唯一向阳的房间就给了她。
一股水汽立即扑面而来。
她靠在窗边,低头往下看。
放眼望去,都是灰扑扑的。
天空是灰扑扑的,住户楼是灰扑扑的,楼下吵闹玩水的孩子是灰扑扑的,楼下晾衣杆上晒的五颜六色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
寂静的时候,一切都没有颜色。
纪成溪侧耳贴在窗户上,视线在底下住户楼来回。
被雨水打得乱晃的电线上,飞来了一只翠绿色的鸟。
她似乎是在避难,也似乎是飞累了,就驻足在电线杆上,脑袋埋在翅膀里。
“小溪啊,吃饭了。”
高腊梅也换下了湿衣服,到厨房准备好碗筷后,就进屋喊孙女,看见她开了窗户,靠在窗边站着,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看起来可怜得很。
立即上前几步,拉住孙女的手,放在手里摸了摸,果不其然一片冰凉。
赶紧把窗户关上,一边拉她往回走,一边给她找外套,碎碎念说。“外面雨大,你靠着窗站,等会儿就要感冒了。”
找到外套后,连忙要给她套上,“我听天气预报说,下午说不好要变冷,这个厚,不怕冷。”
对着奶奶雪白的头发,纪成溪垂下眼睛,没有乱动,让她帮自己穿好了衣服。
高腊梅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一头的孙女,安静站着的样子,心里暖乎乎的,摸摸她的脸,“乖孙,跟奶奶出去吧。”
洗了个热水澡后,苏浔心情非常好。
换好衣服出来,打算问人偶同桌的好心奶奶有没有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自己收拾了已经湿透了的脏衣服,打开浴室的门,刚走没几步,旁边就伸过来一个脑袋。“你会发烧的。”
把苏浔吓得差点尖叫着把手上的衣服甩人脑袋上。
等看清楚那是个人,她才努力把举起来一半的湿衣服放下去。
来人是个女人,看年纪大概二十多?三十多?
苏浔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但是眼睛鼻子和那个人偶同桌还挺像的,样貌也很漂亮,应该是她妈?她姐姐?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她亲人。
苏浔出于礼貌,叫了一声姐姐好,那个女人皱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好,目光一直在她披散在肩头的湿头发上,一个劲的说,“你不好好吹头发,肯定会发烧的。”
嗯?
要不是看她的语气还挺担忧,苏浔都要以为她是在下什么咒语,在诅咒自己要发烧了。
她摸不着头脑,正要问话,买东西的纪棚生回来了。
在玄关放好雨伞,看见了这一幕,用严肃的语气说,“小晨,不要捣乱,那是客人,去饭桌坐好,要吃饭了。”
这语气感觉不像是和大人说话,倒像是哄骗威吓几岁的孩子。
“哦。”女子委屈地立即撇下了苏浔,往饭桌边挪。
刚刚挪了几步,她停了下来,纠结地看了苏浔一眼,随即“唰”一声跑回了屋子里,没一会儿拿过来一个老旧的钢铁外壳的吹风机,递给苏浔,仰头哼哼唧唧说,“虽然你不乖,但还要快吹干哦,不然就要发烧了。”
苏浔,“……”
这份好意她感激地收下了,但是为啥说她不乖啊,而且怎么刚才不直接拿给她,反而要碎碎念那么多遍“会发烧”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