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盛微理所当然道，“我相信我的推断。”

金一夏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床头。

也许是这个姿势影响到喉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行，你相信你的。那你能不能给我推断的机会？你什么都不说，我能怎么办？”

他偏头看盛微，抢先道：“我知道，你要说你说了、表达了，是我要求太高——我承认，你说得对。”

盛微被他抢了话，一时无言。

金一夏继续说：“但是你表达过多少？我是指真正的情绪、想法，而不是那些包装过的东西。”

他语气平静，盛微却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沉，迫使他说一点真心话。

盛微并不意外，金一夏会看出来那些情绪经过包装。

金一夏足够敏锐。当年他都能时不时捕捉到盛微藏起来的情绪，经过时间洗礼，他只会想得更加清楚。

沉默片刻，盛微缓缓开口：“我不觉得我说的不是真话。”

金一夏嗤笑。

“笑太大声了哈。”盛微无奈地拍拍他的脸，“——那是必要的包装。不打扰其他人，保护自己。”

说完，他顿了几秒，等待金一夏的提问。

然而，金一夏没有提问。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盛微。

他的态度给了盛微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盛微也靠在床头，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不是针对你……只是，人是群居动物，我必须考虑别人的感受。坏心情这种东西，说出来也是污染另一个人的情绪，不如让它在我这里终止——这是我的自我要求，我不会觉得别人在污染我。”

金一夏心说：谁家双标是这样折磨自己的双标啊？

盛微接着说道：“情绪、情感这一类东西，本来就容易伤人。自己对自己尚且可以进行最严厉的攻击，我不相信其他人可以温和地处理它们——这也不代表我会用别人的痛处攻击别人。”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攻击我。”金一夏在心里补充：除了分手。

“说实话，我不理解也不接受。你应该能猜出来我的想法，我就不说了。”他握住盛微的手指，轻声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试着像我一样表达你的情绪，我也会像你一样……多考虑一些，仅限我们两人之间。结束时间和《亲友爱》的录制同步，谁坚持得久谁赢，奖励是……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请求。”

金一夏垂眼，用冷静的声音说：“不知道感情部分对你来说还有没有吸引力……事业上的吸引力是存在的吧。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哪怕是让哪位影帝影后演你的剧本都行，我会帮你实现。”

盛微偏头，怔怔地看着金一夏。

他想说，不是的，“感情”那部分才最有吸引力。但是他不能说。

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事说出来只会让两个人一起混乱。

金一夏也看着他，往前探了探：“你不用担心‘污染’或者被伤害。‘污染’是游戏的一部分。我也会遵守游戏规则，不攻击你。”

他们的呼吸碰撞在一起，指尖轻轻滑过彼此的手指。房间的温度似乎无端地升高了。

盛微也轻声问：“如果我要求你本人拍我的电影呢？人物扁平、设定烂俗、剧情毫无逻辑的那种。”

“这么快就确定你会赢？”金一夏微微一笑，“——可以啊。你不愿意改稿的话，我可以想想怎么包装掩盖一下。公司那边，唔，可能需要谈一些条件，我会努力。”

他似乎已经开始用盛微的思路考虑问题。

盛微抿唇，试着进行“金一夏”式表达：“虽然我不会写出那样的剧本，但是你这么说，我……挺开心的。”

金一夏摸了摸盛微的耳朵，眼神赞许。

盛微的视线落在金一夏水润而粉嫩的唇上。

忽然，金一夏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暧昧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盛微反应很大地起身，险些从床边摔到地上。

金一夏一边想去拉盛微，一边摸手机，差点跪在床上行大礼。

两人看着对方危险又滑稽的动作，双双笑了。

“我没事。”盛微摆摆手，“我去外面散散步，你接电话吧。晚安。”

金一夏点点头：“晚安。”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垂眼笑起来。

再开口时，金一夏饱含笑意：“喂？”

涵姐鬼气森森：“终于接电话了？”

“咳，刚刚有点忙。”金一夏面不改色地扯谎，“打电话来是因为哪件事？”

“你也知道你今天过得很精彩啊。”涵姐阴阳怪气道，“你是想听早上的密室，中午的筷子，还是晚上的直播？”

金一夏诚实道：“其实还有下午。”

“……你下午干了什么？”涵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金一夏：“没干什么。有些镜头可能不方便播出——听你的意思其他事情反响很大，那就是不能播出。”

“行，祖宗爷爷，您孙女这就帮您办。”涵姐麻木地汇报，“早上的事情比较好解决，我们和节目组谈了一下条件，他们会出面澄清，你们和情侣组问题放反了，拥抱是因为密室太紧张压抑导致的情绪异常。

“中午那个冷处理，你和盛微都不要提，也不要表现得很在意。等你粉丝引导一下风向，我们顺水推舟，把这事搞成节目流程之一。

“刚刚的直播最麻烦，我也需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金一夏心中一紧：“有多严重？”

“哎，主要是你们今天行程比较多，所有事都撞到一起，加上之前的怨气没有解决。”涵姐小心翼翼道，“你的粉丝在节目官博下控评，要求更换你的搭档，也去盛微账号那里刷屏让他跟你道歉、主动退出节目。现在主要的几个平台上，节目的关联话题都是这个。”

金一夏不带感情地说：“我的行为会造成这么大影响啊。”

“是啊。你之前再怎么随意，那也只牵涉到你自己。现在加上盛微，很多事情会被放大。”涵姐柔声安抚，又公事公办道，“我们和节目组沟通过，目前有几个方案。

“最佳方案是让盛微道歉，具体措辞我们请专业公关帮他写。或者主动给他解约，我们找别的搭档。最坏的情况是我们毁约。”

“他不道歉。”金一夏淡淡道，“他没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

“你不能道歉。这是火上浇油。”涵姐无奈道。

金一夏：“像筷子那个一样，冷处理。可以吗？”

涵姐一噎：“……理论上可以，毕竟不是丑闻。只是，我们最近冷处理的事够多了，粉丝情绪不一定压得下去。”

金一夏想了想，主动提议：“近期有什么和粉丝互动比较多的活动吗？多加一些吧。”

“难得啊，你愿意加这种活动。”涵姐确认他的行程，“有一些可以马上安排的。不过再加活动你就要连轴转了，录完第二期直接忙到录第三期。”

在金一夏人气稳定、作品数量和质量都比较拿得出手之后，他很久没有这么紧的行程安排。

“加吧。”金一夏笑了笑，“我造成的影响，我自己解决。”

“行。”涵姐干脆利落地应道，又提起另一件事，“上期之后，一直有人扒《音乐新纪元》的事。那些边边角角的新闻通稿倒无所谓，就是有些人似乎扒到了当时的物料——只是疑似，具体情况还在跟进。我们要提前干预吗？”

金一夏有些犹豫。

涵姐说的“提前干预”，无非是花钱买掉那些资料，再用技术手段彻底销毁。

节目本身有丑闻，公司想掩盖他综艺出道的事，他之前不想听到有关盛微的事，三方一拍即合。

现在，金一夏不太舍得了。某种程度上，那些物料算是他和盛微的“恋爱纪实”，他自己都只看过一次。

金一夏犹豫道：“先不处理吧。我再想想。”

“那你尽快决定，这些事情会发酵得很快。”涵姐也没劝他，“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别又睡过头，现在粉丝那边很敏感。”

金一夏：“嗯，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直接钻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录了一整天节目，又先后和盛微、涵姐进行劳心劳神的对话，他确实累了。

金一夏躺了一会儿，忽然诈尸一般地从床上弹起来。

他左右看看，沉思片刻，以一种歪歪斜斜的姿势倒在床上。

金一夏微微张嘴，伸出舌尖，停顿几秒，最后也只是舔了舔上唇。

他拍了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在床上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埋在床上不动了。

半晌，金一夏闷声笑起来。

-

在金一夏打电话时，盛微正在别墅边散步。

他脑子有点乱，一会儿想到金一夏靠在门边、冷淡地说“那就是你因为直播而紧张”，一会儿想到金一夏认真地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乱来乱去、绕来绕去，其实都是同一个主题：金一夏。

早上用刀砸东西、爬密室，下午在水上公园结结实实运动一下午，晚上又和金一夏深谈一番，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盛微都感到疲倦。

他绕着三栋小别墅慢慢走。这里差不多是乡下，夜晚的空气十分清新，盛微深呼吸几次，顺便伸了几个懒腰。

一道女声从下方传来：“你好悠闲啊。”

盛微吓了一跳，匆匆低头：“张理念？”

张理念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不是她双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拿，盛微甚至以为她郁闷得在抽烟。

“你怎么了？”盛微惊奇道，“和你姐吵架了？”

“没，我俩好着呢。”张理念扯了扯嘴角，突然问，“你和金一夏，不是朋友吧？”

盛微装傻：“哈哈，严格来说是不太算，毕竟我们好多年没有……”

张理念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谈过恋爱？”