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这段剧情,姜晚棠有印象。

在原书中,江婉昙给萧时泽送完衣服,从校场回江府的路上,遇到刚杀完人心情不好去城外散心的郗曳,对方将她叫上马车,改路送她回府。

在途经一道分岔路口的时候,对面忽然窜出一辆牛车,马匹受惊乱蹬,车厢颠簸之下,江婉昙身形不稳,不小心栽进郗曳怀里,两人从而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刚刚这个系统给我下了新任务,等会儿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两人坐上马车,姜晚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谢夕邺道。

“嗯。”相较于昨天的崖岸高峻,身边的男人今日看起来好说话许多,闻言略微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看来花出去的银子没有打水漂,至少眼下暂时合作顺利,姜晚棠心满意足,放心往背垫一靠。

没有手机,她无事可做,数了会儿沿途的梧桐树,转过头看身旁的谢夕邺。

那人端坐一旁,正拿了本不知什么古籍在翻阅,天太热,他额角渗出一层细密汗珠,面色却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清冷如霜的一个人,无端显出几分脆弱。

谢夕邺看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搅,姜晚棠识趣地没有开口。

车帘低垂,轿厢内半明半暗,远处闷雷轰鸣,明媚的天光忽然暗了几分。

一滴雨珠打在车篷上,发出“嗒”一声轻响,不久,万千雨丝接踵而至,在窗外草木上落下阵阵沙沙声,湿润的草木清香从帘底钻进来,愈发催得人睡意深沉。

往下略微移了移,左腿恰到好处地卡进厢壁的凹角,姜晚棠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意识一点点模糊。

车厢内一片沉寂,身边的人一反往常的安静,连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都听不见。

谢夕邺翻过一页,侧身去看,那人蜷在角落,偏头歪向外侧,正睡得酣然不觉。

姜晚棠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好得让他嫉妒。

刚结婚那阵,按谢家的规矩,两人随家里长辈住在老宅,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俩每日同床共枕,努力在家长面前扮演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

那段时间,姜晚棠的工作排得很少,大部分时候都留在家里陪谢家祖母。老太太起得早,睡得也早,姜晚棠就她的习惯,昼夜颠倒的人,作息也慢慢变得跟老年人一样规律。

有时候他深夜忙完,回到老宅,进到房间,都会看见床上如水铺开的乌发,独属于她的暖甜气息在寂谧的屋子里无声流淌。

听见动静,床上的人便会无意识拉拉被子,露出一段莹白的手腕。

床很大,可那人睡相糟糕,从来没有给他留位置的自觉,就算他勉为其难上了床,只占据边上一角,她也会朝他越靠越近,最后将他身边的空间挤得一丝不剩。

偏生起床气还大得很,如若在睡梦中将她弄醒,少不了又要冲他跳脚炸毛。

他只能忍着满腔怒意爬起,索性坐回沙发上看文件,灯还不能调得太亮。

第二天,那人一觉醒来,睁着一双疑惑的杏眼,眼尾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满脸无辜问他,怎么不上床睡。

每当那时,他就会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自知不明又厚颜无耻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仍旧雷打不动,每日耗费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去那个对他而言也不是非回不可的地方。

泾渭分明的人开始逐渐习惯身上沾染过来的发香,起初只是偶然掠过鼻尖的一丝不经意的甜,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意识地寻找这种气息,手腕内侧掠过鼻端时,会不自觉地停顿片刻。

这些细碎的、隐秘的感受,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被他毫不留情丢进记忆的暗河,让它们褪色、淡去,仿佛从未存在。他甚至开始相信,那些似有若无的悸动,不过是朝夕相处之下,含混不清的错觉。

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他确认过自己对她已经毫无留恋,墨迹在笔尖洇开时,甚至隐约有种解脱般的轻松,像是挣扎许久,终于剥去身上一层厚重的蝉蜕。

可没想到,随着两人再次相遇,接触,说话,短暂相处,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感受便如死木逢春,从记忆的冻土中挣扎着复生,重新抽出新芽。

它们好似从未真正消失过,而是蛰伏在血液里,只等一个契机,便重新抽枝展叶、蔓延成荫,然后霸道、蛮横地纠缠上来,不管不顾,跟她本人一样不讲道理。

雨声渐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闷响。

谢夕邺心烦意燥,不知是体内翻涌的疼痛使然,还是一些旁的缘故。

马车正拐过路口,一辆满载草料的牛车突然从斜前方冲出,直直朝着马车撞来。

惊吓之下,马儿前蹄高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车厢猛地倾斜,将姜晚棠整个人甩向厢壁,后脑重重磕在雕花窗棂上。

“该走剧情了吗。”姜晚棠被那一下砸醒,摸摸后脑勺,撑直身体,迷迷糊糊望过来。

她眸中氤氲着未散的睡意,湿漉漉的,琉璃色的眼珠蒙上水光,显得越发澄亮,脸颊上,还残留睡梦中压出的斑红痕迹,肌肤透出一层初醒时的薄绯。

谢夕邺蓦地想起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也是这样,睡眼惺忪,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脸上还带着熟睡后的红晕,窝在陆续怀里,是他不曾见过的、毫无防备的姿势。

心口像是被钝刀缓慢地剜了下,偏巧体内的锐痛再次席卷而来,痛感一次比一次剧烈,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织、又狠狠扯开,简直要把他撕碎。

察觉到他的异样,姜晚棠预备抱他的手臂迟疑停在半空,轻声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谢夕邺恍若未觉般抬起头,在她抽手的瞬间,本能拽住那截纤细手腕。短暂停留后,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身体一僵,一把将她推开,整个人重重跌回软垫,喘着粗气摇头。

凌乱碎发垂落,在眉骨投下摇晃的阴影,随喘息微微颤动。

大抵嘴硬是全天下男人的通病,尤其在生病、受伤这等会展现自己脆弱的事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肯轻易承认。

而在这一点上,谢夕邺较其他人又更胜一筹。

姜晚棠极少见他显露过病态,这人实在太忙,又要强得厉害,即便偶尔烧得眼底泛红,胃痛到脊背发僵,仍旧能神色如常地开会、批阅文件。

眼下,他的反应如此剧烈,显然是已经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可他身体一向健康,不至于突然如此才对。

目光一凝,她忽然注意到,在他脖颈经脉处,隐隐浮现出一层诡异的深紫色。

她猛然想到什么,撩开轿帘,问车外的沈明,“今天是什么日子?”

“朔日。”

姜晚棠心一沉。

原书中,邺王遭人暗算身中剧毒,虽经诊治解去大半,却仍有余毒盘踞在体内难以根除,一到月初,残毒便如附骨之疽骤然发作,令他痛不欲生,如堕炼狱。

每到毒发之时,他就借助各种手段来缓解噬骨之痛,起初是杀人,后来渐渐演变成对女配病态的渴求。据姜晚棠分析,这种替代性宣泄,就是郗曳对江婉昙**入髓的根源。

本以为只是纸片人身上的设定,没想到,随着谢夕邺穿书成为男配,邺王的毒竟也跟着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毒发了,先歇会儿。”姜晚棠扶他坐稳,拿出手帕,细细擦拭他额头的汗珠。

“什么毒?”这会儿正是阵痛间隙,他缓出口气,哑声问。

“好像是叫枯髓蚀,往日仇家给下的。这毒已被除去大半,还有少量余毒没有清除,虽不致命,但每月都会发作,每次会持续两天。”姜晚棠努力回忆书里的情节,细细道来。

又是一波痛潮袭来,谢夕邺额发湿透,神志已然有些不清,眼神也涣散,头颈无力靠在车厢一角,闻言只是极轻极慢地眨了下眼。

这副模样,忽然让姜晚棠想起两人之间唯一一次温存隐秘的时刻。

那时姜家的生意扩张遇阻,再加资金链断裂,与谢家的联姻,显得迫在眉睫。

恰逢七夕,姜晚棠想借机将两人的关系往前推进一步,便费尽心思安排一番,想给他一个惊喜。

谢夕邺落地时已经很晚,一个星期没见,多少有点别后相见的温情,对她递过去的酒杯,倒也没有拒绝。

她承认,自己目的不纯,但她没有想到,那人酒量那么差,一口,真就一口,便醉得不成样子。

那次,她多少有些意外地发现,其实谢夕邺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峻疏离,犹如天上谪仙般不染尘俗,他也会被她伸进衣服的手轻而易举撩拨起谷欠望,在她贴上去的那一刹那气息紊乱,压着她交颈厮磨,直到将她锁进胸膛,抵住。

水液漫润而出,素日凌厉的眉目似剑锋敛芒,藏入春风,染上几分少见的缱绻之色,深邃冷冽的凤眸半睁半阖,眸光湿润得像化开的墨玉,慵柔到不可思议。

潮欲平息,他柔缓落下,搂她在怀里温存,睫毛极轻极慢地划过她颈侧皮肤。

一下,又一下。

脸颊微热,姜晚棠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忙晃了晃头,移开视线。

而另外一些与此相关的片段又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浮现。

沉默半晌,她抿了抿唇,迟疑开口:“按照书中的设定,”

说到一半止住,又停顿许久,才又斟酌着说完后半句:“和女配肌肤相贴,可以缓解毒发时的疼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你,要试试吗?”

谢夕邺蹙眉看过来,表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怀疑。

“我没有说谎,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编纂莫须有的情节骗你,”姜晚棠赶忙解释:“你要是不想,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不这样。”

“你如果不想抱我,也可以不抱,”说完,姜晚棠又想起系统的规则,丧气道,“这个好像不可以。”

“不过系统说完成时限是回到江府之前,我可以等你状态好一点,也没关系。”她冲他笑笑。

谢夕邺默不作声盯着姜晚棠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沉沉,像在确认什么,又好似在尽力思考。

呼吸渐渐加重,指节收紧又松开,他闭了下眼,像是终于妥协,又像无可忍受一般,猛地伸手将她拽进怀里。

胸膛撞上她的发顶,像是迎面撞上一团栀子花味的气息,清甜漫溢上来,是那种掺了阳光、又沾上雨雾的甜,像她沐浴后蜷在床角,发梢半干的味道。

呼吸一滞,第一反应想要松开、后退,可那股气息狡猾地钻入鼻腔,混着一点衣领间常年浸着的、独属于她的温软体香,将他牢牢勾住,寸步不让。

心脏在这久违的亲近里急促跳动,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尽在咫尺,折磨他许久的疼痛尽数退远,只剩下怀里、指尖、肌肤相贴处真实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麻。

真是要命。

他闭了下眼,下颌无意识地蹭过她的发丝,饮鸩止渴般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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