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陆弗之人已经走到裴寄面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己说了什么，眼皮半搭着。

裴寄一把把手机塞进口袋，手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糖，脚步站定，抬了抬下巴，“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之前。”

裴寄眨了眨眼，没等陆弗之下文就先发制人：“你站大太阳底下不热？”

他是真怀疑陆弗之会被捂出什么毛病来，主要是好好一个帅哥得了什么毛病那就大打折扣了。

虽然和陆弗之分手很久，但裴寄对陆弗之这张脸还是有些念念不忘的。

不过陆弗之本人似乎没这个知觉。

陆弗之眼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裴寄人已经越过他往阴凉的地方走过去。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没看见，其实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当骚扰电话拉黑。”

顶多直接把电话挂断。

不过马后炮谁不会放，反正陆弗之也没给他打电话。

裴寄说着扭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陆弗之，顿了顿才又扭过头一边拉着鸭舌帽一边说：“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像以前一样直接取消今天的活动，下次再约。”

他说完自己愣了几秒。

陆弗之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以前他俩约会裴寄也总迟到，陆弗之不会说什么，但会从别的地方讨回来，如果换成是别人迟到，陆弗之只会告诉对方下次再约。

而现在裴寄应该也属于“别人”的范畴。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尴尬。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裴寄默默摸了摸糖，好想再吃一颗。

陆弗之脚步一顿，视线落在裴寄落在后脑勺下方的马尾上，“你不想跟我领证？”

“嗯？没有啊，我不是都签了协议了？”也不知道陆弗之怎么看出来他不愿意的。

裴寄扭头瞥了陆弗之一眼，陆弗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突然刹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些许呆愣。

裴寄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这点以前的陆弗之应该很清楚才对。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他也不知道现在的陆弗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陆弗之盯着裴寄乱糟糟的马尾手动了动最后还是垂落在身侧，绷紧的唇角也松懈下来一点。

反正只要裴寄没亲口说出不要和他结婚，就还可以继续。

听见这话，走在前面的裴寄盯着地面上的影子，脸上笑意淡去。

也不知道陆弗之在知道什么。

-

大厅里人也不多，同性领证的也就裴寄跟陆弗之两个人。

也并不奇怪，同性婚姻虽然合法，但思想并没有完全开放。

拿了号码牌，裴寄拉低帽檐缩在椅子上玩手机小游戏，耳边除了其他人的说话声就是他特意调到最低的游戏音量。

陆弗之就坐在他旁边一声不吭。

一把小游戏结束，裴寄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不过手机游戏实在没什么激情，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昏昏欲睡。

“你们分手了吗？”脑袋刚磕下去，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

裴寄迷迷瞪瞪睁眼，慢吞吞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陆弗之，“你刚刚说话了？”

也不知道陆弗之什么毛病，这地方那么大，全是空位，非得往他旁边挤，两个大男人坐在狭小的椅子上，难免腿会碰到。

就像现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膝盖外侧碰到了陆弗之的腿，隔着陆弗之的裤子都能感受到陆弗之身上传来的热度。

陆弗之好像并没有察觉到。

裴寄缓缓看向两人碰到的地方，人坐直了点把腿收了回来。

陆弗之偏了下头不着痕迹看了眼裴寄的腿，裴寄穿的短裤，露出膝盖往下的部分，刚刚碰在一起的地方似乎红了一点，陆弗之就盯着那片地方，腿一动没动，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们分手了吗？”

“什么分……”裴寄垂着眼也没察觉陆弗之在看哪儿，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陆弗之说的是什么了，他眨了眨眼，“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打扰到我们的协议的。”

陆弗之唇角瞬间绷直了。

“他非常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也心甘情愿沦为我的地下情人。”裴寄闭上眼说得绘声绘色，跟真有这事儿一样。

放在腿上的手瞬间抓紧，陆弗之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裴寄就跟浑身没骨头一样往椅子上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你呢，这几年谈过恋爱吗？”

裴寄认识陆弗之那会儿陆弗之就是有人追的，不过陆弗之总是一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直没人能成功。

裴寄是第一个成功的。

估计是话题转得太快，陆弗之有些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裴寄也没怀疑，“你家里没让你联姻？没给你介绍？”

“介绍了。”陆弗之向来实话实说。

他说完看了裴寄一眼，裴寄的表情完全没什么变化。

似乎是完全不在意。

裴寄哦了声，眼皮动了动，但没睁开。

陆弗之家里给他介绍对象很正常，不然陆弗之也不可能花钱找他结婚。

只不过陆弗之这么多年一直没谈过……

裴寄用力闭了闭眼。

乱想什么呢，陆弗之只是没再谈过，又不是为了谁没再谈过。

正好这时候工作人员喊到了他跟陆弗之的号码，裴寄立马动弹了两下，艰难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扭头跟没事人一样朝着陆弗之扯起唇角笑着说：“走了陆弗之，结婚~”

陆弗之身形一顿，耳根逐渐变红了。

领证过程比裴寄想的简单多了，只不过听工作人员祝福他们恩爱有加、幸福美满的时候，裴寄总觉得心虚。

他跟陆弗之算哪门子恩爱。

连当初分手都不是和平分手。

把证拿到手后出来，裴寄重新戴好帽子，站在门口看了眼时间，离公交车进站还有一会儿，刚准备跟陆弗之说一声准备继续回大厅吹空调等着，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陆弗之就已经站到他身边。

裴寄扭过头。

陆弗之把红本放在了西装口袋里，露出来半个红色脑袋，在黑色的衬托下看着有些扎眼。

裴寄摸了摸被放进裤子口袋里的红本，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跟陆弗之领证。

人生真是奇特。

分手那会儿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陆弗之见面。

他跟陆弗之本身就不算是一个世界的人。

裴寄默默收回视线。

“我送你回去。”陆弗之清冷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

“恭敬不如从命。”裴寄也不扭捏。

有免费的高档车，不坐白不坐，陆弗之那车少说得大几十万，比公交车舒坦多了。

反正他俩现在再怎么着也是领了证的关系。

等上了陆弗之的车，裴寄瞥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又瞥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陆弗之，沉默了片刻，“陆弗之你怎么没在车上装饰点花？”

陆弗之扭过头看向他，脸上似乎带着点疑惑。

“喜庆，庆祝我们第一次结婚。”裴寄说着闭上眼倒在柔软的椅背上，“不过也是，反正得离婚。”

陆弗之神色逐渐变淡。

司机默默升起了挡板。

裴寄脑袋往窗玻璃上一歪，嘴里还在问：“陆弗之我们什么时候离婚？”

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问了，之前陆弗之也没说具体期限，协议上也没写。

“不知道。”看着裴寄因为靠在窗户上帽子歪掉了，露出大半张脸，拍结婚证件照的时候被他理顺的头发这会儿又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一侧，陆弗之手抬了抬。

听见陆弗之的答案，裴寄也没很意外。

反正总得离婚，陆弗之肯定也不会允许自己和他捆绑一辈子。

正想着，脸上突然传来热度和轻微的痒意。

裴寄眼皮一颤，睁开眼。

陆弗之人往他这边倾斜了点，手指勾着他散落在脸颊的头发。

滞了几秒，裴寄眨了眨眼，“陆弗之你在干什么？”

陆弗之动作顿住了，没有动，声音似乎也绷着：“你头发乱了。”

都乱了一天了，裴寄又不是不知道。

他瞥着陆弗之勾着自己头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上学那会儿。

那时候他也喜欢睡懒觉，他头发又不是那种很柔顺的，跑去上课经常会有头发翘起来，陆弗之每次见了都会帮他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抓着糖盒，裴寄干脆闭上眼睛啊了声，“那你把头发弄后面去就好了，一直把手指贴我脸上干什么，我的脸是不是很好摸？”

他看起来应该是不太高兴。

陆弗之僵硬地帮他把头发别到耳后，立马收回了手。

坐正之后，陆弗之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手指蜷缩起来。

脸上温度散去，裴寄才觉得人也没那么硬邦邦了，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就着这个姿势，裴寄费劲地调整呼吸让自己陷入睡眠。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等车停下的时候，裴寄很准时地睁开了眼睛。

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毯子，裴寄把毯子拉起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果然有柠檬味儿。

陆弗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柠檬味道的。

柠檬水也是，毯子也是。

印象里陆弗之应该很怕酸才对，裴寄倒是喜欢酸味，朋友老说他口味奇特，就喜欢那种不带一点甜味的柠檬糖。

老老实实把毯子叠好放到他跟陆弗之中间的车柜上，裴寄盯着一旁的陆弗之看了几秒。

陆弗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个笔记本，鼻梁上还架了副眼镜，看起来是在工作。

不得不承认陆弗之这么看起来，很像那种斯文败类，也成熟了许多。

几秒后，陆弗之突然转过脸来。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裴寄一愣，眨眨眼，朝陆弗之勾起唇角：“陆弗之你戴眼镜还挺帅。”

以前陆弗之不近视，从来没戴过眼镜。

他说完也没管陆弗之什么反应，扭头就去开车门，开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谢谢送我回来，对了。”

陆弗之似乎愣住了，人看起来有些呆。

裴寄笑了声，“我目前没有任何对象，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在有对象的情况下答应跟你相亲跟你协议结婚的错觉，但是陆弗之，我想了想还是得还自己一个清白。”

就是没想过，在陆弗之心里，他居然会这么差劲。

从他给齐达发消息，陆弗之问是不是男朋友开始，裴寄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四年过去，他变了，陆弗之也变了。

陆弗之猛地抬起头，没等他说些什么，裴寄已经干净利落地下了车，头都没回地走了，连身影都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车里，挡板缓缓降下，前排传来司机不知所措的声音：“老板。”

陆弗之定定地看向笔记本屏幕，屏幕上映出他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他张了张嘴，声音晦涩：“我又搞砸了，他该更讨厌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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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