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绕进城里，开向动物园的方向。

陆里青的心情相对蒋琰来说轻松一点儿。

他坐在车里，挑着裤子上不太明显的猫毛，时而转头看看窗外。

“今天天气真好啊。”陆里青说。

不知道汉堡包在家里是在晒太阳，还是在睡觉呢。

“嗯。”蒋琰也看着窗外，应了声。

今早他们刚出门的时候，云像破开水面跳出的大鲤鱼一样，满身鱼鳞。

现在厚厚的云散了，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

偶尔几块云游过，挡不住一片蔚蓝。

来到小屋几天，陆里青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手上下意识想摸点儿什么，摸空了，心里因为汉堡包不在而感到更加寂寞。

陆里青是有想和其他人接触的想法的，但是和伍恩贤又好像还是有点儿拉扯不清。

伍恩贤对他是什么想法呢？

他对伍恩贤是什么想法呢？

太久不见了，本来还整理得干净的心情在见到伍恩贤之后又有些乱了。

车开进动物园不需要多久。

汽车停进停车场，他俩拿了门票，进入动物园，动物园门口就有接驳车。

“要坐车吗？”蒋琰问。

陆里青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蒋琰说的是那电瓶车。

“不用。”陆里青笑了笑，“才刚开始，走走吧？”

“好。”蒋琰更是不怕走的。

陆里青拿手机拍了动物园门口的地图，不过两个人也没仔细规划什么路程，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往里进了。

两个人身上都什么都没带，一身轻松地往里走。

“刚才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没什么精神。”蒋琰说的是在车上不怎么说话的事。

蒋琰在家里也不怎么说话。

因为心情不好？

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前任，还是，什么？

陆里青倒是不太相信蒋琰是没睡好，所以在车上才不说话。

“没事儿。”陆里青很温和地笑笑，也不多问。

蒋琰去动物园还是比去美术馆轻松多了。

不爱去去美术馆，主要是因为不怎么感兴趣和会想起那些无聊人士装逼经历，烦。

可他还没怎么和别人去过动物园。

在动物园也没什么可装的。

也不能开口就谈熊一天吃几顿、拉几顿……这说出来，也不文雅。

蒋琰倒是记得杨枝好几次念叨说要去动物园，但每次真说要去，又不太愿意动。

“你喜欢动物园吗？”蒋琰一身打扮总是以登山装为主。

他平时上班有制服，黄色的工装衣裤。

登山穿专业的登山设备，日常出行就是普通的户外服装——实用，轻便，舒服。

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的身材，短袖露出结实的麦色手臂，长裤宽松却也衬得双腿笔直。

“挺喜欢的。”陆里青是背心加长裤，肩膀到手臂上也有肌肉，但线条更纤长柔美些。

陆里青喜欢猫，喜欢狗，喜欢一切毛绒绒的生物，也喜欢各种各样的动物。

“不过也没怎么去。”陆里青笑着，指着旁边的一条岔路，“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不要走进去看看？”

上面牌子写着“小森林”，蒋琰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走进去就走进去呗，他们也没有什么目的地。

他抬脚跟着陆里青拐弯走进去。

“因为工作忙吗？”蒋琰又把刚才的话题续上了。

“嗯，”陆里青应了，又笑，“也可能是因为宅，我平时休息的时候喜欢在家。”

“哦。”蒋琰点点头，又问，“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猫！”陆里青对猫的喜爱是一提起，心情都会扬起来的程度，“我最喜欢猫了。”

“哦……”蒋琰想了想，“动物园里是不是没有猫？”

“是。”陆里青忍着笑点头应。

走进小森林，宽敞的大路变成幽深的小道。

两边树木和小道上的花藤把照下来的光线遮了个严密。

铁丝网隔着各色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这森林里传出来。

“原来这是鸟类动物的园区啊。”陆里青靠近其中一个网格，稍微倾身，往里面看去。

里面也布置得像野外的环境，左右种了两棵树，看起来树龄都不高，枝盛叶少，大概是有人专门定时修剪。

陆里青的眼睛跟着里面上下翻飞的小鸟眨动。

蒋琰看着那鸟感觉像麻雀，凑近资料栏那边一看，说是鹊鸲。

第二个字看得蒋琰既陌生又熟悉的，不过旁边还标了音，qu，第二声。

兴趣淡淡。

“你喜欢什么动物？”陆里青直起身，往前走。

前面各个网格都是鸟，各种各样的鸟。

大的鸟儿，小的鸟儿，这园子里还是有挺多长得很漂亮的鸟儿的。

有一个网格里面，中间横吊着一根粗木，两只三四十厘米高的白鸟在木头上站着，一只稍微大一点儿，一直稍微小一点儿。

一只比他们身型小上一半的和他们长得差不多的鸟儿躲在旁边树的枝丫之间，不仔细看，还看不太真确。

“鱼吧。”蒋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的，“比起动物，我更喜欢植物。”

陆里青拿出手机去拍笼子里的一家三口，左右上下比划了一通，努力对焦在鸟儿身上而不是铁丝上。

陆里青听见蒋琰的回答有点想笑。

鱼，算动物吗？

算吧。

确实也是动物。

“动物园里是不是一般也没有鱼？”陆里青笑了。

鱼一般在海洋馆吧？

“可能是。”蒋琰平常也不怎么去动物园，上一次去动物园还是学生时候春游，真的是好多年前了。

他们两个最喜欢的东西，动物园里都没有。

可就是这两个人，都去了动物园。

陆里青想想这个，感觉有点儿好笑。

不过陆里青又想啊，他除了喜欢猫以外，其它动物也还是会觉得很可爱的，比如面前的鸟儿，就有挺多都挺可爱的。

陆里青在这个鸟兽森林里面都总是停下来，现在又在看雕鸮，看资料说是猫头鹰的一种。

“鸟啊，熊猫啊，猴子啊……没有喜欢的动物吗？”陆里青问，“是和登山的经历有关吗？”

“有点儿，”蒋琰回应，“户外的时候有时挺怕遇到动物的，一般就是怕熊或者狼，很危险。”

“小动物也不喜欢吗？”陆里青又问。

“还行。”蒋琰其实还真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

“你看，”陆里青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现在这铁丝网里面是鹦鹉，“它们的羽毛好漂亮。”

各色的鹦鹉。

色彩斑斓。

五彩缤纷。

陆里青趴在铁丝网外边努力拍照的样子也很可爱。

陆里青走完这个小森林，手机里相册应该多了有上百张。

小森林的出口那里是孔雀馆，住着一只绿孔雀和一只白孔雀，走来走去。

蒋琰主动停下：“要看开屏吗？”

“它们什么时候会开屏？”陆里青驻足了一小会儿。

“不知道。”蒋琰抬眼，去找资料栏。

“我们走吧，”陆里青对这个没有执念，笑笑说，“我还想去看看其它馆呢。”

走出来那片“森林”，就到了老虎馆。

老虎馆是在地下的，大概一两层楼的深度，上面也是一层结实的铁丝网，可能是怕有游客失足、或者故意探身过去。

铁丝网上也有很多禁止喂食、禁止攀爬之类的标语。

陆里青站旁边数了数，下边能看见的老虎有四只，悠悠闲闲的，像要睡午觉的样子。

陆里青指着其中一只白老虎，忽然说；“它看起来好像汉堡包哦。”

蒋琰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只白老虎，可是，横看竖看，找不到它和陆里青养的那只猫有多像。

“不像吗？”陆里青好像也感觉出来了蒋琰的答案，还是笑，“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喜欢汉堡包了，我朋友也经常说我看见什么都说像它。”

“还是有点儿像的。”蒋琰艰难地找了一个它们之间的共同点，“都有点儿白。”

“是吧！”陆里青完全没听出蒋琰言语中的勉强，反而一下就欣喜起来，“汉堡包是双金属色，银化程度比较高，所以显白，其实它毛色是很闪亮、很有层次感的颜色。”

“这样啊。”蒋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是啊，”陆里青很开心地笑起来，“所以汉堡包的毛我都有好好收集好，以后可以把它弄成一个毛球什么的，拿来做钥匙扣，也很可爱。”

“你做吗？”蒋琰问。

“是啊，”陆里青在手机上错了戳，点开相册给蒋琰看，“这是我之前做的。”

一个是像羊毛毡那样的毛球钥匙扣，一个是装了一堆猫毛的透明塑料球。

那个塑料球还挺有意思的，晃起来洋洋洒洒的，有点儿像那个天气预报瓶。

“挺可爱的。”蒋琰说这句话就不艰难了，确实都挺可爱的。

陆里青很愉快地笑起来。

蒋琰和陆里青走了挺久的，一起去看了熊猫，一起去喂了羊驼，还一块儿去喂了长颈鹿和熊。

陆里青手机都拍没电了，在园区里借了充电宝。

两个人也刚好在小卖部那坐下休息。

蒋琰常常去登山，但是平时却不怎么说去登山的事。

不像陆里青喜欢猫，常常嘴里三句不离猫。

陆里青问起，蒋琰才给他讲了很多。

陆里青听得也挺有趣的，不过听着听着，又有了疑问。

“你说你没有带过前任登山，也基本不去动物园之类的地方，那你们约会一般去哪儿？”陆里青拿着一根冰棍，慢慢地啃着。

“吃饭，散步，看电影……”约会过程中其实也尝试过挺多东西，去玩VR，或者去密室逃脱什么的，杨枝还蛮喜欢尝试新事物的，只是蒋琰有时候也会拒绝。

蒋琰顿了顿，想起来：“我的前任，”又顿了顿，补充，“另外一个前任。”

“前前任？”陆里青被说得有点儿懵，咬着冰棍偏头去看蒋琰。

“是，”蒋琰没吃雪糕，手上只拿了瓶饮料，“他比较喜欢运动，那时我们会经常一起出去运动。”

“运动算约会吗？”陆里青笑了。

“算吧。”蒋琰至少是觉得和前前任一起运动的时光还挺美好的。

“那和前任呢？”陆里青又问。

“他不喜欢运动。”蒋琰知道杨枝不喜欢运动，“但是他也愿意陪我去运动。”

偶尔，时而，不经常。

蒋琰对此感到感激。

杨枝也不是非常排斥运动，他喜欢尝试新鲜的事情：为了保持身体健康而学游泳，为了和蒋琰创造共同话题而和蒋琰提出一起去学滑雪、一起去绕着城市绿道骑自行车……

但是不是长期这么去做。

不是。

不能这么说。

不应该这么说。

这点也是蒋琰对杨枝感到非常抱歉的一点。

“我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刚和上一任分手一年左右。”蒋琰沉默了很久，蓦然开口说。

这些话压在蒋琰心里很久了。

蒋琰在小屋里看着杨枝、看着别人也纠结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着陆里青，他想说出来。

“我和上一任的习性更合得来，和前任在脾气上比较相投。”蒋琰说话之间偶有停顿，但是依然说下去，“我对前任很愧疚，在拿他和上一任对比这件事上。”

陆里青吃着冰棍，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秘密。

他愣了一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但蒋琰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陆里青又咬了一会儿冰棍，慢慢地开了口。

“你是故意要拿他们作比较的吗？”陆里青看着小卖部前面的大象馆。

从那位置看过去有点儿远，但是还是偶尔能看到大象在走动。

“不是。”蒋琰否认了这一点。

“那你觉得，和你习性不相同就是不好吗？”陆里青又问。

“不是。”蒋琰再次否认。

“那你是因为觉得前任和你合不来，所以和他分手的吗？”陆里青再问了第三个问题。

“不是。”蒋琰的回答依然是这个。

“你有要求过前任要像你的上一任那样吗？”陆里青再问。

“不需要。”蒋琰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愧疚呢？”陆里青把冰棍都啃光了，终于偏过头看蒋琰，脸上没有笑，只是有点儿疑惑一样的神情。

蒋琰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回答：“不知道。”

这个“不知道”连带着让蒋琰质疑了自己的三个“不是”和一个“不需要”。

不是故意拿杨枝和他前前任作对比。

不是觉得杨枝和他有些地方的不相似而觉得杨枝有哪里不好。

不是因为杨枝和他不一样，所以才和杨枝分手。

不需要杨枝像另一个他那样。

可是，真的，完全，全都不是吗？

“也许有吧。”蒋琰神色像是有点儿出神，“我在无形中总是拿他和前任对比，有时会冒出‘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这种想法。”

很不好。

蒋琰不想这样去想。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这样去想。

每当这样想过之后，他对自己更加谴责，并且对杨枝更加愧疚。

陆里青听着听着，感觉到对蒋琰在小屋里的前任和另一个前任的表达的混乱。

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蒋琰很爱他的前任。

或许是两段感情都很深。

但是，感情里一旦掺杂了愧疚，其实并不那么好。

“别太苛责自己。”陆里青买了新的冰棍，递给蒋琰，“认真爱过的人，总是会想到的。”

想到过，又没有做什么。

陆里青和蒋琰认识得不深，不知道蒋琰这个人相处起来怎么样、和前任会怎么相处。

但是，他虽然也感觉蒋琰话少，却也觉得蒋琰不是个坏人。

真正的坏人都不会去想这些。

“这不是你的责任。”陆里青安慰蒋琰说，“过去了就不要想了。”

看看以后。

看看未来。

不要困在以前的感情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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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