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旅途

那一天,我决定去死。

并不是因为我遇到了什么挫折或打击,也不是因为我身心受到了什么刺激。

只是单纯的如同某日想要踏上一段旅程一样,那一天,我决定结束我的人生。

我向我就职的学校递了辞呈,清点了现有的资产,将其中的大部分捐赠给了我十八岁以前生活的福利院。

我卖了车子,解约了电话卡和银行卡,然后向租屋的管理公司提交了退房申请。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意外从一个旧收纳盒里发现了一把钥匙。

我有一瞬的恍惚。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我几乎要忘记那个把钥匙交给我的人。

那个曾经和我一起生活了四年,然后悄无声息人间蒸发了七年的男人。

那个我曾经的恋人。

我还住在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里,七年的时间足以洗去他在这里活过的绝大多数痕迹。

我早已经习惯了洗漱台上摆着的单支牙刷,还有毛巾架上挂着的一条毛巾。

我习惯了在餐桌的另一边堆满杂物,只留下足够一个人使用的位置,我习惯了隔壁的卧室落满灰尘。

就好像他从没存在过一样。

可他并不是真的没有存在过。

就像现在,我毫无防备地又见到了这把钥匙。

这终究不是我的东西,也不该作为我的遗物被清理。

尽管它已经被忘记了太久,但我想,我总该把它交还给它的主人。

我当然不觉得自己可以在短时间里找到一个消失了七年的人。

所幸我还记得,他曾经跟我提起,他有一个哥哥,在长野的县警本部当警察。

那就去长野吧。

把那里当成最后的目的地。

长野多山,那里有尚且还算原始的树林。

对于人类而言,那样的山林是很残酷的地方,旅人很容易在那当中迷失,每年都有人会在那里失踪。

能埋葬在那里,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我翻出来平时进山用的装备,然后踏上了前往长野的列车。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我第一次去长野。

作为一个民俗学者,我去过很多地方,大到灯红酒绿的都市,小到不为人知的部落。

这是我的工作,自从进入民俗学研究科之后,我就一直在世界各处旅行,去观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但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长野。

哪怕这里距离东京车程只有三个小时。

我得承认,这与我的前男友不无关系。

在与他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与我提过几次家乡的旧事。

他说想带我去听夏天的蝉,去看冬天的雪,我们靠在一起构想着那样的未来,一次又一次。

而在他消失之后,长野,蝉和雪都被我一并封在了回忆里。

列车发动的时候,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地洒在脸上。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疾驰着倒退,从城市到平原,再到崎岖的山林。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在空旷的地带,我甚至可以遥遥看到富士山。

此刻的富士山头刚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顶,但冬日的气氛还没有蔓延到人间。

现在的长野没有蝉鸣,也没有冬雪。

这样也好。

我这样想着。

未能实现的终归不会再实现。

不能去见的人也终归不会再见面。

人世间原本就会有各种遗憾,人是那样赤条条地来,走过一遭之后,总会归于孑然。

失去只是早或晚而已,于是执念仿佛也显得不那么有意义。

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算漫长,车子缓缓停进了长野站,那里离县厅不算远,步行只要十几分钟。

我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跟我说起过,他的家乡是靠近群马的山内町,因此对长野市区并不算熟悉。

虽然兄长在县警工作,他也没什么机会过来找他——他们很少会见面,电话也是一个月才有一次。

他们联系并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兄弟两个人关系不好。

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里,他很喜欢也很崇拜他的那位兄长。

在工作不太忙碌的时候,那位兄长先生也曾经来东京看望过他。

当时他也提出过邀请我一同前往,不过当时我刚好在外地参加一场学会,所以错过了那次的见面。

跟前台说明了来意之后,不多时,空气的另一头响起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嗓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顺着声音看去,却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像。

太像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在外漂泊了七年的前男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玄心小姐,初次见面。”

他说着,从逆光中走出,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定了定神,抬手,轻轻与他掌心相触,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初次见面。”

他不是他。

“诸伏先生。”

我与眼前的男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需要说的话,因为我与他的弟弟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拿出了那把陈旧的钥匙,向对方说明这是景光遗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找上来。”

他的视线落在钥匙上,嘴唇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稍稍顿住。

下一秒,他抬起眼,又郑重地颔首致意。

“劳您特地跑这一趟,我才该说抱歉。”

语气是公式化的谦和。

他眼睛与弟弟很像,但视线却又比我熟悉的人更深了一点:

“说起来……您是要出远门吗?”

“是这样。”

我点头回答。

“如此。”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与诸伏高明的见面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在归还了钥匙之后,我搭着慢速电车离开了市区,在山内町的小旅馆下榻。

晚饭是信州的荞麦面,这也是前男友曾跟我提起的东西。

说实话,我并不太能分辨出这里的荞麦面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但既然已经来了,总归该尝尝。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山里的夜总是寂静又诡秘。

月色漏过山间缝隙的时候,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我背起了行装,把钥匙留在了旅馆的前台,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片山间的小城。

蜿蜒的月色引着我走向那片幽暗的树林,我感觉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又有了震颤的迹象。

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呢?

我的尽头又会是什么样呢?

死亡……会是什么样呢?

我有些好奇。

时至今日,那似乎是唯一能勾起我一点期待的东西。

小路一直向黑暗深处延伸,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当我转过某处转角的时候,在从立的树林中间,忽然多出了一道不和谐的影子。

颀长而清瘦的,被皎皎月光照得发白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

是白天才见过的那位先生。

诸伏高明。

“晚上好。”

他依旧谦和而疏离地朝我颔首。

“玄心小姐,又见面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前男友曾经提起过,他的哥哥是一位优秀的刑警。

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有着相当高的职业素养。

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发现了。

发现了我来长野真正的目的。

“晚上好。”

我说着,没有继续停在这里的意思,而是继续迈开了脚步,想要朝前走。

他伸出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回去吧。”

他说,没有更多的内容,却足以说明一切。

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和您没有关系。”

“但我已经看到了。”

他也注视着我,目光和月色一样澄澈而平静。

“恕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的工作。”

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画面定格在我眼前。

在那个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十一年前,是福利院的院长妈妈去世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的我有一点难过,但也只是一点。

死亡是那样平等又注定的东西,不管那个人生前做过什么好事或坏事,最终都会归于平静。

我和院长妈妈没有太深的感情,事实上,从我进入寄宿高中之后,就没怎么回过那里,也很久没与她见过面了。

但听闻她死讯的时候,我还是流下了泪来。

我坐在荒川边上,一开始是默默流着泪,后来眼泪停住了,我在水边望着奔流的江水发呆。

死亡与生命被揉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一边。

如果人注定要死去,如果有形之物终有消散那一天,如果抓在手里的一切最终都将消逝,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存在呢?

我又要,为了什么而竭尽全力呢?

那个时候我对生命还有诸多困惑和不解。

我坐在那里,只是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困惑久久地坐在那里。

坐在世界无人知晓的一隅,那原本该是个静默的长夜。

熹微的晨光洒在江面时,我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转身的时候,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道视线。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

他面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但在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又有些慌乱地转过了头。

于是我才知道,这里并非无人注意。

在我注视着江水的时候,有个少年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站了一整晚。

是陪伴。

是护卫。

我走向了他,对他说了谢谢。

少年的皮肤迅速攀上了浅浅的绯红,但他还是执着地看着我的眼睛。

他对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笑了。

我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披着月色的青年。

青年有着那样熟悉的眉眼,让我不自觉地感叹:

“您真的,和他像极了。”

诸伏高明似乎是怔了一下。

而在他晃神的时候,我推开了他拦在我面前的手,沿着山路,继续迈步走向了前方。

短篇,正文38章全文存稿。

xp文,作者喜欢理性崩坏/极限拉扯,喜欢一些拧巴人,喜欢玻璃渣里掺糖。

都搞诸伏兄弟了,有点痛很正常啦这本很短的一下就过去了(不是)

总之作者跪在这里求各位好心人走过路过尝尝味道嘛,求收藏求评论求灌溉求投喂求奔走相告(?

天气太冷了,卑微作者只能从你们身上求一点温暖的样子,所以拜托啦,如果有人喜欢请一定要让我知道,这很重要!

推荐BGM: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by:中島美嘉

《怪物の詩》by:ReoNa

《被神明写的歌》by:K.D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旅途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