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

满满一餐车的菜系，包厢里瞬间充斥着中式食物的香味。

裴寄本来已经没什么胃口，但闻到食物香味胃还是有点蠢蠢欲动。

他瞥了眼陆弗之。

陆弗之正捧着文件夹看，估计是在确认。

陆弗之没什么动筷的意思，裴寄也懒得管他，把他骗出来相亲，一顿饭总得赔他。

裴寄胃不怎么好，但吃东西也不怎么挑，除了吃了就容易拉肚子的西餐，中餐什么都能吃点，没一会儿裴寄就把每个菜都尝了几口。

味道不错，但太淡了。

裴寄上学那会儿口味还挺重，专门挑重口味的东西吃，后来有次直接把自己吃进急诊了，上吐下泻了两天，人都瘦了不少。

从那以后陆弗之就跟他爹一样严格管控他的饮食，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裴寄每次吃个口味重点的都觉得自己在背着陆弗之干什么坏事儿，当然十次有九次能被陆弗之抓包。

陆弗之一抓到他偷吃就会死死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就看到他认错为止。

但裴寄又挺心甘情愿。

有人管着总比没人管着的好。

不过现在，估计纯粹就是陆弗之按照他自己口味来的。

陆弗之这人口味跟他外在表现一样，冷淡。

咸的不吃辣的不吃甜的不吃，活得跟机器人一样。

看起来几年过去这点是完全没变。

裴寄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吃了几圈，放下筷子的时候下巴抬了抬，正好和陆弗之对上视线。

陆弗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文件的，就那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筷子也没动，人也没动，保持着笔挺的姿势。

裴寄愣了下，眨了眨眼，“你看我干什么？我篡改你协议了？”

陆弗之这眼神，怎么跟当年发现他偷吃东西一个模样？

他也不记得自己偷偷把一百万改成三百万啊。

“没有。”陆弗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水，视线落在协议上裴寄签的歪歪扭扭的名字上，裴寄的字一直写得很好看，但这两个字写得一笔一划跟颤抖了一样。

顿了片刻，陆弗之才开口：“协议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抽个时间把证领了。”

裴寄往嘴里塞了两口鸡肉，听见这话啊了声，脸颊动了动艰难地把鸡肉咽进去，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不行，我一会儿真有事，跟朋友约好了。”

听见朋友两个字，陆弗之瞳孔缩了下，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声，“那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裴寄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不用，不劳烦金主了，去最近的民政局是吧？我自己去就行……但能不能改成下午？”

“为什么？”陆弗之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指腹摁在了裴寄的签名上。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寄感觉自己说完那句要改时间后，陆弗之神色变得更加紧绷了，跟怕他跑了似的。

陆弗之家里居然催这么紧。

裴寄说着把帽子压好了遮住自己上半张脸，一边抽了张纸擦嘴，一边起身，朝陆弗之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上午爬不起来啦，好了我先走了。”

绷着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裴寄脸上的笑让陆弗之微微出神，不是虚假的刻意的笑。

很久没见到过了。

没等陆弗之说什么，裴寄就突然想起什么，人到了门边又回过头，瞥了眼桌子精准抓住陆弗之的笔，直接在文件的空白页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建议你明天中午再联系我。”

其他时间他怕自己忍不住把人拉进黑名单。

他俯身写字的时候脑袋靠得离陆弗之很近，帽檐都快撞上陆弗之了，裴寄自己没察觉，陆弗之倒是愣了好一会儿。

等门关上以后都没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他们今天靠得最近的一次，裴寄身上有很干净的柠檬味的洗衣液味道。

陆弗之缓缓低下头看着纸上裴寄留下的号码，慢吞吞又郑重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存进手机里。

分手几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联系裴寄，只不过裴寄的号码早就变成了空号，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在他的列表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打下裴寄的名字点击保存，陆弗之才跟有了实质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刚刚裴寄坐过的地方，视线落在桌上那半瓶可乐上。

裴寄估计是忘了，没带走，他向来记性不怎么好，上学那会儿就老会把喝了一半的饮料落下，后来陆弗之就负责给他拿饮料。

片刻，陆弗之起身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半瓶可乐在掌心捂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始用裴寄用过的筷子吃饭。

外面裴寄拉下帽檐顶着大太阳快跑到车站，这地方离他住的地方对他来说属实有点远了，还得坐车，跑的时候他又热出了一身汗，等上车后热意也没消散。

裴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附近的建筑一幢幢后退。

几年过去这城市早就变了模样。

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城市也是，他也是，陆弗之也是。

半个多小时后裴寄才到家，一进门他就直奔自己的电脑桌，桌上放着几盒柠檬味的硬糖，都是开封过的，裴寄随手抓了一盒打开一股脑往嘴里塞了几颗，柠檬酸味瞬间充斥了口腔和大脑，连带着让裴寄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倒在电脑椅上，漆黑的电脑屏幕反射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帽子掉在了一旁，露出来的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马尾也往下掉了点，落出一些头发散落在耳侧和肩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狼狈。

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回来就算了，还找他结婚。

虽然是协议结婚。

虽然是连以前都没敢想过的结婚。

他怎么就还为了那每月一百万屈服了？

无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胸腔，心脏的跳动到此刻才开始突兀起来。

陆弗之为什么找他结婚？

裴寄当然不会自大到觉得陆弗之还对自己余情未了，毕竟当初提出分手的人是自己，一干二净搞失踪的人也是自己。

陆弗之这种人，眼里是容不下什么沙子的。

不过嘛，陆弗之眼里也早就容不下沙子了。

裴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把嘴里的糖都咬碎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懒得再想。

在椅子上躺了会儿，他把上衣和裤子都脱掉，一边往浴室走，一边给法律系高材生发消息。

裴寄：[我像是那种会揍人的人？]

法律系高材生跟守着手机一样，立马回复：[我靠所以他为什么找你结婚？你俩私下还联系呢？藕断丝连啊？]

裴寄：[我是哪吒还是他是哪吒？]

法律系高材生：[不行我现在很不安，我觉得还是打电话说比较好，你仔细给我讲讲事情经过]

裴寄挑了挑眉，打开水，发了条语音过去：“行啊齐达达，你要看我洗澡直播就早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找理由，我又不是那么不大方的人。”

他发完直接给法律系高材生齐达发了个视频邀请。

被秒挂。

裴寄：[怎么了哥哥我也有腹肌的啊]

法律系高材生：[够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齐达一看裴寄这态度就知道裴寄不乐意多提这事儿，裴寄平时虽然不着调，但那也就是嘴上说说，不至于动真格。

沉默了一会儿，齐达还是没忍住又发了条消息：[要是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扛着]

裴寄：[能有什么事儿？他总不能闯我家给我暗杀了]

裴寄把手机倒扣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摸了摸自己已经过了肩膀的长发。

四年了啊……

裴寄下午没什么事，说有事儿那是骗陆弗之的。

毕竟领证这事儿，他还得消化消化，他姑姑可没催那么紧。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没能睡着，想了想还是爬起来开了电脑。

没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就多了个直播界面。

裴寄想了想把直播标题改成了“寂寞下午点击就看热情如火”，一边打开游戏一边开播。

没一会儿直播间就涌进了一堆人。

【今天裴裴也没开摄像头】

【不想看手想看脸！！】

裴寄瞥了眼屏幕右下角，右下角是他摄像头照出来的画面，画面里只能看见他修长又白皙的双手和手腕部分。

裴寄笑了笑：“我觉得我手也挺好看的，能玩年。”

他说着没管弹幕一片“你又在说什么听不懂的话”，点了游戏单排。

裴寄直播已经三年多，因为他个人独特的风格和两年前一次不小心碰倒摄像头漏了脸，积累了不少粉丝。

不过一直到现在裴寄也没再把摄像头对准过脸。

倒也不是他对自己颜值不自信。

纯粹是觉得露脸直播还得收拾自己太麻烦。

他玩的游戏是战术竞技型游戏，可以单排也可以组排，裴寄平时比较喜欢组排搞节目效果，今天单排纯属意外。

观众自然也察觉到了。

【裴裴今天怎么开播这么早？】

裴寄平时一般都要到下午四五点才开播，这会儿才两点左右。

看见那条弹幕，裴寄等倒计时的功夫单手撑起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今天去相亲了，起得早了点。”

【相亲？？！！】

【想起来了上次直播是不是接了个电话说过这事】

裴寄姑姑给他打电话那回裴寄也开着直播。

裴寄嗯嗯两声。

【裴裴都相亲了呜呜呜裴裴跟我结婚吧】

【啊啊啊啊啊是什么人能有幸和裴裴相亲！！！】

“是个……冷漠、无趣、自说自话的人。”裴寄语气倒是无所谓，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

陆弗之确实就是这种人。

冷漠无趣又爱自说自话。

【那我就放心了，一定失败了，我还有机会】

裴寄啊了声，略有些遗憾地说：“没有哦，成功了，明天去领证呢。”

话音刚落，直播间突然冒出一堆炫目的特效。

【用户“路”给主播送出188套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是平台偏贵的礼物之一，一套100rmb，送出多套有组合特效。

这个“路”是裴寄直播间的老土豪，不经常出现，但一出现就是送一堆礼物，也不跟裴寄互动不跟裴寄打游戏。

弹幕的关注点马上从裴寄要结婚这事儿转移到了“路”身上。

【路老板来了！】

【完了完了裴裴结婚了路老板怎么办？】

也没管弹幕，裴寄跟没发现老板送礼了一样，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屏幕自说自话：“还挺紧张，毕竟第一次领证。”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游戏正式开始了，才调整了下坐姿，往嘴里扔了几颗柠檬糖，后知后觉啊了声，“谢谢路……”他顿了顿，视线在老板的id上停留了片刻，要不是知道陆弗之这种人绝不会看直播这种没意义的东西，他都要把人看成陆弗之了。

他现在一看见陆的同音字就脑门疼。

“谢谢老板的礼物。”裴寄一边操控着游戏角色杀掉一个红名，一边漫不经心问：“老板今天心情怎么样？”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所周知路老板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裴寄也知道这点，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对衣食父母他还是很有礼貌的，也没指望着路老板会回复。

把糖咬碎了，裴寄牙根都开始泛酸，酸得他眉头直皱，不过总算能集中注意力打游戏。

刚准备猫进房子，屏幕上飘过一条非常瞩目的弹幕。

【路：心情很好】

这还是路老板两年来头一次在直播间说话，裴寄挑了挑眉，顺着老板的话说：“那老板要不要来玩游戏？”他想了想：“老板不爱玩这种人多的是吧？我们玩点刺激的双人小游戏。”

【报警了】

【你马上就是有夫之夫了！请你自重！】

裴寄哼笑：“你们懂什么叫单身狂欢party？”

【？】

【路：可以】

这还是路老板头一次乐意一块儿打游戏，裴寄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对老板很好，有钱就是爹娘，路老板这话刚发出来，原本缩在树后观战的裴寄直挺挺走出隐蔽区域，跟掉线一样杵在那儿。

没几秒就被红名取走了项上人头。

没管弹幕一片问号，裴寄火速退出本局游戏，创建了一个双人房。

这游戏是可以开房的，房可以是单人双人多人，单人用来训练，双人一对一pk，多人玩法更多。

“老板房开好了，等你～”裴寄说着把房间密码私发给了路老板，然后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

一副真等老板来的模样。

【路老板不会打游戏你这是要欺负他？】

【单方面殴打是违法的！！】

裴寄人都没带动弹，主要是他今天起太早，之前睡不着，这会儿困了。

好在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多了个id叫“路”的角色。

“老板我开始了。”裴寄也没多说什么，见老板准备好就直接点了开始。

加载进游戏界面，裴寄一只手在鼠标上点了点，瞬间原本装备着初始武器的角色被扒得一身干净。

【？刺激】

【第一次看你让老板，果然钱就是万能的吧？】

钱当然是万能的。

钱都能让他答应和分手多年的前任结婚。

裴寄扯了扯嘴角：“来吧老板，请尽情地蹂、躏我吧。”

陆弗之：老婆喝过的可乐，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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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