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从睡梦中醒来的路如年倏然睁开沉重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白色的吊灯。早在三天前,这盏灯就坏了,闪烁得让眼睛难受,本来想早点换掉的。
哦,原来已经回来三天了。
今年是哪一年?她几岁了?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不知道,时间早已经是她在漫长岁月里失去的概念。
妈妈的名字是路静。女朋友,没记错的话已经是前女友了......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对了,门铃也坏了。
“路如年,你在躲着我吗?”隔了一会儿,外面的人继续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开门!”
陈新叶蹙眉,她已经来了很久了,特意等到路如年睡醒的作息才开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路如年都没出来。正想要找人来开门时,陈新叶的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
“指纹没删。”
简短的几个字,陈新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依言将指纹摁在指纹锁上,没反应。
嗯?再摁一下......还是没反应。
“路如年,锁没电了,上周不是让你......”陈新叶下意识隔着门唠叨。
“咔哒!”
门开了,陈新叶抬头,和满脸憔悴、头发凌乱的路如年对上眼神,门内的人怔愣片刻后率先移开了视线。陈新叶愣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距离分手才过去一周,再见却恍若多年不见。她们之间不过是在怄气而已,没有到真的要彻底断掉的地步,要不今天就和好算了,其它的事以后再说。陈新叶抿唇多打量了几眼,心下涌起心疼。
“进来吧。”那人把门推开一点,自顾自往回走。
陈新叶跟着她的背影进去,换鞋时的眼神也追随着这个人跑。
短短一周,憔悴不堪,不修边幅,和一周前的路如年宛若两人。
换好鞋后,走进客厅,放眼望去,外卖袋子填满了桌子,衣服在沙发上凌乱不堪,路如年倒在那堆衣服上,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望着无处下脚的客厅,陈新叶皱着眉站在原地,恨铁不成钢道:“你辞职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这是我的事情。”路如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你找我什么事?”
听到这冷淡的语气,陈新叶刚才的情绪散去,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慰问一下我的下属。”
“我辞职了,陈新叶。”那语气依然没有波澜,仿佛一滩死水,了无生机。说出的话却只有一个意思,她们连同事都不是了。
陈新叶一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路如年向来是不会说重话的,即使生再大的气,也只会说我再也不理你了。难道刚才她以为的分手后自暴自弃的路如年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而这个真的想分手的路如年才是真的?
“我没同意。”陈新叶嘴硬
“嗯,随便你。”
陈新叶抿着唇,忍了忍自己的脾气,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路如年,为什么辞职?”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路如年稍微侧了侧身子,好能直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是因为我吗?分手而已,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而且是你提的不是吗,你现在和我在同一个公司都忍不了了? ”陈新叶捏紧了手里的包,很勉强地消化路如年可能是真的想要分手这个事实。
从三天前接到路如年的离职通知开始,陈新叶就已经开始不安了。她让助理联系路如年,问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亦或者心情不好。陈新叶一个人预想了很多原因,一一有了对应的解决办法,没想到却败在联系不上这个结果上。
隔了好一会儿,沙发上的女人边慢悠悠起身边回答:“不是,我就是不想干了。”
说得十分干脆。
“你要喝水吗?”她往厨房去:“我有点渴了。”
陈新叶不说话,只注视着这人移动的身影。她想不明白,怎么才一周不见,这人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
心下的猜测越来越多,发散的思维也没办法收回来。正发散到分手前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一个盛着白开水的玻璃杯放在她眼前,冒着些微热气,水波晃动。
陈新叶注视着荡开的涟漪,失了神。
见她看的久了,路如年解释道:“你之前的杯子我寄回给你了,你应该还没收到,先用这个吧。”
陈新叶抿了口水,不死心地问:“你要是实在不想看见我,可以申请调去其它部门,我帮你说。”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想干。”路如年又坐回原来的位置,靠在沙发靠背上,无欲无求的样子。
“是阿姨出什么事了吗?”
思来想去,陈新叶还是觉得一个好端端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只能是出了什么变故,心态变了。
路如年摇头:“早上刚跟她通过电话,她还好好的。”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陈新叶补充道:“就是职场霸凌,如果有这样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
如果遭遇了职场霸凌,陈新叶不会毫无所觉的,毕竟在公司里也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万一呢?万一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路如年把委屈默默咽下去。
即使她知道,路如年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回家路上遇到一朵奇特的花也要拉着她一起去看,如果真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早跟她吐槽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吧,辞职哪有那么多理由?”路如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嗯,我请假了。”
路如年一直淡然的表情有了丝微妙。
陈新叶?请假?她遥远的记忆出错了吗?
“听小林说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如果出事了,作为你刚分手一周的前任兼上司,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嗯,那你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路如年点点头,她实在是不想留这位和自己的房子目前的状态格格不入的前任。
陈新叶没有动,忽略了她的话,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辞职以后要做什么,有什么规划吗?”
“没有,陈总监,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人生的每一条路线都给自己规划得一丝不苟,不允许行差踏错一步的。”路如年一口气说完,叹了口气。
陈新叶捕捉到路如年语气中的悲观:“不是吗?我以为所有人都这样。”
“至少我不是,我以为你早就看清了,我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陈新叶扫视一圈:“看着不像要得过且过。”
像不过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后,路如年好脾气地解释:“只是暂时这样。”
至于暂时多久,她也不知道,路如年什么都不想思考。
可陈新叶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暂时多久?”
路如年突然心累得不想回答,事实上她很想继续睡觉,即使总是做一些会让人惊醒的梦。
昏暗的客厅里,灯还在闪烁,两人在沉默的氛围中对峙,地上的易拉罐因为路如年的小动作晃了晃。
不得到答案陈新叶是不会罢休的。
路如年败下阵来,跪坐在沙发上,双手开始叠自己的衣服,妥协道:“就到现在,现在就把自己收拾好。”
这个答案让陈新叶满意了,她站起来帮着收拾桌上的垃圾。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那些不顺眼的通通被她丢进袋子。
“好了,我自己来就好。”
路如年想要接过陈新叶手中的袋子,被陈新叶躲开。
“慰问一下状态不太对的前员工,理所当然。”陈新叶拿了桌上的湿巾擦桌子。
还不如说慰问前任呢,路如年心里吐槽,嘴上却说:“没见哪个领导慰问员工,还要帮员工打扫卫生的。”
桌上很快被收拾得十分干净,陈新叶利落地把脏了的湿巾也丢进垃圾袋扎好口:“也没见哪个员工对领导这么不客气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陈新叶看向路如年,想起了某些不客气的情节,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陈新叶留下自己的包,两手提着垃圾袋准备下楼。在路如年“你还要回来?”的疑惑眼神里,理直气壮说:“我还要回来吃午饭的。”
午饭?路如年看了一下手机,十点,其实她回家吃也很来得及。
陈新叶这一趟去了很久,四十分钟以后才回来,回来时手上也提着大包小包,足够塞满整个冰箱。
“我不想做饭。”路如年依然丧丧的,唇色苍白,低着头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看得陈新叶十分心软,柔声道:“我做,中午做红烧鸡翅和炒牛肉,再炒个空心菜,剩下的东西你记得别放坏了。”
低头望着自己掉了根线条的睡裤,路如年捏住线头不用力地扯了几下,扯得手指都颤抖。她记得那时她们是分了手的,是路如年提的,陈新叶还很生气。
陈新叶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留路如年这个主人在客厅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一周前的分手,在接到路如年的离职通知前都没有放在心上,她不认为一件小事就能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压垮。仅仅是所有情侣都会出现的争吵而已,只要冷静下来就好。
但路如年的状态......
“路如年,过来吃饭了。”陈新叶从厨房拿着洗好的碗筷出来,摆放好后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
靠坐在沙发上的祖宗没有要起身的动静,陈新叶又叫了一遍。
疑惑地走到路如年的身前,自上而下盯着她的发旋:“路如年?”
“嗯。”很小的一声,细微地如同蚊子的声音。
察觉到这人的声音不对劲,陈新叶蹙眉在她身前蹲下来,捧起她的脸——泪流满面。
路如年的脸上爬满了泪痕,眼眶通红,甚至身子有些颤抖。
带着陈新叶也有些颤抖:“怎么了?”
说着她搂住路如年,哄小孩般拍着她的背脊,心里却有些慌乱,束手无措的慌乱。
路如年的脸埋在陈新叶的肩膀上,泪水淹得眼睛生疼。
她依然很尽量扬起唇角,用已经沙哑到说话艰难的声音,以及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一句陈新叶肯定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的话。
“陈新叶,我去修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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