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又开始用那种愤怒、不屈,让苏娆幻肢一硬的眼神盯着她。
唇抿得死紧。
苏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更喜欢他的神情,甚至变本加厉地捏了捏他。
还以为是他对她的回应。
秦霁气得心口都要炸了。
他终于发现,瞪苏娆是没有用的。
这个女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她只会更兴奋,更得寸进尺。
秦霁认命地重新阖上眼,体内无我仙书努力地颤动了一小丝。
他要快点好起来。
起码,不能再任由她这样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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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娆找了一阵,还是揪不住那抹滑溜的疫气。
她也只好认命地收回手。
太晚了,不好再打扰漂亮道君养病。
他要多休息,才能快些好。
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很好看,可病容苍白,比画像上那光风霁月的仙人之姿还是差了一些。
苏娆捡到他时,本来对他很满意了。
可见过那画像,就又开始不满足。
说是不打扰,但她也并没有多规矩。
看他闭着眼,长睫安静地覆着,便以为他已经睡熟。
她就又悄悄伸出手,掌心握住了他的手指。
果然,功法运转速度陡然增加,周围稀薄的灵气被她吐纳得也更快了。
书上诚不欺她,果然找个漂亮道君,功法大成指日可待。
苏娆为自己找到了捷径而沾沾自喜。
也明显感觉到她握住他的手指时,他浑身一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苏娆装作不知,抓着他的手闭眼修炼。
只要他不挑破,她就打算这样厚着脸皮地继续下去。
她还想,就算他睁眼说什么,她也可以反驳回去。
她救他冒了那么大的险,牵牵手怎么了。
不过秦霁识相。
尽管身体的僵硬出卖了他,但他还是一直在装睡,没有半点动静。
苏娆觉得,他可能一整夜都没睡,因为他的脊背从来就没放松下来过。
直到天亮,苏娆松开他的手,好像听到他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苏娆挑挑眉,撑了个懒腰,起身偷偷溜出了棚子。
在里头憋了一整夜,空气混浊不堪,半夜似乎又死了几个人,还有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着,她脑仁儿有些疼。
人各有命,她没有出手救那些人,但心里沉甸甸的,依旧难受。
外边阴霾重重,长安城已经好久都没出太阳了。
她依旧往身上套了障眼法,出了这片地方。
昨晚的吃食太差,她早就饿了,还是得去街上找找其他吃的。
没想到才一日,长安城的变化却大不一样。
昨儿还热气腾腾的食摊,还开张的铺子,今日全都没了。
长街上萧条冷清得像是没有活物,只有一片静得化不开的死寂。
苏娆饿着肚子往回走,连官兵都不再上街巡逻办差,都不知去了何处。
长安城,越发像一座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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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娆在外转悠的时间太长,回到疫民营时障眼法已然失效。
要是前两日,肯定会被官兵揪住,好一顿训骂。
可今日,他们已经没功夫管她了。
疫民营里乱成了一锅粥,搭新棚子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疫民的增加,他们只好把人手都用来抬走棚子里的尸体,再把新来的疫民安置进去。
尸体也没地儿埋啊,挖坑也没人手,只能就地堆在一处。
短短一两天就已经堆得成了一座尸山,阴风阵阵,惨不忍睹。
苏娆不忍心看,浑水摸鱼地回了棚内。
她回到秦霁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睡着,反正没睁眼,没动静。
但她心头不安地皱了皱眉,他身上的疫气又多了两缕,在游走。
“小娆?你真在这?”
苏娆正观察着,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竟是邻居陈大娘。
苏娆对陈大娘没好气,她会到这里来,绝对和陈大娘脱不了干系。
她还记得昨天陈大娘那躲躲闪闪的心虚眼神。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陈大娘刚出卖了她们,今天也到这里来了。
陈大娘打量了一下苏娆的表情,尴尬道:“小娆啊,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
“那赏银,对我来说很重要。”陈大娘把她儿子往身前推了推,“你瞧,小胖他不知怎的,脑子忽然出了问题,近来长安城治病抓药都贵成了天价,我这也是没法子啊……”
陈大娘的儿子小胖痴痴傻傻地望着苏娆笑,口水淌到地上也浑然不觉,就那么一直笑着。
苏娆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动。
小胖眉心残留着一抹魔气,痴傻癫狂,显然是被搜魂的后遗症。
这下,倒说不清是谁害了谁。
陈大娘还在抹眼泪,“我和小胖明明都没染瘟疫,你瞧他这样,只是脑子的病,怎么就也要来这地方了。”
苏娆不语。
现在形势紧张,风声鹤唳,无论什么病,只要去医馆抓过药的,都会被官兵找上门,带到这儿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官家的下下之策。
也是疫民营里的这些人的灭顶之灾。
“娘……饿……饿!”小胖忽然开口,扯着陈大娘的衣角,比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陈大娘又是一阵难受,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葱花肉饼,掰了一半给他。
小胖高兴得捧过饼就咬,狼吞虎咽,碎渣掉了一地。
陈大娘看看苏娆,把剩下的饼递过去,“你们吃吧,听说这儿的伙食不好。”
她说完,又拍拍自己的包袱,“知道迟早要来这儿,我特意带了不少饼呢。”
苏娆接过,心情有些复杂。
她想起以前陈大娘也常常做些好吃的给她送来,邻里关系和睦。
一切只能怪魔界的人自私狠绝,害了小胖,也害了陈大娘。
但苏娆的确饿了,所以她没有客气推脱,委屈自己,反而把那半张葱油肉饼吃得干干净净。
她的吃相比小胖好,小口小口嚼咽着。
至于秦霁,她没给他吃。
他吃不得这种油腻食物,吃看不见白米的稀饭就够了。
小胖吃得快,食量也大,吃完又不依不饶吵着陈大娘还要吃。
陈大娘怕他吵着别人,只好又拿出一张饼掰碎了给他吃。
他们在这儿吃得香,慢慢附近也有人闻着肉香,开始躁动不安。
饥饿、疾病、死亡向来都是逼得人心变化难以预料的东西。
望着那边几人渐渐变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儿,苏娆皱眉回望。
对视的气氛中,剑拔弩张。
昨天那个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包袱的大娘担心会闹起来,她支支吾吾着,终于打开了那个重要的包袱。
包袱里,有一个嵌铜的木盒,还有一幅卷起来的画像。
大娘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信神仙吗?”
她这话问得其他人都觉得好笑。
人间疾苦,灾祸重重,谁没经历过痛苦绝望的时候。
每每有慈悲善良的神仙下凡,听到众生祈祷,拯救苍生于水火。
怎么会有人不信神仙呢?
提到“信仰”,就连刚刚想动手抢食物的那几人,表情也变得收敛许多。
大娘见状,把她手里的画像打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位神仙。
仙风道骨,白发苍苍,不过胡须却是红色,右手持着木剑,左手捧着莲花,横眉肃然地望着远方。
“是温仙君!”
有人一边惊呼,一边朝着画像跪下,磕头拜起来。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开始作揖。
温仙君是人们对他的尊称,当然这位神仙也可以被称为“瘟神”。
瘟神,消除瘟疫,驱尽人间恶疠,留下过很多佳话。
患了瘟疫的村庄、城镇,都会集体朝拜温仙君。
听说,朝拜的人越多,心越诚,就越容易让天上的温仙君听到他们的乞求。
如果被凡人的诚意感动,他便会下凡,替大家祛病除灾,救大家出苦海。
不止是温仙君,天下其他神仙也是如此。
古往今来,人们不知听说过多少神话故事,更有不少人有过被神仙拯救的经历,从此死心塌地,更是到处说与旁人听,成了一生的荣耀。
不说其他,眼前这位大娘,便是见过温仙君的。
她声音低沉地说起当年,“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庄子里突发瘟疫,病死了许多人。大家不吃不喝,跪在一处,对着这画像磕头祈祷,一个个把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啊。”
“……也因为这样,我们的诚心打动了温仙君,他下凡救了咱们庄子,拿那个仙露一洒,那些快病死的人就一下子全好了!”
大娘这辈子见过那样的场面,见过真正的神仙,脸上露出死而无憾的笑容。
她指着那画像,虔诚道:“都拜拜吧。”
她的故事一说,大伙儿对神仙的向往更强烈,更迫切地想要被拯救。
画像挂在油毡布上,随风摆动,只有微弱的灯火蒙了一层淡淡的光。
可神仙就是神仙,即便只是这样简陋地挂起来,也抵挡不住画像上流露出的神威赫赫。
大家肃穆、狂热地朝拜起来。
大概能坐起来的,能动的,都开始朝着这幅神仙画像表达自己的拳拳诚心。
唯独苏娆杵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秦霁眼底望着这群无知愚昧的凡人,眸中流露出微嘲。
目光移至苏娆,却有些意外,声音低哑虚弱,但也透着好奇,“不去拜拜?”
不过这好奇却是装出来的。
实际上,他只是想试探试探。
如果她不是魔界派来的,那便应该是仙界这边的走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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