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四月的西南，昼夜温差被拉扯到极致。白日阳光炙烈，晒得人想褪去所有负累；
一入夜，山风便裹挟着浸骨的潮气呼啸而来，温度计指针能直直跌到七八摄氏度。
节目组给每个孩子备了厚实睡袋，却将成人的保暖问题甩给了积分。
三十积分一个睡袋，秦野掂量着手中的筹码。
白天设陷阱逮了只野兔赚了五十积分，看似阔绰，可当她发现鲜嫩的枸杞芽五积分才够换一斤时，指尖掐着那点可怜的绿芽，才真切体会到了积分在荒野中的金贵。
眼下，她面临一个抉择。好消息是积分尚有盈余，坏消息是远不够购置睡袋。
只能退而求其次，换了一条单薄的、仅值十积分的保温毯。
捏着那轻飘飘的金属薄膜，一丝忧虑浮上秦野心头。这东西，真能扛住深山的寒夜吗？
等待物资投送的间隙，秦野不敢懈怠。
木屋已彻底被昏暗吞噬，节目组未提供任何照明。她必须将室外的火种移进来：既为照明，也为提防西南夜雨浇灭明日生机。
“石宝，吃饱了就起来活动。”
秦野看向仍懒洋洋瘫在睡袋上的小家伙，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去把门口你捡的小木棍拿进来。”
浑身写满不情愿，石宝却还是磨蹭着起身，拖长调子应了声“哦～”。秦野无暇哄她，抄起工兵铲，在离睡板三四米远处利落地掘出一个小坑。
她让石宝将木棍垫在坑底，再小心放入燃烧的木柴。
一个简陋的室内火塘成了，跳跃的火焰立刻将温暖的光晕投上墙壁，黑暗与寒气被逼退几分，木屋里总算有了点“家”的意味。
她吩咐石宝继续搬运室外备用的木柴，自己则拧亮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钻入旁边的丛林。
不多时，她抱着一大捆宽大的蕨类植物返回。
经过上午的教训，石宝此刻乖巧无比，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搬柴任务。
见秦野归来，她立刻凑上前，小手拽住妈咪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妈咪，这是什么呀？能吃吗？”
“小馋猫，这不是吃的。”秦野洞悉女儿的属性，将蕨叶放在火边烘烤，“这是给我们床垫加厚的。”
石宝缠着问个不停，秦野却故意卖关子，惹得小家伙撅起嘴，气鼓鼓地坐回睡袋上宣布罢工。
“妈咪错了，”秦野从善如流地蹲到她面前，“这就将功补过，教你一个以后能在幼儿园当小老师的技能，好不好？”
“小老师”三字瞬间点亮了石宝的眼睛，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秦野便让她拿着蕨叶在火边小心翻转，只需烘干表面水汽，便能增强其隔绝潮气的效果。
叶片烤好，秦野将其均匀铺开、压实，筑起一道抵御地气的中介层；
随后展开保温毯，银色反射面朝上覆盖，以期锁住微薄热量；
最后，她拉开石宝的睡袋侧链，将它展成一床更宽厚的被子。
“哇！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床吗？”即便目睹了全过程，石宝仍充满了惊喜。
“待会儿试试就知道啦。”秦野说着，将烧水壶架上火堆。
木屋唯一的摄像头下方有一处死角。秦野先用石宝的小外套盖住镜头，再用自己的外套和绳子搭出一个临时更衣间。
“石宝，过来。”她示意女儿钻入。
就着热水，用昂贵的五积分毛巾给小家伙简单擦拭，迅速套上里衣，将她塞进被窝。
打理好石宝，秦野才快速清理自己，随后躺在女儿外侧，仔细掖紧睡袋所有边缘，重点护住石宝的脖颈与脚踝。
她将身下多余的保温毯向上拉起，银色面向内，覆在睡袋之上。一个简陋的保温系统就此完成。
火光将母女相拥的身影放大，投在木墙上，摇曳出温暖安宁的图景。
蕨类植物被烘烤后散发出类似干草的清香。石宝蜷在妈咪怀中，眼皮渐渐沉重，那点小脾气早被无边的安全感冲散。
秦野轻拍女儿的背，感受着怀中小小身躯传来的暖意，目光却越过跃动的火焰，投向窗外的浓稠黑夜。
苏砚现在怎么样了？岁岁睡得好吗？她们……有没有把火移进室内？
山里的夜这么冷，万一火种放在外面，第二天很可能就熄灭了。
她们的积分够用吗？换到睡袋了吗？
无数问题在她脑中盘旋，最终被沉重的疲惫感淹没，沉入睡眠。
————
而被秦野牵挂的苏砚，境况确实比她预想的要好。
长达十二年的学习生涯，让苏砚在录制前就已将所在地的植物图谱烂熟于心。
种类、形态、生态、效用、经济价值，无一遗漏。
节目组本想借此设立知识门槛：嘉宾采摘植物兑换积分时，提供的资料越详尽，积分增值越多。
这些对他人堪称庞杂的信息，于苏砚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基础知识。
白日勘探，她找到了折耳根、蒲公英和蕨菜。这些植物本身积分不高，但苏砚每附加一个有效知识点，便能给每斤植物增值一积分。
积少成多，竟有六十三积分入账，比秦野更为宽裕。
她只兑换了必需的大米和盐，剩余积分购买睡袋绰绰有余。
岁岁运动量超标，早已酣然入梦。苏砚独坐火边，跳动的火苗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白日里秦野的话语，石宝与岁岁如出一辙的眉眼，还有那段尘封五年的往事……
纷乱的思绪如这林间夜雾，弥漫心头，难以驱散。
————
翌日清晨，林鸟啁啾唤醒了深山。无人机再次盘旋于木屋上空，静候新一天的剧情展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野端着一个碗走出，碗底是精心保存的、奄奄一息的余烬。
她小心地将火星倒入室外火堆，添加细柴，俯身轻柔吹气。火苗终于重新蹿起，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呼～”
《荒野家园》的第二天，正式开始。
秦野伸展肢体，简单洗漱后，本想叫醒贪睡的石宝，瞥见见底的水桶，又改了主意。
打水点不算远，独自往返更高效。她拎起水桶出发，途经苏砚所在的B基地时，脚步微滞——木门紧闭，门前的火堆只剩一堆冷灰。
一丝说不清的担忧萦绕心头。她加快脚步，取了水便匆匆折返。
再度经过B基地时，却见火堆已然复燃，苏砚正背对着她，在灶前安静地搅动着小锅。秦野心下稍安，看来昨晚火种应是移入了室内。
“早。”将水桶在脚边放下，秦野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嗯，早。”苏砚没有回头，只是搅动锅子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早已用余光瞥见秦野，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对方昨日的话语，石宝的身份，像两只无形的手，搅乱了她本已平静的心湖。
“在做早饭？是鸡蛋吗？”秦野的目光落在冒着丝丝热气的锅上，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常。
“嗯，换了两个。”苏砚低下头，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随着搅动传来。
空气骤然凝滞，只剩下柴火轻微的噼啪声。两人之间，横亘着五年的空白与难以言说的复杂。
外人眼中，秦野自由如风，理性至上。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这位曾被自己决然推开的前女友，每一次主动靠近，都需鼓足莫大勇气，如同徒手触碰带刺的旧伤。
怕得到冰冷的回应，所以从前小心翼翼；怕终究面临别离，所以当年选择亲手斩断。
这五年，无数个深夜，苏砚的身影和“如果当初”的假设总会悄然造访。
但秦野从不是沉溺过往之人。她看着苏砚在晨光中略显清冷的侧影，想起两个小家伙亲近的模样，一股力量油然而生。
她定了定神，声音比方才清晰了几分：
“对了，昨天提的组队，我想了想……”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你这边……愿意吗？”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瞬间安静。
苏砚添柴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灶膛里原本跳跃的火光，也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柴火的噼啪声弱去，只剩一股焦涩的暖意裹着灰烬味钻入鼻腔。
喉头发紧，秦野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补充，语速快得像怕被拒绝：
“其实组不组队就看你的意愿……我只是想着，我荒野求生的技能还算过关，生火做饭也都是一把好手……”
“行。”
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单音节，截断了她后续所有尚未组织的语言。
秦野正支支吾吾地还想再罗列些优点，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撞上苏砚转过头来的视线。
“你……同意了？”她难以置信。
苏砚看着她这副如同被定住的呆愣模样，忽然与五年前那个表面洒脱、却总在她面前不经意流露出忐忑的女孩重合。
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她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不然呢？”
她语气依旧平淡，拍拍手站起身，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时候不早了，具体细节，晚上吃饭再说。”
说完，她转身便走向木屋，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和一扇轻轻合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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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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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理性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