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学的时候，简容总觉得周围怪怪的。
下课时间，简容从厕所回来，和教室里几个正窃窃私语的同学对视了一眼，明明很正常的对视，那几个同学却心虚似的别开了眼。
刚开始，简容还没当回事，只是后来眼神奇怪的同学越来越多。
很难形容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简容知道自己不喜欢那些眼神。
小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也尤其焦躁，几乎没在他身边安分下来过。
“真的假的……”
“好可怜……”
“好像确实是这样……”
“离他远点吧……”
简容隐隐约约听到有同学在说话，但是没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苍蝇似的闹得人心烦。
“你听说了吗，那个谁的事情？”
饭后回班级的楼梯上，简容听到前面的同学对他的同伴低声道。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躲在墙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有些唾弃自己。
可能人家打算说的事情根本就跟自己没有关系呢，那自己这样也太变态了吧。简容心道，在下一秒听到了同学的话。
“我听说了，听说他爸妈离婚了不要他了是吗？”
“你也知道啊？我听说是因为他这人有点邪门，他妈妈想要个正常的孩子，就离婚去找别人了。”
“邪门，真的假的？我咋看不出来？”
“谁知道呢，我听说的。”
声音渐渐远去了。简容心脏怦怦跳地松了口气。
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人是谁。简容想。好可怜。
简容抬步也走上楼梯，在二楼的时候又碰见刚才的两个同学在讲悄悄话。
看见简容，他们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闭上了嘴。
简容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去了。
“没被听到吧？”
“应该没有。”
看着简容走进教室，俩同学才松了一口气，又小声嘀咕起来。
简容在座位上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他摸了摸脑袋，空的。小黑又不知道去哪了。
不行，我要去找小黑。
简容这么想着，走出了教室。
好奇怪，为什么周围安静得让他心慌？简容穿过走廊，还没经过转角，简容就听到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
简容走过转角，对上了王帆恶狠狠的视线。他脸上的痂还没脱落，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他伸手捂着脖颈，另一只手胡乱甩了几下，像是在击打着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但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被这股气流搅得四处翻飞的黑雾，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栏杆上的小黑。
“看什么看！”王帆扯着嗓子道，“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简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仍呆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你别说了……”旁边的同学小声说了一句。
“别搞这种恶心人的东西，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怪不得你爸妈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
王帆甩甩脑袋，没作声。
“我问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简容大声叫道，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
王帆梗着脖子，不回答他。
“你刚不是说得很开心嘛？你再说一遍！”简容没忍住上去拽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栏杆上。
“我说你爸妈不要你了！听到了吗？”王帆也拽住了他的衣领，道。“真是搞笑，你都不知道你爸妈不要你了。”
是啊，真是搞笑，他都不知道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
真是莫名其妙，王帆为什么要造这种没有人会相信的谣言？
“你乱说！你放屁！”简容没忍住爆了粗口。
“你自己去问问就知道了！”
简容又和王帆扭打在了一起。
外婆到办公室的时候，王帆的家长也刚到。
简容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的角落，脸上乱七八糟，时不时吸吸鼻子。
“咋又和人家打架了嘛？”
简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王帆奶奶的声音打断了。“哦哟我的乖孙，你这是被谁打成这样了啊，太作孽了，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
“奶奶，就是简容打我！”王帆告状道。
“你干嘛打我家孩子！”王帆奶奶顿时把怒气朝向了简容，还斜了一眼外婆。
简容委屈得很，撇着嘴道：“他说爸爸妈妈离婚了，不要我了！”
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要掉下来了。
现场沉默了一瞬。
“哎呀，这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开玩笑嘛。至于打架吗？那小时候大家不也这么逗过你吗？”
“不是——”简容想反驳，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跟他们都说了！”
班主任打断了他们的话，“王帆奶奶啊，这个问题很严重啊，王帆在班里到处说简容爸妈不要他了，还说得头头是道的。先不论真假，这个行为就是不对的。这件事情……”
话还没说完，外头进来一个老师说校长找，班主任只得先停下了自己的话出去了，放两方家长在办公室先自行协调。
“你这是造谣！”班主任刚走一会儿，简容终于想出了这个词，道。
“我没有！本来就是！”王帆仍不服气地跟他反驳，被自己奶奶拍了一下也没能让他闭嘴。
外婆“哼”了一声，眉头一拧，“你这小孩胡说八道还挺有理的了？怎么的？你说啥就是啥？你灵魂出窍去看了？”
“我奶——”王帆被激得下意识就张口反驳，被他奶奶捂住了嘴。
“小孩子乱说的。”王帆奶奶面色有点尴尬，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下。
外婆的眉头拧得更高了，声音也高了一个度，“以为是小的不懂事，原来是大的不老实，在后面嚼舌根呢。你就盼着我家不安宁是吧？”
外婆牵起简容的手，“这事也简单，让你家孩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道歉！说他都是乱说的！”
“这怎么行！那多丢脸！”王帆奶奶下意识拒绝道。
“行啊，不道歉也可以。”外婆随手朝外面一指，“我也让我家孩子到处说王帆爹妈离婚，双双偷人不要孩子了！反正孩子不懂事嘛。”
说完，外婆又“嗤”了一声，“自己那鸡毛日子过得稀巴烂呢，还有空盯着别人家胡说八道。”
“你放屁！”王帆骂道。
王帆奶奶气得手都在抖，抖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还是气道：“我还想给你留点里子，现在还是算了！你女儿的事情可不是我乱说，外头的人早传回来了！你好好去问问她吧！”
外婆拉着简容的手紧了紧，简容抬头，外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唇紧紧往下绷着。
他的心也紧了紧。
“轮不上你说这说那的，管好自己那一窝吧。”外婆冷笑一声，“你家有多少干净事能往外搬？”
王帆奶奶动了动嘴皮子，冷哼了一声没再跟她吵，按着王帆的肩膀哄着。
班主任终于姗姗来迟，见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她也没多问，又重申了一遍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要求王帆在班上当众道歉。
王帆仍不太乐意。王帆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哄他，“道就道呗，反正大家到时候都会知道事情是啥样的。”
这件事情就这样短暂结束。
两家人出门时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简容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东西，背起书包时动作停顿了一瞬。
小黑不见了。
但……
简容抬头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外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外婆离开了。
可能，也到了小黑回归自由的时候了。简容想。
回去的路上，外婆除了骂王帆一家就没说过其他话，那些话简容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那句话在心里转了又转，终于没忍住转到了嘴边。
“外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听她胡扯！”外婆拍了拍简容的脑袋，没收力，简容痛得捂住了后脑勺。
“前一阵子不还和你妈打电话呢吗？你看她像是不要你的样吗？那一家子，天天搁外头说这家说那家的，肯定脑不灵清地听来听去听岔了。”
简容放下了心。他本来就没信，只是王帆奶奶最后的表情信誓旦旦的，让他短暂慌张了一下。
外婆骂了一路，回家的时候外公已经在厨房烧饭了。
“咋了？”
大概是过于气愤，外婆终于舍得搭理外公，她噼里啪啦一顿说，简容默默回了房间。
外婆的抱怨隔着薄薄一层木门穿透进来。简容把书包放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口袋，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今天真的没把小黑带回来。
今天一整天都太混乱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小黑是在和王帆扭打在一起之前。后来被周围人七嘴八舌地拉开，被在办公室反省，被叫家长，最后回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他也没空去寻找小黑了。
当时还想着小黑可能也不愿意回来，外婆又在一旁等着，也不方便去找，于是就这么独自回来了。
但是……
心里放下一颗大石头之后，他又想起了小黑，想起了他第一次遇到小黑时的场景，想起了小黑好像总没能成功捕食“黑雾”成功过。
饭桌上，简容越想越担心，咬着筷子发起愣来，被外公提醒后才回过神来，几筷子把饭吃完放进水池里，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学校了就匆匆出了门。
小黑应该自由。他认可这件事情。
但是，如果，小黑还想和他待一阵子呢？如果 小黑还傻傻地在学校里找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