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大脑像是超负荷运转的主机陷入了死机一样一片空白,她僵立在原地,过了很久——她不能理解到底是过了几秒还是过了几小时——折原津奈才找回理智,默默蹲下,捂住脸不敢去看一脸笑的迪诺。
从手指的缝隙里能够透出她白皙脸上极为明显的红晕,折原津奈自暴自弃地小声说着,“是只有你这么可怕,还是,还是意大利人都这么可怕…”她的声音因为手的阻挡而含糊不清,但迪诺连她中断停顿的呜咽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迪诺弯腰伸手牵起她,眨眨眼看着她,非常无辜。
“我在说真心话哦,小津。”迪诺说,“这可不是意大利人的甜言蜜语,这是我只对小津你一个人的真心话——”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折原津奈终于意识到靠无视是对抗不了这些甜言蜜语的。
而且,迪诺这话也不是甜言蜜语。
没想到她刚想了迪诺不正面提她也不会正面回应,他就这样正面说了出来。折原津奈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没有人提起倒还罢了,一旦提出来她一定会正视这件事。
一直把人际关系放在画画之后,折原津奈在小学中学高中,甚至那短暂的半年大学里,除了因为妈妈才交到的太宰等人,她在学校里教到的朋友寥寥,更不用说恋爱了。
在意大利再遇到迪诺之前,她都没有产生过恋爱的想法。
或者换而言之,迪诺曾经短暂的在她心里压倒过画画,才让她选择了恋爱。只是后来感性和感性的博弈间,她对自由和对画笔的追求让她放弃了恋爱的一端。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折原津奈大脑糊涂地想。
…算了,她承认她可能还是留有好感的。
对迪诺。
所以才会因为他的这些话害羞,才会昨天主动提起一起来看画展。
要知道她居然放下了灵感正盛的画,去和非艺术专业的人一起看画展,这本身就听起来极为不可能。
但是。
凡事总有但是。
“你要给我时间,迪诺,我要想清楚。”折原津奈用手背揉了揉发红变热的脸,“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反复犹豫纠结,这和我的画有悖,但是不想清楚怎么平衡——我了解自己,我肯定还会下意识偏向画画。”
她有过一次的经验后就不可能再只凭着喜欢去恋爱,折原津奈担心着会再次遇到和上一次同样的情况。
要是她再一次选择了自由,和迪诺分手的话…
折原津奈隐隐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一定会后悔的,那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所以她才需要想清楚平衡自由和恋爱。
迪诺含笑地点头,他当然能看出折原津奈的反应正是出于她对他的感情。
“对小津你我有无限的耐心,你可以慢慢地想。”他说道。
接下来没人再提恋爱或是相关的话题,折原津奈尽力想保持冷静,但脚下的步伐还暴露了她的心情。
他们回到地狱展厅时,展厅的门是开着的。折原津奈站在门口能看见展厅里面有人正在看那幅天罚,从体型和衣着来判断,应当是之前在大地展厅遇到的一家三口。
地狱展厅为了模仿地狱的闭塞阴暗感所以设计的空间狭小,她看了一眼就停在门口,打算等里面的人离开再进去。
但是……折原津奈动动鼻尖:“你有闻到一股很怪的气味吗?”
为什么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像是鱼腥味,又不是很相似。
她似乎在哪里闻过类似的气味,但一时之间她也没想起那是什么气味。
迪诺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在靠近门口的一刹那变得冰冷,与此同时,展厅里响起了一声饱含恐惧的尖叫声。
折原津奈被惊得抖了一下,升起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没走出一步她就被迪诺阻止了。
“……迪诺?”眼前漆黑,男人手心的茧和眼周围柔嫩的肌肤贴在一起,粗粝的触感令她不适地快速眨了几下眼。
迪诺像是被烫到了般松开了手,折原津奈茫然地看着把她看向展厅视线挡住的迪诺:“发生了什么?”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去问一下他们,小津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于说出这句话有些不熟悉,“报一下警,说这里有死亡人员。”
“报警?”
茫然的折原津奈虽然仍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到迪诺认真的神情,她还是按照迪诺所说的报了警。
迪诺进去看了后没有同意让折原津奈再进入,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却极其强势地拒绝了她想要进去看的想法。折原津奈即使有些好奇地想去,但在他的注视下也只好偃旗息鼓。
随后,展厅里的中年人在出来后看见展厅外的他们两人,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他们一起看到了尸体。
他介绍自己的名字是毛利小五郎,是位私家侦探,在附近有一家侦探事务所。而他身旁的少女是他的女儿毛利兰,那个小男孩则是他亲戚家的孩子江户川柯南。
介绍完自己和家人,毛利小五郎告诉他们里面的尸体,是接手了这家美术馆的真中老板。
馆长和在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也很快都赶来了展厅门口,毛利小五郎对着他们所有人说真中老板被钉在了靠近大门的墙上,没有了生命特征,且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他推测是凶杀案。
也就是说,这家美术馆里目前发生了一件凶手未知的杀人案,尸体就被放在距离他们不足两米的地狱展厅中。
折原津奈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害怕,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但是听到男孩说尸体是被钉在墙上时,她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却是《天罚》那幅画。
谁,以正义之名审判了谁?
谁又遭受了邪恶血液的洗礼,沦为了恶魔?
她从狭小的门口远远地望着挂在展厅内的那幅天罚,视线和表情平静的落合馆长对上。
忽然之间,折原津奈隐隐地知道了什么,一种莫名的预感从她的心里落定,她飞快地移开和馆长对视的视线,低下眼看刚才她和迪诺牵住的手。
在刚才迪诺进到展厅再出来后,为了阻止她进去展厅他牵住了她的手,之后便没再放开过。
“怎么了?”迪诺低头看她,“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折原津奈的心脏在砰砰跳,她想说出大脑里的预感,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其他。
“没事,我只是有一点…”
她想起馆长刚才的目光,声音稍微低了低:“有一点被吓到了而已。”
迪诺以为是因为发生了凶杀案的缘故,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折原津奈应该没有涉足过这些过于混乱的领域。由于是个画家,她看待事情的角度迥异于大多人,这在迪诺眼里,称得上是另一种的天真。
他握紧了她的手,温声向她保证:“放心,我不可能让小津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如果到了六点警方还没有解决这件事,我们就先离开。”
折原津奈轻嗯了一声。
她不害怕凶手。
她真正害怕的是——
……
……
“…案子结束后,我们就离开了美术馆。我们一起去吃完晚餐后,他送我回来告别。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说太久话有些口干,折原津奈端过了茶杯。
距离和迪诺一起去画展那天已经过去接近一周,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过,这不仅是她没想好前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的原因,还因为迪诺也忙碌,据他离开前说是西西里那边的工作需要他回去处理。
而她从迪诺离开並盛开始就把心思都重新放回了画上,专心作画,直到完成了那幅《人虎》,折原津奈才松了口气,邀请侦探社的朋友们来参加她的周末限定活动,「周末快乐日」。
她原本准备好带他们去画室看画,但没想到大家来了后居然都在关注阿治哥回去提到的迪诺。
太宰和织田、国木田三人今天要在侦探社值班,这让她连兴师问罪都做不了,因此她不得不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她和迪诺的重逢,包括在美术馆遇到凶杀案的事都一起被说了出来。
宫泽贤治一如既往偏航:“那凶手是谁?折原姐你还没有说凶手是谁啊。”
“是美术馆的馆长。”
江户川乱步嘴里还有点心,他含糊不清地替折原津奈回答了疑问,语气笃定,仿佛他的亲身经历。
折原津奈点头证实了他的推理。
凶手的确就是馆长,他的动机也很简单。
美术馆的原老板破产,被害人真中老板接手了这家美术馆,但他接手后不打算继续开美术馆,而是要将这里改成饭店。
在这家美术馆工作了大半生的馆长热爱美术馆里的每幅画和美术馆本身,他无法忍受真中老板对艺术的亵渎,因此他预谋了这场杀人案。
这是一场审判。
“欸,请问乱步先生,馆长为什么要把人钉在墙上,还穿着盔甲杀人呢?”宫泽贤治举起手,好奇地问道。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好奇地看向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的江户川乱步,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江户川乱步在他们期待和崇拜的目光下得意洋洋起来,“真是没办法啊,既然只有名侦探的乱步大人我才知道,我就看看告诉你们好啦。”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幅普通的黑框眼镜,戴上后将视线移向了从提到馆长开始就不说话的折原津奈身上。
他看了一眼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皱起了眉头盯着折原津奈。
“那个馆长和你说了什么?”他问。
折原津奈握着茶杯沉默不语。
馆长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后,告诉了在一旁不敢置信的她,那幅《天罚》他早提前以个人名义从前老板手里买了下来,在前一天转赠给了她。
“这幅画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我知道你能爱惜它,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了,津奈小姐。”落合馆长被扣上手铐时笑得坦然和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我的艺术终究还是不真诚了,遭受了邪恶血液洗礼的我现在也是恶魔,对还是错没有了意义,但我毫不后悔。”
“去追求艺术吧,津奈小姐,我知道你是个纯粹的画家——和你的母亲美纪小姐一样。”
当时的馆长看着折原津奈,好像还是那个她认识了很久的和蔼长辈一样。
他的话就像是一面镜子举在了她的面前,她清晰地看见自己面对尸体时脸上没有半分惊恐,反而在感叹构图和酝酿从尸体中感受到的灵感。
她居然被他人死状凄惨的尸首激起了灵感。
折原津奈觉得自己正在变得可怕起来。
“津奈你这家伙,又钻起牛角尖了吧。”听完她的叙述,江户川乱步睁开了那双绿眼睛,“从他为了艺术去杀人开始,他就成了错误,你应该明白你不可能步入他的后尘。”
“但他说得没错,我确实在看到尸体时被它激起了灵感。”
折原津奈不想再继续聊和馆长相关的事了,她是真心把馆长当做了自己长辈一般,这样的结局令她难过。
“不提这个,还是先请伟大的名侦探告知我到底该怎么处理和迪诺的关系,这才是最紧迫的难题。”
“才不要管,反正我说了你也根本不会听。”江户川乱步又闭回了眼,他向后仰去,懒洋洋地继续靠躺着吃薯片。
坐在离折原津奈最近位置的与谢野晶子托起脸,看向苦恼的她:“处理关系要看津奈你对这位前男友的感觉是怎样吧,喜欢他吗?”
“……”折原津奈迟疑了一下,“应该是喜欢吧。”
“他也喜欢你吗?”
“看上去是的。”
在结束画展事件后,迪诺在晚餐时的态度令她愈发迷茫——这么久过去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口味和喜恶,她感动的同时也惊讶困惑他的感情居然持续了这么长。
爱情…不都是烟花吗?
折原津奈想不明白。
“爱情是不需要想明白的。就像我每天看到兄长大人,都会重新再爱上他,那个男人对津奈姐则是浪漫的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哦,这正是爱情的美妙~”谷崎直美缠住了自己哥哥谷崎润一郎的脖子,暧昧地紧贴着他的脸,“是吧,哥哥大人——”
她和她的哥哥关系一直是如此的亲密无间,她靠近了他的嘴唇。
折原津奈熟练地捂住了离她近的未成年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的中岛敦:“折、折原小姐?”
“乖,少儿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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